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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大师传》

续 6





      1925年8月4日,太虚再上庐山。一面续开暑期佛学讲演会,这次专程到会作讲演的有北大教授张怡荪、太虚故友台湾月眉山灵拉寺释善慧等。太虚讲“世俗谛的人生观”,摄儒归佛。一面在大林寺设立“庐山学窘”,召集其学生释会觉、大醒、满智、迦林,让他们在此学英语与佛学,为弘法欧美作准备。太虚亲为学生讲《阿陀那识论》等多种经论,后辑为《庐山学》一书。这与他对武院教务的“松懈”形成反衬,可见其重心所在。同年10月,释昭三等邀太虚至苏州北塔寺讲经,谈吐间流露出将北塔寺让给太虚办学的意思,太虚由此萌生了办“世界佛化大学”的念头。接着他作为中华佛教代表团团长赴日参加“东亚佛教大会”。东京会议与庐山会议相比,除了排场大些,并无多大实质性的改进。出席会议者除暹罗(今泰国)来了一人外,仅增加了当时属日本附庸(实为殖民地)的朝鲜、台湾代表。会议的唯一成果是宣布通过公历的每年4月8日为佛教纪念日。倒是会后的参观与讲演增进了中日佛教的相互了解。当然,没有会议的名义也就难得有如此的机缘。太虚一行历访神户、东京帝国大学、曹洞宗本山、日莲宗本山、立正大学、名古层、京都、大谷大学、真宗东—西本愿寺、龙谷大学、黄檗山临济大学、离野山等地,晤见了日本佛教各宗派的领袖、著名佛教学者。在讲演中太虚不忘提议经常法欧美,以致令日方总招待水野梅晓印象最深的是:(太虚)“法师欲依佛教主义之宣传,令欧美人改造对世界之基础观念;(太虚)于谋世界人类之和平与福址之大抱负下,不以其劳为劳,诚精力绝人之勇者也!”(《民国佛教界之盟主太虚法师》)德国驻日大使索尔夫与在东京大任教的德国教授也特约太虚晤谈,德国驻日参事卜尔熙(后任驻华大使)同表示愿为太虚介绍柏林友人,欢迎前往德国讲学。这使太虚增强了弘法欧美的信心,日后也确实为他的欧美之行提供了一些方便。


  1925年11月21日,太虚离日回国,临别以中国佛教代表团名义发表《留别日本诸佛教同袍文》,再次强调“转fa lun兮欧美入。”回到上海后曾打算接收苏州北塔寺作为世界佛教大学校基,因该寺负债太多而中止,但太虚仍时时萦怀着联合各国佛教徒与弘法欧美。可惜条件未成熟,于是他作《由职志的种种国际组织造成了人世和乐国》,抒发自己的希望和志向。文中首先要求各国佛教徒联合起来,建立国际组织。同时要求各行各业各界都建立国际组织,进而建立“国际合众国“(如今联合国还未达到这一步),以此谋求和保障世界和平、人类幸福。自此直到1928年,太虚一边撰文鼓吹,如《建设人间净土论》、《论华日当联(合)布(传)佛教于欧美》等。这里的人间净土也是由建立佛教徒国际组织开始,还要建立一个“佛化特区”作示范。经费则从日本退还的《辛丑条约》的赔款中支付。自然,此类构想尽管远大,当时却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也许太虚只是以此引起各界注目而已。一边抓紧各种机缘,如跟胡瑞霖等商讨设世界佛教联合会办事处于北京万寿寺,筹资先办环球佛教图书馆。还打算由杨明尘兄弟等出资,与陈定谟一起参加在加拿大召开的世界教育会议,借机游历欧美,宣扬佛教等。这些活动也先后遭挫,但太虚并不气馁。其间,稍为成功地为太虚出访欧美作铺垫准备的活动当数1926年9月赴南洋(今新加坡、以来西亚)讲经。在星洲,太虚号召南洋佛教徒组织起来,筹设南洋佛教联合会,颇有响应者;还和陈嘉庚、胡文虎两位民族企业家谈了点欧美弘法及建立世界佛学苑构想,并初步了解了国外生活,体会到懂佛学与佛教专门名词的外语翻译的重要。唯因不习惯热带生活而患病不得不提前归国。原拟接着出访欧美的计划落空,只能继续等待时机。
  一年后(1927年9月),意想不到的机缘突然降临。由于南京国民政府内讧,蒋介石被迫下野,回到其家乡奉化,并电邀太虚游览奉化雪窦寺。蒋氏为什么邀请太虚而不邀别人?据太虚《自传》说是打算邀太虚一起赴日,在日本住了一些日子,研究阳明心学与佛学。恐怕实际上并不这么简单。蒋介石为其东山再起打算,首要目标是与宋氏家族联姻。而要与宋美龄结婚,首先要取得原配毛福梅的谅解或默许离婚。否则,阂得太僵是无法向浙东父老乡亲交待的。蒋氏考虑,毛福梅虔诚地信仰佛教,请僧人来宽解或许有助。乡亲们也很看重这点。但请谁呢?当然要在佛教中有威望的僧格的。不过传统僧人即有威望,恐怕也不愿干。即便势利者肯干,却会因此丧失传统僧格,被人耻笑。其实没有爱情的婚姻好比牢笼,离婚对双方都是佛法所说的一种解脱,只不过传统佛教受到儒家宗法伦理太多影响,视此为“拆散人家”的造孽罢了。其次,宋美龄提出的又一条件是要蒋信奉ji 督教。故蒋氏也需要从其他宗教的角度来了解ji 督教。在佛教界,对ji 督教抱着开放态度的僧人亦不可多得。此外,在逆境中与僧人交游也是中国人物的传统。因此,蒋介石在当时很需要一位方外交(注释:方外,相对“方内”而言,谓超然于世俗礼教之外,借指佛教僧人。),其亲信黄郛推荐了太虚。也许蒋氏考虑到太虚既开明又有声望,又是浙江人氏(蒋氏对籍贯很看重),不论才能与僧格都能胜任托付,因此才电邀在杭州的太虚同游奉化雪窦寺。太虚对蒋氏的邀请既未表现出受宠若惊,也未因其下野而弃之不顾。他与当年政治人物如南方革命派的孙中山、北洋政府的段祺瑞都曾有直接间接的接触,就其政治倾向而言,由于孙中山早年曾对太虚等组织的佛教协进会表示过一定程度的赞许,也由于太虚当年提出的佛教革命受到孙中山、章太炎等很深影响,自然偏向孙中山一边。在孙中山逝世时,他曾表示高度的敬意。不过,政治倾向并未对太虚的活动起支配作用,太虚考虑问题更主要从其一生投入的佛教复兴、革新与救世事业出发。本此,他向来注意结交各方人士,摄受各界人才,包括曾反佛排佛的人,甚至本来信佛后来改信其他宗教者。自然也乐意与蒋氏结交,更重要的是多次搁浅的赴欧美弘法心愿如能得到蒋氏支持,必可实现。太虚于9月9日抵雪窦寺曾与蒋氏长谈,并与吴鼎昌、张治中一起陪同蒋介石游览千丈岩,还为蒋介石、毛福梅讲解《心经》。两天后返回宁波,致函蒋介石表示谢意,末后表示了他弘法欧美的心愿。蒋介石后来托人送了路费3000元,以示支持。仅仅蒋氏象征性的表态,也给太虚出访提供了许多方便。1928年8月11日,太虚终于顺利成行,由武院遭挫开始,策划筹备了近5年的设想开始实现,但失望也开始伴随,世事往往这样。
  太虚欧美之行的第一站是法国,讲演最多的也是法国,原计划作为世界佛学苑在欧洲的第一个通讯处所在地的也是法国,因此与其理想对照,法国朝野对太虚讲学和提议的反响最能体现出太虚此行的实际成果。9月15日,太虚抵巴黎。翌日访问中国驻法使馆,并在旅法华人举办的欢迎宴席讲话,这一讲话颇透露出太虚“至欧讲佛学之总意趣”。大意为:西文所了解的佛教主要是巴利文系,而真正的佛学如今主要存在于汉语系佛教和华人的体验实语中。西方现代哲学和科学的发达,已逐渐摧毁了ji 督教等一神教的理论基础,接近了佛法显示的宇宙人生原理。因而西方人依靠哲学和科学,已有了解真正佛学,实行修证的根基。西方不乏圣人之才,只是缺乏圣道。中国则有圣道,缺少人才。他希望能把圣道传授给西方有识之士,进而普及世界人类,造成正觉和乐的人间。这里对科学哲学与西方文化背景都有许多误解,令人感佩的只是太虚对中国大乘佛教教义正确性所抱有的坚强信念。十天之后,应法国东方文化学会之邀,太虚首次在欧洲作长篇讲演,题为《佛学与科学哲学及宗教之异同》。他为此早在国内就作了精心准备。当时在巴黎哲人厅讲,后从10月14日至21日,太虚还在巴黎东方博物院、法国灵智学会、巴黎大学等处讲了五次。但除卜丽都女士听讲后发心归依外,大部分听众反应冷漠,甚至有一次在演计大厅里几乎空无一人。据说参与激请太虚讲演的法兰西学院教授希尔筏勒肥听了太虚讲演后,曾询问中国驻法公使,是否中国无法派更好的佛教代表到法国来?效果不好的原因有缺乏精通佛学的翻译问题,也有太虚讲的主题不适当的缘故。如佛教与科学,尤其是以为佛教是唯一科学的宗教等论题,虽然国内佛教徒至今津津乐道,但当时法国却很少人感兴趣,连对太虚来访曾表示热烈欢迎的法国东方学者都丝豪没有被打动。看来问题实质还在中西文化背景差异和太虚对此并没有充分考虑。其间,太虚还邀集法国东方学者及佛教徒,在东方博物院商定设世界佛学苑巴西黎通讯处于该院。太虚提出的宗旨为:“昌明佛学,陶铸文化,增进人生之福慧,达成世界之安乐。”并由太虚出资5000法郎法作为筹备费,发起人为太虚、希尔筏勒肥、龙舒贝勒等20余人。尽管太虚代表中国佛教徒出了大力,但法国参与者除龙舒贝勒女士外,似有勉强之感。据说还有发起人被列名而未征得本人同意,因此在太虚离开后,巴黎通讯处并无大的活动,而且不久就与太虚中断了联系。
  也许是吸取了在法国的教训,太虚自10月23日抵伦敦后,在英国的多次讲演就避免了大而无当的主题,主要向英国听众介绍中国佛教状况。同时呼吁佛教徒联合起来,佛教学者也要联合进行研究。太虚还和伦敦佛教会商定,该会会刊也要传播中国佛学,译解汉传佛典;该会会长亨佛士负责联络英国佛学界,筹设世界佛学苑伦敦通讯处。太虚在英国讲学的效果比法国稍佳。随后即赴比利时、德国,在比利时太虚仅会晤了一些东方学者,在德国则逗留了两个半月。太虚对德国听众的讲演多讲自己擅长的经论与佛教人生观等,听众人数超过法国;还曾与法兰克福大学中国学院院长卫礼贤商议,设世界佛学苑德国通讯处于中国学院,由卫氏召集发起人着手筹备。太虚40岁日生日也在访德期间度过,他摄影一帧并自题诗:
  浮生四十今初度,幻质飘零尚未央。
  风烛无常愿无尽,海天云水正茫茫!
  这首诗很能表达他的心情:期望太高,难免失望;然而仍不屈不挠。是啊!要指望背景完全不同的西方文化主流崇仰佛教,转而影响中国,这几乎不可能。海天云水正茫茫,中国佛教复兴的希望在哪里呢?
  1929年1月30日,太虚重返法国。主要原因一是法国外交部了解了太虚此行确实能代表中国,不仅是私人访问。为了表达欢迎之意,法国政府下令巴黎市面上政府捐出世界佛学苑堪,希望世苑总部能设在巴黎。二是龙舒贝勒女士等将成立巴黎佛学会,希望太虚去指导。2月3日,法国外交部在巴黎东方博物院举行晚了将近半年的欢迎会,外交部代表比勒先生告知太虚上述意向。太虚致词答谢。但通过近半年的了解,他已清楚原来的期望不切实际。如世苑总部设在巴黎,将有许多不便。中国佛教的复兴,还得靠中国佛教徒自己。因此,他托辞此事配世苑各国发起人商议再定,把它搁置了下来。回国后也未认领捐地。次日,巴黎各报都登载了太虚照片及赴欧设想、经过。10日,巴黎佛学会正式成立,该会会员共20多人。太虚出席了成立会,并讲经指导,龙舒女士和旭佛乃尔夫人当场皈依太虚。东方博物院长阿甘曾说,法兰西的佛教以太虚为开创者,这时才成为事实。太虚总算未虚此行。
  2月22日,太虚抵纽约。在美国,他先后于耶鲁大学、西北大学、哈脱福特宗教研究基金会以及伯克莱宗教学院等处作了讲演。美国佛教史学者维慈认为:“他的听众对他所要讲的内容似乎并不那么挑剔,并对他那富有魅力的风度、引人注目的称呼以及华贵雍容的外表更感兴趣。”(《中国佛教的复兴》)太虚在芝加哥访问了费尔特博物院院长罗特,与之商定,即于该院筹设世界佛学苑美国通讯处。4月29日,太虚回到上海。
  太虚弘法欧美的预期目标,即以佛法吸引和感化欧美知识精英可以说基本落空。他以很大精力在各国筹设的世界佛学苑通讯处不久也烟消云散。但是,作为汉传佛教传播欧美的开始,太虚也不是毫无所获。
  首先,他唤起了欧美东方学界对汉传佛教与汉译佛经研究的进一步重视。仅仅太虚不懂任何外国语言,而且穿着中国僧服访问欧美的对东方学界传统的一个震动。自那以后,欧美佛教学者研究领域大大拓展。
  第二,他为中国僧人在欧美留下良好印象。太虚的理想虽然远大,但凡见到他的国际友人从未感到他有哪一点自命不凡的表现。相反,一位英国东道主回忆说:他是“和蔼的……非常安静,并且笑起来十分可爱。”一位法国妇女说他是“极为出色的,并且极具风度,人们真的可以博学到他的那种圣洁。”东方学者则对他作为组织者的精力表示赞赏。人们普遍认为他具有吸引人的个性。
  第三,太虚希望各国佛教徒联合的呼吁具有潜在影响。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和战争中成效甚微,但战后逐渐显露,可惜太虚未能目睹。
  对太虚本人而言,欧美之行在思想上的收获更大。他到法国不久,就发现了自己原来的设想有不切实际之处,因而抛弃了幻想,恢复了立足本国的思路。这可能是最大的收获。其次,通过实际考察,他深感在中国国内从书本上、从言谈中了解的西方文化也是片面的。所谓西方重物质、东方重精神之说,实属浅薄。再次,他从同西方宗教界的接触中进一步了解到ji 督教的某些长处,这在回国后设想的新的僧制改革方案中得到了一定体现。总之,过高的期望可能永远也实现不了。但在理想之光的映照下脚踏实地去做,总会有所书获,甚至意外的收获。光嗤笑别人空想,或畏难而迟疑等待,就一无所获,一事无成。
  失败难免,只要不气馁。尽管挫折很多,太虚一生奋斗获得的主要成果如此之大,以致跨越了世纪,跨越了佛教各宗派。
  太虚在抓住一切机缘筹划弘法欧美的同时,并未放弃在国内的努力。僧制革新一再遭挫使太虚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投入较少受政局动荡影响的确良教义革新方面。其主要成果就是颇为海内外称道的“人生—人间佛教”理论的建构。太虚最足以自豪的也是这一成果。
  至少在1937年,太虚已清醒地认识到他主张的僧制改革已失败。他认为其失败“的由来,出于个人的性情气质固多,而由境遇使然亦非少。”“然我终自信,我的理论和启导确有特长,如得实行和统率力充足的人,必可建立适应现代中国之佛教的学理与制度。”(《我的佛教革命失败史》)所以教义改革,即“理论和启导”应当说是成功的。
  人生佛教思想萌芽于太虚当年提出的教理革命,首先是针对中国传统佛教重死人、鬼神的流弊,其中建设性内容特别是创意不多。明清以来,传统佛教已衰落到以所谓赶“经忏”为一般僧尼(非高僧)主要谋生手段。关于“经忏”,佛典无据。大抵从梁武帝(公元502—549年在位)所谓“梁皇宝忏”一路演变而来。而为了借经谋衣食,清末一般僧尼更大肆宣扬地狱的恐怖、鬼怪的狰狞以及念经“超度”的功德。可叹本是修证指南的佛经,竟沦为他们装模作样骗饭吃的工具,因此也沦为高官贵人死后的殉葬品。佛教被讥为专门送死超生的“死教”。与此相应,一般僧尼的社会地位也极其低下。和尚被社会骂作“朝中的懒汉,米中的蛀虫”。不少地方还流行着这类民谚:“老婆好打,和尚好欺”。比丘尼更是低人一等。鲁迅小说中描绘的阿Q这样的社会底层人物还可欺侮不尼姑实属当是普遍现象。由于尼姑多从事送死超生的行当,致使有的地方形成了这样的风俗:农历正月不能路遇尼姑,万一遇到就要向她吐唾沫,否则就会“倒霉”。从事宗教职业在世人心目中应当是神圣嵩高的,而那时变为“倒霉”。这真是历史的讽刺。对此,太虚和清醒地看到当时佛教现状的僧人们都感到“一种内心深深的痛苦和悲哀”(中国佛教的复兴》)。既然佛教的沦落是由为死人服务开始的,那么佛教的复兴就必须为人生开始。太虚认为过去的佛教专向死后的问题上探讨,今后则应运用佛法基本原理研究宇宙人生真相,指导世界人类向上发达而进步。人生佛教的思路源头就在这里。
  虽然确定了教理革新的建设以“人”为中心,太虚在普陀山闭关反思期间还是把这一内涵随同他认为当时的首要任务——教制革新的配套部分考虑的。他那时认为出家佛教徒的僧团制度要改革,在家佛教徒的组织制度也要建设。前一思想体现在著名的《整理僧伽制度论》中。后者就是同时(1915)年写的《人乘正法论》,该文一方面确认佛法中本有的“人乘”是适应时代的正法;另一方面依据人独有的道德本能,要求以最广大的人群为对象,首先把居士组织起来,通过五戒十善佛教伦理的提倡,使佛化深入民间,进而改良社会、政治、风俗。1920年,他又提出“圆觉之乘,不外大智慧、大慈悲之两法,而唯人具兹本能……唯此仁智是圆觉因,即大乘之习所成种姓(人种,相对于其他众生而言),亦即人道之乘也。换言之,人道之正乘,即大乘之始阶也。”(《佛教之人生观》)这里,他已发掘到大乘佛教教理的出发点——佛性论。虽然众生皆有佛性,但唯人是具有高度自觉性的动物,因而由人成佛的可能性最大。这是人生佛教的理论来源之一。
  但依据人的道德本能和自觉性肯定由人成佛,仍然给厌世倾向留下了余地。传统佛教教义正是把人生之苦与成佛的极乐对立起来,力图使人们厌弃人生,现实人生犹如水中泡,豪不足惜,唯有把现世与追求成佛或超升极乐的终极关怀联系起来,现世才显露其价值。太虚虽然也标示成佛,然而仅据此强调现实人生,反对厌世这点即给坚持传统佛教信仰取向者提供了口实。同年,梁漱溟与太虚、刘仁航的上述主张针锋相对,强调改造佛教是做不到的事。倘若做到,那改造后的东西必定不再是佛教。梁漱溟的依据是公认的辨别“是佛法、非佛法”的三法印,即“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他认为,佛法的根本是三法印,其余皆非究竟。他把三法印解释成为出世之学,因此佛教伦理与佛性论根本上也以出世为导向。他认为太虚强调从现实人生出发,是丢弃了佛法根本。在当时提倡佛教伦理以改良社会的效果将适得其反。实际上,梁漱溟的一套骨子里还是传统儒学给佛教判定的角色,即人生人世是儒学的地盘,佛教只能管死后。1921年,他的名著《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出版,表面依据佛学,却大讲儒学不久将引导人类文化,颂扬佛法高明,但奈何不适用于人生佛教依据尚薄弱。面对梁漱溟的指责,太虚随即发表《论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指出梁漱溟拘于“三乘(天、声闻、缘觉)共法(即三法印),前遗五乘(三乘加人乘、菩萨乘)的共法(即缘起论),后遗大乘的不共法(即一实相印:真如)。”认为当今之世,“下者可渐(化)之以五乘的佛法,除恶化善,以境进人世的福乐。中者可渐(悟)之以三乘的共佛法,断妄证真,以解脱人生的苦恼。上者可顿(觉)之以大乘的不共法,即人而佛,以圆满人性之妙觉。”人乘法的依据缘起论与三法印并没有冲突,而且“五乘共法”,是更为基本的佛法原理。从而进一步阐明和加强了人生佛教的根源性论证。
  与梁漱溟从文化保守主义视角提出的批评几乎同时,自20年代开始,风头正健的文化激进主义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反宗教反迷信的社会运动,把宗教等同于迷信,不管青红皂白,意在推倒一切宗教。佛教界的腐败现象,佛教曾有的积极社会功能的几乎丧失则是他们的口实。受此影响,思想界、知识界对宗教存在的必要性也颇有怀疑,如吴稚晖就讥讽佛教的人生观为“人死观”;而深受传统佛教浸润的许多佛教徒则眼中只有个人人修行的小天地,社会的剧变甚至佛教的存亡都好像与之无关。对此,太虚强调:“(中国)从来为佛教徒者,大都只知以‘享受福乐’或‘静定理性’为果……无论重理解,或得证悟到如何圆妙(境地),都只空理,不成事实,至近(世)乃更厉行。(学佛的)一般知识阶级中,或认佛法为达到本体的哲学,或则但认一句禅迷,或则但守一句佛名,或则但以佛的经书、形象、数珠、木鱼、蒲团等项为佛事。而不悟盈人世间无一非佛法,无一非佛事……不知一切有益人群之行为皆佛之因行。”他大声疾呼:“吾人学佛,须从吾人能实行之佛的因行上去普遍修习。尽吾人的能力,专从事利益人群,便是修习佛的因行……废弃不干,便是断绝佛种!”(《行为主义之佛乘》)这说明,太虚已开始认识到人生佛教还必须扩展到人间,即关怀社会,利益人群也是人间佛教理论内涵之一。他在大乘佛理普度众生的基础上,认为人间佛教包含着普流个人(一般思想)、民族(国难救济)、人类(世运转变)三个层面。(《怎么来建设人间佛教》)
  一般认为,太虚于1928年5月应上海俭德储蓄会邀请演讲《人生佛学》,乃为人生佛教思想形成的标志,并且囊括了人生佛教要义。实际上,该文提示的人生佛教“三要”中的第一、二点,即以“求人类生存发达”为中心和以大智大悲普济众生的大乘法为中心,早在1913年、1920年已形成。唯其第三点“以圆渐之大乘法为中心”是太虚早期思想的深化。“圆”指“圆满”,“渐”与“顿”相对。太虚认为,强调“圆渐”,一是为了适应重证验、重秩序、重证据的科学时代,去除传统佛教的神秘色彩,使觉悟成道的各个五一节都有相应的证据说明,修行的每个步骤之间有严格的次序可遵循,人人都可据此学修。二是鉴于前不久“密宗热”冲击了佛教革新大局的教训,故密法的即身成佛、禅法的顿悟不能居于中心地位。太虚的人生—人间佛教理论内容十分丰富,远非该文所能概括。在此后的一系列讲学中,在依佛法随时对当时西方物理学、心理学、哲学、历史学等学科的最新成就和中国文化界提出的重大问题作出回应中,在与其高足释迦牟尼印顺的多次辩难高榷中,在对少数追随者不满表示作出的答复中,太虚才建构了其成熟的人间佛教理论体系。
  迄于1946年,人间佛教理论体系就太虚前后一贯及晚年成熟思想而言,大致可概括为六大要点:
  1、判教。太虚早年为驳斥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而提出的五乘判摄,至晚年了有了进一步的丰富的完善。他提出:“由佛(在)世时乃至正法的千年,是在依修证成的志闻行果(包括缘觉,其果位通俗说法称为罗汉),而向于发起大乘心——即菩萨行果或佛的行果。”“在印度进入第二千年的佛法(密、净等)”是“依天乘行果趣(如即身成佛、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等)获得大乘果的像法时期。”现代则为“依人乘行果趣进修大乘行的末法时期。”这时“依声闻行果辊要被诟为消极逃世的;依天乘行果,是要被谤为迷信神权的。不唯不是方便,而反成为障碍了。”所以现代佛教应“确定是在人乘行果,以实现我所说的人生佛教原理。”(《我怎样判摄一切佛法》)太虚认为五乘中无论是出世的天乘、志闻、缘觉,还是入世的人乘都是方便设教,唯有菩萨或佛的行果才是究竟。拘于出世三乘者是把方便作为究竟,而通过当机的方便——人乘可以引向即出世而入世的菩萨乘。
  2、根源性的依据。太虚博览经藏,不无抉择。他一生讲经多达50余种,虽亦有随缘应时而讲,然即使如此,其发挥也与一般槠经法师不同。就大体而论,约自1921年起,太虚的讲经就与人生(人间)佛教的提倡密切相关。他认为就终极而言,人间佛教已囊括了五乘共法、三乘共法与大乘不共法。(《佛学概论》)佛法根本首先如佛陀一生所示,故拱写了《释迦牟尼的教育》。他承认,自己“不为专承一宗之徒裔”而“仰止唯佛陀。”“本人观察佛法之五乘共法、三乘共法及大乘不共法,原为一贯。”(《本人在佛法中之意趣》)其次,印度、中国大乘佛教基本经典《解深密经》、《弥勒上生经》、《法华》、《华严》、《维摩》、《瑜伽师地论》、《成唯识论》等经论也呈现出佛法根本,特别是《维摩》,太虚早在1919年之前就开讲,对创造人间净土尤加发挥,至1946年仍讲。可谓贯彻始终。《弥勒上生经》则是他一生讲的次数最多的经典。再次,中国化佛教所崇奉的经论如《楞伽》、《金刚》、《净土四经》、《心经》、《地藏》、《梵网》乃至“天台四教低仪”、“贤首五教仪”、“三论”等也含佛法根本在。太虚也讲,《心经》也是他一生讲的最多的经典之一。而推崇《楞严经》、《起信论》是他与其弟子印顺不同之处。太虚对经论的抉择为人间佛教理论体系提供了规范与根源性依据。
  3、入世化的论证(注释:根源性即神圣性,入世化即普世化)。太虚认为就摄影导对象而言的人间佛教是面向现代世谷社会的。因此必须以佛法回应世俗各派学术,特拱《真现实论》阐明佛法基本的“空”观,实乃对世学不抱任何成见在胸的“法尔如是”;但佛法更以般若智慧超凡俗层次,达到对现实存在的真正把握,因而是超越成为现代学术的主流的各实证主义、现实主义派别的“真”现实主义。佛法之真现实主义“镜涵万流,含容一切”,对现代科学、哲学以及一切物质的、精神的现象与问题,均能“圆满”解释。他认为佛法是彻底的普遍因果联系论,是历史论与现实论、平等论与差别论、社会论与个人论、无常论与恒常论的统一。在这里,缘起论是太虚解释一切的出发点。《真现实论》的论述,对坚定现代佛教徒的信仰具有重大意义。与《真现实论》相辅,太虚还拱写了《自由史观》与《佛陀学纲》,认为人类“正当之所为,唯自用自由源泉之心知活动,自解放重重被囚之桎梏,以增进其自由而完成其自由之本性耳。”当然,太虚的“自由”与西方哲学的自由概念不同,他更强调的是人的主体觉悟与活泼自在的处世态度。太虚把佛法对现代世学的统摄归结为“原理——现实主义(法尔如是);动机——平等主义(大慈悲心);办法——进化主义(由做人而成佛);效果——自由主义(无障碍)。”太虚认为就革新佛教而言的人间佛教在一方面,必须克服在佛教徒中普遍存在的单纯求出世倾向与自利倾向;另一方面,必须克服他的追随者中普遍存在的宣传多、实干少的倾向。因而提出了“今菩萨行”:“革新中国佛教,要洗除教徒好尚空谈的习惯,使理论浸入实验的民从化……盯能够适应今时今地人的实际需要,故也可名为菩萨行”……“我们想复兴中国的佛教,树立现代的中国佛教,就得实现整兴僧寺,服务人群的今菩萨行。”(《从巴利语系佛教谈到今菩萨行》)太虚本人就是“行在瑜珈菩萨戒行。”
  4、建设人间佛教的出发点、具体方法、步骤、目标等。佛教既须入世,就得解答许多与世俗生活有关的问题。太虚针对佛教徒个人往往急于证果的情绪与社会上对佛教末流重“死“重鬼神的非议,在不少场合讲了人生佛教的出发点,即”如果发愿成佛,先须立志做人。三归四维淑世,五常十善严身。”(注释:这是太虚访问缅甸时为缅甸华侨联合会题定的对联。)1993年,他为不负社会各界寄予新佛教的厚望,进而讲《怎样来建设人间佛教》,提出了人间佛教的范围和具体建设动作方案。1994年,他汇集历年有关人生佛教与人间佛教的论述,新拱了代序及《人生佛教的层次》,编成《人生佛教》一书,系统地阐明了建设人间佛教的方法、步骤、目标,即在个人是由奉行五戒十善开始,渐而四摄六度,信解行证而成佛果;同时每个人都“要去服务社会,潜社会谋利益”,一方面以个人人格影响社会,一方面合力净化社会,达成建设人间净土的目标。(参见拙著《传统佛教配中国近代化》第39节)太虚还提出了佛教入世不能回避的处理政教关系的方针——“议政而不干治”;要求广泛摄受世俗人才,为建设人间佛教所用(《对汉院学生的训词》)指出世界人类的利益高于中国佛教之局部,“今后之佛学,应趋于世界性……”(《佛教徒应参与中国和世界的新文化建设》、《大乘宗地图释》)这些,至今仍闪烁着熠熠光辉。
  5、防范佛教入世化难免的偏差。太虚的人间佛教理论建构中已预见或敏感到其动作中把握不好就会出现的偏向,故事先或当下提出了对治的方法及批评。其一,应把握好世出世入的关系。太虚一向把出世三乘也纳入人间佛教的体系之中,主张:“五乘共法,以净化人间,进善来生。三乘共法,以出离世系,解脱苦本。大乘特法,以圆觉悬示最高目标,唯识统贯始终因果,性空提示扼要观行,由此以发达完成一切有情至上之德能。”所有这一切,都应“组入佛法新体系中,不应偏废。”(《再议印度之佛教》)太虚强调,他所主张的革新佛教“是以佛教为中心,而适应现代思想文化所成的新佛教”,如果“失去了佛教中心的思想信仰”,流于极端世俗化,则失去了佛教存在的意义。(《新与融贯》)其二,即使偏于出世的佛教徒的信仰,也应尊重,而不能容忍信仰的丧失。太虚在《佛之修学法》中明确表示,应“尊重果觉之仰信。”在《复亦幻书》中批评了随波逐流,迷失自性的倾向,指出:尤其佛教的缘起“业报法则,实为佛教最根本的亦最究竟的所在,此而不信,亦无所谓佛教。”其三,要求纠正赞同人间佛教的“新僧”中出现的两种偏差:过或不及。“不及者,亦腐化僻化(同)于旧僧,遂欲以当寺职、充院主了之;或欲以逸居无事,念佛等死了之。太过者,唯知以办学、宣传、服务、作工为事……(《告徒众书》)而缺乏修证,最终仍导致信仰丧失,与”不及者”殊途同归。
  必须指出,太虚的人间佛教思想产生乃出一时代的需要。无独有偶,也是在二三十年代,并非太虚一派的顾净缘居士亦依佛法的人乘与菩萨乘,提出“人道佛教”的主张,提倡“做人做事”、“无我为人”,“行大乘菩萨道”。他的主张在湖南与上海有相当影响。北京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所长吴立民之学即为顾净缘所传。湖北的陈耀智居士则提出了“人间佛学”,主张不奉鬼神,造福人类才得佛学真谛,孙中山所倡导的‘博爱’、‘世界大同’与佛学之法殊途同归。”其依据则为缘起说的“诸缘和合”。可见,“人间佛教”理论建构既体现了佛教发展的现代趋势,亦源于佛法根本。它显示了有两千余年悠久历史的佛教在今后仍有充沛的活力。
  尽管整理僧伽制度的设想可以说失败了,但太虚当年创立的人间佛教理论体系,经过印顺的推进和赵朴初的重新阐述,至20世纪80年代终于成为海峡两岸佛教各宗派公认的主导思想,指引着中国佛教迈向21世纪。(参见拙文《人间佛教理论的建构动作》)
  理想的僧教育难以实行,不等于就不能继续试验。稍有间断后,太虚又在厦门闽南佛学院、重庆汉藏教理院对近代佛教教育进行了新探索,提出了新构想。
  作为僧制革新的奠基工程,太虚的培育一代新僧的构想在武院遭挫,在苏州建立佛教大学的计划又落空。,他不得不另谋出路,如弘法海外以及继续建构人间佛教理论体系。不料1927年3月,随着国民革命军推进各地,河南佛教遭冯玉祥极大摧残,南方各省占侵夺庙产现象也极为普遍。福建厦门南普陀寺僧众深感恐慌,因释常惺的推荐,一致公举太虚为住持。兼闽南佛学院院长。
  闽院成立于1925年,系由释广津、瑞征建议南普陀寺前往持转逢、当时住持会泉创办。公推释常惺为院长,只招收学僧,分为专修、普通两部,学制受到武院落的很大影响。由于学僧的文化程度参差不齐,后增设小学部。1926年小学部移往漳州南山寺,即南山佛化学校。这样的学制可以说基础不错,与太虚1923年提出的改造武院设想接近。太虚接管闽院,不妨说喜出望外,因为可以据此进一步试验自己的办学构想。南普陀寺为厦门首刹,风景优美,香火称盛(附照)。本为子孙制寺院,1924年受佛教革新运动影响,改为十方丛林选贤制。闽院办学经费由南普陀寺独立承担。太虚既任该寺住持,就不会像武院那样受到院董事会成员的很大牵制。太虚与南普陀也有前缘。1926年10月,他弘法南洋归国,途经厦门,受到以释会泉、转逢、常惺为首的僧众的盛大欢迎。,他还曾在南普陀寺会晤鲁迅等,鲁迅对太虚的印象是“和易近人,思想通泰。”厦门各界对太虚也有很好的印象。所以,太虚到闽院来施展抱负,除了政局动荡,学僧情况还了不解外,应当说诸缘具足。
  为此,太虚初到闽院就集中精力办院务,并亲自为师生讲《行为学与唯根论及唯身论》。后又有《行为学与心理学》、《再论心理学与行为学》、《候尔特意识学与佛学》三文发表。所谓唯根论,意出《楞严经》;唯身论即指梁代范缜的神灭论。太虚认为西方行为主义心理学与佛教禅学有很多近似之处,但许多问题还没有说到点子上。他在闽院讲这些是要求一代新僧都来关注现代科技文化的发展,强调佛学必须对此作出适当的回应,这对佛教的未来至关重要。同年9月,太虚在闽院主持了新学年的开学典礼。随后,又为师生讲《救僧运动》。当时,庙产兴学又一轮高潮正式在发动,各地寺院岌岌可危。太虚讲救僧,一方面是希望僧人自立自强,如不能就回俗。另一方面对新僧侣提出了具体要求:真修实证,献身利群,博学深究。在此之前,太虚曾拱《僧制今论》,对《整理僧伽制度论》中不适应形势的内容作了修正,强调僧人应革除或改良“经忏”,自食其力。《僧运动》实际上是该文提出的思路的深化,而且更富建建设性。因为即使僧众自食其力,最多也只能维持佛教的存在。佛教革新成功的关键在于培养造就一批高素质的僧伽,以住持佛教。那么,新僧应如何对待原有的僧人呢?太虚指出,他们应以持戒、忍辱、苦行为本,深入偏于厌世出世自了的山林修行的僧众中去,开发他们为佛法为众生的悲愿;深入偏于极端世俗化的贪图安逸享受的僧众中去,唤起他们求戒求学的愧心。对丧失信仰、丧失上进心者,应“宽许”他们还俗。所谓“宽许”,实指中国社会由于长期宗法还俗者的歧视。这种歧视在民间强烈又根深蒂固,以至不少人宁愿在僧伽中混日子,也不肯回俗。《救僧运动》以及后来发表的《告徒众书》言语中,寄托着太虚对一代新僧的期望,对闽院的期望。
  1928年春,太虚因患神经痛回沪治疗。这是太虚后来脑溢备的先兆。而原先安排好主持教务的释蕙庭因事回江苏刚返院,释会泉则去了漳州南山寺。并非太虚主持招收的前一批学僧对太虚的主张有不同意见,而是一批学僧中因受社会上大中学校闹学潮风波的影响使思想混乱的隐患陡然爆发,蕙庭措手不及,遂酿成学潮。太虚在杭州养病闻讯,乃授意派弟子大醒、芝峰先后去闽院处理。是年7月,南普陀寺刊发了《闽南佛学院续招学僧简章》,明确规定以太虚的一向主张“造成佛教住持僧宝,弘法利生为宗旨”;闽院落添招了心道、默如、戒德、又信、竺摩、等慈等学僧30名,其中不少人继承发展了太虚开创的事业;又增设了丰富的课程,仅佛学就有18门,文化课程有国文、外语、数学、历史、地理、科学概论、哲学、世界宗教、教育学、艺术等十余类近50门;还创办了主张佛教革新的学报《现代僧伽》,图书馆、阅报室等设施亦渐齐备。在太虚悉心指点下,经过大醒、芝峰等的整顿,闽院落教育逐步恢复了稳定发展。,至1929年4月底,太虚经弘法欧美归来,视野大为拓展。年底回到闽院,对师生倍加勉励。不久,他把闽院列为世界佛学苑华日文系,改漳州南山佛化学校为闽院分院,设赴锡兰留团于此,作为将来建立世界佛学苑巴利文系的准备。这时学校的面貌已根本改观,成为太虚中期佛教革新的基地。而且由于闽院声誉远播,学僧人数猛增至90名,来自全国十余省市。各地求学者还络绎不断致使院方不得不婉言谢绝。由于学风改善,学生成绩也大进。1930年春,太虚鉴于不少成绩优异,决定让他们提前毕业,并从中选拔10人,为之专设研究部,由芝峰督导深造,主要研究《成唯识论》等。以后又根据学僧志愿,将研究课题分为五个系列(方向),即法相唯识、法性般若、小乘俱舍、中国佛学、融通应用,让学僧分别研习。自此到1933年初太虚任满,他对闽院关怀备至。每次到院,总是细心检查、审阅研究部学员的研究成果,有错误则加以更正和批评。同时谆谆教诲一般学员,有机会都要详细询问其志愿及履历,鼓励他们认真学习,以现代僧伽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
  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国外考察,太虚的佛教教育与僧制革新思想都有了极大提升。他抛弃了幻想,重新把主要精力投入国内,当时即中国佛学会、中国佛教会的组织建设以及闽院的教育管理。他也借鉴了国外ji 督考教神学教育与牧师培养的一些做法,设计了较《僧制今论》、《救僧运动》大为改进的整个佛教革新方案。这些新设想,太虚对闽院落师生都作了详细的讲解。
  首先,太虚全面阐发了他的佛教教育思想。他认为,学僧的求学态度必须端正,求学目的必须明确。他要求学僧明确:发扬佛法真谛,适应现代社会,建设新中国的奠基于人间的僧伽制度,是佛教教育的基本目标。为达此目标,学僧既要对佛教本身有深切的认识和信仰,也要对现代世界潮流的状况,新思潮的地位、价值有深刻的了解和体验。这样,才能站在佛法的立场上观察社会,适应社会。毕业以后,才可担当大事业,包括佛教教育文化、组织、慈善、社会公益诸项。在校则要以深沉的毅力读书求知,生活要劳动化、群众化。(《中国现时学僧应取之态度》)他认为,僧教育与一般教育不同之处在于它建立在律仪之上。僧与俗的区别全在于律仪,律仪的内核是慈悲、坚忍、勤勇、智慧诸德行,其表现为纪律和威仪。有律仪,个人前后一贯,群众彼此和合,行动整齐,态度严肃,外貌庄重。依律仪而行,可以改造身心,变化气质,构成僧伽之品格。他号召学僧们,如果你们有志使中国死气沉沉的僧伽们复活,通过济世利人,使佛法普施民众,造成人间安乐净土,那么,你们就应从重视和履行律仪做起!(《僧教育要建立在律仪之上》)他强调,学僧为学的重心在于佛学。认真地修心佛学,把精神集中在研究和修学佛法上,同时兼习文化课程,才不会丢失佛学的宗旨。如果把佛学的宗旨作一简要的概括,那就是窨的自利利他。其基础是正见、正信、正戒、正念、正定、正业——利生为事业,弘法是家务。闽南佛学院的学生要把闽院的精神推广到社会,使佛教革新的思想变为人间净土的现实。(《佛学的宗旨和目的》、(《学僧修学纲宗》)太虚在正面阐述自己的佛教教育思想的同时,还批评了当时一哄而起的各地佛教教育的一般做法。他认为那些做法不过是传统的师徒式的僧教育挂上个佛学院、大学的招牌,学来学去不过是学个讲经的仪式。他指出,现代学僧必须要学能实行佛法,重建佛教,昌明佛法的学问和技能;还要养成勤劳的体格和习惯过清苦淡泊的生活。(《现代僧教育的危机与佛教的前途》)
  第二,太虚结合国外考察的收获,对以往传统佛教弊病批评、僧制改革、人生佛教建设的思路作了清理,把这些内容都整合成一套方案。他认为,人为文化可依ji 督教、yi si  lan教、佛教三大线索分别进行研究,再“将三大系的文化,熔冶在一炉”,铸成“全人类瑰玮灿烂的新文化”。(《佛学在今后人世之意义》)佛教文化则可依北传(汉语系,以中国内地为中心,再由中国流传朝鲜、日本、越南等国)、南传(巴利语系,以锡兰为中心,再由锡兰流传缅甸、泰国及东南亚)、藏传(藏语系,以西藏为中心,再由西藏流传西北、蒙古、东北等地及尼泊尔)三大线索分别进行研究。(《佛教的教史教法和今后的建设》)他认为,佛教僧侣也可分为学僧、职僧、德僧三级。学僧须经“律仪院”二年,“普通教理院”四年,“高等教理”二年,“参学处”二年的学习参访,方可取得职僧资格,担任寺院住持和重要职事。由职僧中公推出的德行已具、学修皆备的德僧则可主持全国佛教。(《建设现代中国僧制大纲》)他认为,中国佛教必须革除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利用神道设教的迷信,必须革除宗法制的子孙财产继承制度。必须把隐居修行、独善其身改进为精进修习,化导社会;把荐死超生、奉鬼求神改为自食其力,服务人群。当前应依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建设由人乘而进菩萨乘的人生佛教;由人生佛教建设中国僧制;进而收新化旧,建设普济人生的佛教团体组织制度;最后由人生佛教影响社会,十善伦理普及,形成淳厚的民风国俗,建成人间净土。(《佛教革新方案》)这里有两点应说明:一是所谓依三民主义建设云云,又称三佛(佛僧、佛化、佛国)主义。这不过是太虚牵强附会应进的手段,人生佛教并非此时提出,其内容与其说受三民主义影响,毋宁说受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的影响更多。二是人生佛教思想萌芽时,太虚只把它作为僧制改革的补充(参见《人乘正法论》)。至此,太虚已把它既作为僧制改革的出发点,又作为其归结。不过,整套方案主要供闽院师生讨论,虽然比《整理僧伽制度论》、《僧制今论》切实,但当时并无实行的条件。太虚在闽院还讲了《瑜伽师地论·真实义品》、《弥勒经》、《大乘本生心地观经》、《西洋哲学与印度哲学概观》等。太虚在闽院讲的这些,无论其广度还是其深度,都远远超过在武院所讲,可见他对闽院师生期望之深切。
  1933年初,太虚连任两届南普陀寺住持兼闽院院长任满。于是辞职,经该寺僧众与闽院教职员工讨论,常惺接任。闽院以后虽然还坚持办了数年,但因一批教职员和研究生相继随太虚离去,从此盛况不再。
  1924年以后,太虚对武院的教务虽冷淡,但武院董事会仍极力挽留,他迫不得已再次受任武院院长职。迄1926年底,武院以北伐战争影响被迫暂时停办前,太虚每年总要去武院两次,处理一些院务并讲学,唯不常驻。1928年2月,武院董事会改组,积极追随太虚的王森甫被推为董事长。翌年10月,太虚出访欧美归来后,曾在武院小住。因学校驻军未撤,教学也无法全面恢复,仅为研究生讲了《大乘宗地图》等。1932年根据太虚设想,武院被改组成世界佛学苑图书馆,但仍开设研究生预习班,对外两度招生,太虚仍多次过往讲学。直至1938年武汉沦陷,武院也被迫停办。1930年9月,北平柏林教理院成立,依太虚设想,该院即世界佛学苑英文系,太虚弟子法舫、尘空等系其中坚。太虚也曾前往讲学。可惜因1931年“九·一八”事变的影响,该院于同年12月就被迫停办。
  幸好,去年太虚弘化四川时,曾与重庆备界名人谈起过他关于设立世界佛学苑华藏文系的设想,并建议就在四川设立学校,招收汉藏僧青年施教,不必远赴康、藏。此议获潘仲三、何北衡等多人赞同。何北衡还提出,即以当时已衰废不堪的重庆北碚缙云寺为校址。众人都说好。于是当即发起筹备设立汉藏教理院。1932年8月20日,世界佛学苑汉藏教理院正式开学,太虚任院长。他亲自乘飞机赴重庆主持开学典礼,制订院训:“澹宁明敏”。其时他于闽院的任期将满,却在四川新建了实现他的世界佛学的苑构想,也是佛教革新的基地,欣快可知。远望缙云山秀丽的景色,近看整修一新的校舍,不禁诗兴涌来:
  温泉辟幽径,斜上缙云山。
  岩谷喧飞瀑,松杉展笑颜。
  汉经融藏典,教理叩禅关。
  佛地无余障,人天自往还。
  汉藏教理院由于所在地理位置的优越,就在抗战时期的陪都重庆,又高踞缙云山,可避开日机轰炸。因而在中华民族和中国佛教最困难的时候,还给了太虚最大的慰藉。当然汉院的建设发展也并非一帆风顺。当初师资的配备就离太虚的初衷很远,主要是缺乏谙熟藏传佛教,精通藏文经典的人才。太虚故而驰书召唤赴藏学法的其弟子法尊回内地。1934年6月,法尊自西藏归来至宁波面见太虚。此前汉院内部已不和,具体主持教务的释遍能对人际关系的处理也不够妥当。太虚即遣法尊从速入川,主持院务。法尊后又获太虚弟子法舫、尘空相助,在太虚的指导下,协同整理院规,筹划教务,终于使汉院教学走上稳定发展的轨道。1937年“七七·七”事变标志着全面抗战爆发。太虚没有像圆瑛那样留恋江浙法缘,而几乎不费踌躇地经武汉至重庆,他因为他有汉院可依靠。9月初,太虚就上了缙云山,为汉院师生讲了《佛理要略》、《汉藏教理融会谈》、《大乘法门之三种异门表》。是年冬,汉院学生为抗战需要,接受了政府指定的军事防护训练。太虚对学生讲《复兴佛教僧侣应受军训》。在这段时间里,他还形诸文字对自己的前半生作了又一次反思,即《我的佛教革命失败史》,其中心在总结教训,启导后继。他沉痛地反思了个人性情气质方面的弱点:轻忽散漫,理论有余而实行不足;深刻认识到屡次失败的根源在于成功实现中国佛教现代化的条件(境遇)尚未具备,但后人不能因此仅仅消极等待、盼望而要吸取教训,克服弱点,以坚定强毅的精神统率佛教革新的全局,发扬理论特长,创造条件,深思熟虑,劳苦力行,“必可建立适应现代中国之佛教的学理和制度”。他表示今后仍将尽力于一贯的志向,只是身心早衰,难孕众望……急切希冀找到佛教革新事业接法人的心绪溢于言表。
  1937年12月1日,西藏政教领袖,藏传佛教(格鲁派)大师、九世班禅·额尔德尼曲吉尼玛圆寂于青海玉树结古寺。为加强民族团结,国民政府于1938年3月8日至10日,在汉藏教理院设追荐法会汉经坛,太虚主坛,戴季陶主荐。戴氏借机建议太虚,培养复兴中国佛教的根本僧才可以从建设一个模范道场做起。这种说法,无非是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滥调的套用。虽然也有其从小事做起的长处,但当时无疑跟太虚从大处着手的思路背道而驰。太虚不便当面反驳,然而随即在汉院讲《中国的僧教育应怎样》,对此作出了回答。大意为:他已身心俱衰,不可能再去做建设模范道场的实际准备工作或充当其领导,而且他本人也没有受过此种培养教育。言外之意,他比较擅长的是理论准备和启导。本此,太虚从这年春天开始至1941年秋,时断时续地在汉院讲人间佛教的理论基石之一《真现实论》,可惜仍未讲完而辍。但他1940年5月访问南亚、东南亚归来,提出以建立菩萨学处为中心的僧制改革新构想。这无疑受到戴氏及南传佛教的启发。同年6—8月,太虚曾对汉院师生谈其访问南亚感触,其中沉痛的一点就是中国佛教名为大乘,实行的却是小乘自了。过去反南传佛教贬为小乘,但其实行的却是大乘普度。他认为,中国佛教应学习南传佛教的优长,实践今菩萨行,亦即继承古代大乘菩萨悲悯人的精神,依大乘教理,面向国家民族、世界人类,踏实地去体验修学。这种菩萨精神的实行也有不同于古代之处,那就是要适应今时、今地、今人的需要,故名今菩萨行。所谓菩萨,就是发大悲愿(起菩提心)救世度众生者,与民俗佛教误认的偶像有很大的偏差。因而任何人只要他一发心愿,都可以成菩萨乃至成佛(觉悟者)。做个现代菩萨要养成高尚的道德和品格,学习精博的佛学和科学知识,致力世俗各种职业。如出家的僧尼还可参文化界、教育界、慈善界等工作,在家佛教徒则从政、从军、从事实业、金融、劳动服务都行。总之,使国家社会民众得到佛教之益就是今菩萨行。(《从民利语系佛教说到今菩萨行》)倡导今菩萨行需要有个基地,太虚把它称为菩萨学处。他构想中的菩萨学处把未出家的佛教徒依对佛教的了解和信仰程度分为“结缘三归”、“正认三归”、“五戒信众”三类,五戒信众中的一部分人发菩提心,受菩萨戒,即为在家菩萨。另一部分人可转入出家阶段,经与《建设现代中国僧制大纲》有联系的12年僧教育,便成出家菩萨,其中又有法理菩萨和德行菩萨之分。这里,除了菩萨名称确有依据并有新意之外,其余名目上的更换徒增歧分,没有什么意义。太虚真意在通过菩萨学处这一模范道场,统摄僧尼与一般佛教徒,分别把他们组织起来。其中既设佛学院(出家菩萨养成所),训练僧才;又设短期僧伽训练班,使一般僧尼也能学谋生和利益众生的技能;另设居士训练班、一般信众训练班等,以提高佛教徒素质,广摄才才。(《我的佛教改进运动略史》、《菩萨学处简章》)至于从《整理僧伽制度论》到《僧制今论》、《建设现代僧制大纲》、《菩萨学处简章》,太虚一路把住持中国佛教的僧数自80万减至20万,乃至住持一模范道场所需之人。这并不表明太虚革新僧制的根本思想动摇,只是其思路由偏重僧众演变为兼重信众,由重量转为重质罢了。由此认为太虚的根本思想错了,连他自己也不能信守,因此只能回到中国传统或印度传统去,实属皮相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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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7





            迄抗战胜利,太虚常驻汉院8年,超过武院、闽院,他晚年成熟思想见解也多在汉院先讲授或发表。除上述内容外,还可分三类:1、晚年的判教,如《我怎样判摄一切佛法》、《二议印度佛教》等。2、对中国佛学作了重新评估。如《诸法有无自性问题》、《天台四教仪与中国佛学》、《中国佛学》、《听讲(贤首)五教仪拾零》等。他指出中国佛教之特质在禅,由禅观分化出台、贤诸宗,再由禅、台、贤趋归净土。中国佛学在理论上讲求万法归一,在修行上都从前一念的心着手。3、根据形势的变化,对他的学生提出了一些新的要求。如对汉院学僧的几次训词中太虚提出:将来担任复兴中国佛教大任的青年学僧要从四方面学习锻炼,即修行、讲学、用人、办事。对内,每个人都要时时反省所短而取人之长,扬长避短,以这种精神共事,机缘一到,许多佛教大事必成。对外,要摄受各方人才,“无论什么人,都有他的用处的”。还俗,转信其他宗教都不要紧,只要他对佛教还有一分信念,也可使佛教渗透社会、渗透其他宗教。在抗战后期,由于**坚持独cai,其官僚机关的腐败颓废已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上行下效,“贪”、“混”的社会风气弥漫一时,佛教也难免受到影响。太虚因而提出:“在全国痼疾通病下,当先去私戒懒,才能赶上人程(像个人);从佛教机关团体中,实习为公服劳,方可养成僧格。”每个人都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求学时,要警策自己,适应环境,利用环境去充实自己;毕业后,要透视现实,确定理想,根据理想去改造现实。太虚在汉院还多次召开院内外少数学有所长者参加的专题研讨会,讨论的主题均富有现实性、前瞻性,如“佛教对于将来人类的任务”,“佛法能否改善现实社会”等,这一做法至今仍可借鉴。


  1945年9月,太虚推荐法尊继任汉院院长职。不久,他就离开了缙云山。汉院在太虚当初设想中负有两大使命:一是作为沟通汉藏佛教的桥梁;二是继承武院、闽院精神,培养一代新僧,使之成长为佛教革新事业骨干的大本营。后一使命可以说基本不负,前一使命则有所欠缺。为此,太虚曾极力赞助法尊早日邀请西藏安东格西、东本格西等来院授课译经,安东早逝而未果,东本来院则已在抗战胜利后,太虚刚卸去院长职,即将离开重庆。为贯彻初衷和支持法尊,太虚挽勉力担任了汉藏教理译场场长。该场主旨为进行汉藏经典互译,维持未久,译出了汉文《大毗婆沙论》为藏文。此外,1944年9月,太虚在汉院突患轻微脑溢血,但他自己却不以为事。1945年春,太虚筹划了多年的世界佛学苑巴利三藏院终于在西安大兴安寺成立,太虚新任院长。但由于锡兰方面派来的人未能践约,该院的特色并未形成,不久又停办了。时运不济,世事多艰,太虚的世界佛学苑计划始终未能真正实现。他的僧制革新设想也同样如此,唯有新式佛教教育成果不小。
  但是,太虚对他所办的新式僧教育并不满意,或许是他深受出家以后的传统的禅宗丛林教育的影响,或许是受到其还比较器重的弟子满智等回俗的刺激,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他认为即使他常驻时间最长的汉藏教理院也只不过相当于理想中僧教育中“通常教育”一环,还欠缺基础的“律仪”和进修的“高等”、“参学”三个一半节。他理想中的僧教育模式是传统的丛林教育与近代新教育相结合。他认为,丛林教育以德育为主,智育次之,其所培养的僧才,虽说缺乏现代科学文化知识,但多能甘苦淡泊,持戒修“定”,半途改变生活而回俗者极少。而当时佛院毕业的学僧,如的只知办事、编刊物、写文章、喊口号,差的呢,觉得在佛教内没有发展的机会,也不甘心过淡泊的持戒生活,甚至对佛教丧失信仰,只能还俗,寻找其所谓新生活。因此,他感到上述具备四个环节的长达10年(中、小学阶段不在内)的僧教育既然还没有可能实现,那么不如佛学院丛林化,即恢复传统的丛林教育制度。这其实也并非万全之计,而且把信仰问题和教育问题混为一谈。有些所谓“新僧”之所以回俗,从内在讲是缺乏宗教体验,这种体验不一定通过参禅获得,修持其他法门也行,甚至只要有强烈的信仰,也会产生与信仰对象的共鸣。因此禅宗的丛林教育和太虚本人的早年体验不一定适合每一个人。从外部环境讲,这主要是佛教革新接连遭到挫败引起的失望感所致,信仰的丧失往往从信心的低落开始。试想连太虚在1928年初也一度有回俗的念头(参见《太法师年谱》135页),何况那些年轻“新僧”呢?太虚一方面要想办法(恢复丛林教育也是他想的办法之一)遏制“新僧”还俗,另一方面他对已还俗者还是很宽容的,他曾发表《尊重僧界还俗人》、《告青年僧之还俗者》等文。至于受传统丛林教育的僧人为什么表面上看来还俗的少些?一是有的人虽然信仰同样丧失,但因受教育不同,没有“新僧”那样的勇气和开放态度。但与其在僧伽内混。其实不如还俗。实质上,正是他们造成了佛教界的腐败,太虚对此很清楚。二是近自愿过淡泊生活,接受丛林训练的已多是对世事失望,对佛教有相当信仰的中年人,他们思想的成熟性与思想仍处易变阶段的青年学僧不可同日而语。总之,佛教革新不能脱离传统,吸取丛林教育的有益养分也是应当的,但回到丛林教育则不可取。
  权力之争还是革新和保守之争?中国佛教会领导层内部争斗对此作出了回答。然而,如以有效地推进佛教革新的标准来衡量,太虚的策略也是有问题的。
  太虚无疑是近代中国思维最敏锐、目光最远大的佛教思想家。他拟订了那么多的佛教革新方案,提出了那么多的新思路。当然,他也不是不想实行,而是想通过建议强有力的佛教组织,最好是全国性的统一佛教组织推行。为此,在佛教协进会、中华佛教总会、佛教弘誓会等相继失败后,他仍不懈地致力建立新的国性佛教组织。
  1919年夏,湖北学生陈定完留日期间,目睹日本僧人挟弄西藏la ma旨在分裂中华,极为愤恨,回国筹设中国五族佛教联合会,邀请道阶、觉先及正在北京的太虚一同参加,并请了庄蕴宽、夏寿康、张仲仁等人出面倡议,以资促成。太虚对此还专门陪其赴天津,拜谒前总统黎元洪希望得到支持,但终为《管理寺庙条例》所限,事未成。
  1924年7月,太虚以翌年出席东亚佛教大会,中国应合法推选出代表为名,与李隐尘等联合发起筹组中华佛教联合会。到1925年10月为止,似乎各省并未热烈响应。出席东亚佛教大会的代表共26人,分别来自上海、北京、武汉等地,几乎大多是与太虚关系密切的人。东亚大会召开了,所谓中华佛教联合会随之消声敛迹。
  半年后(1926年6月),国民革命军出师北伐,随着国民革命浪潮席卷大江南北,反宗教反迷信呼声声也大为高涨。南北相争中的军队以迁移中的政府机关学校、民众团体都随意占据寺院,驱赶僧人。一向高明者求自了,庸常者混日子,不闻世事变迁的传统佛教界也大起恐慌,纷纷要求建立佛教组织,维护自己世俗利益。1928年3月,南京政府内蒙古自治区政部长薛笃弼与清政府、北洋政府如出一辙,公然提出庙产兴学。南京中央大学教授邰爽秋进而提出实施的具体方案。整个佛教界大受震动。太虚弟子组织的现代僧伽社等佛教团体呼吁全国佛教徒起来抗争。太虚以“中国信佛的革命民众领袖”名义,发表《对于邰爽秋庙产兴学运动的修正》,表示公开反对。4月,他又作《对于中国佛教革命僧的训词》,提出佛教革新成功最根本的是要建立健全的革命僧团,可惜这一点并未实行。太虚性格的致命弱点就在往往随风转舵,未能坚持这一根本。他见传统佛教界在形势的逼迫下,也要求建立全国统一的佛教组织,随之便转向原来的思路“要改革佛教,必先统一佛教”——净取全国性佛教组织的领导权,“我们不能抹煞老派诸山存在的事实。我们不能——也没有力量把诸山一齐**,取而代之,那么只有运用佛教会的施策,潜移默化地进行改造。”(大风《太虚大师归太虚》)通过“运用佛教会的施策”,对传统佛教实行改造,表面上这条思路也不错。但从体制看,现代社会与传统社会不同之处在于它是良性竞争的多元结构。讲竞争,必须有公认的竞争规则。否则就会坠入恶性竞争的泥潭,转为内耗。就佛教与ji 督教的竞争而言,“竞争规则”就是宗教的社会功能发挥。就中国佛教各宗派的竞争而言,这一“规则”还要依公认的佛法原理,如“三法印”等,适应现代社会需求“订立”。太虚的人间佛教思想应为其基础,现已为海峡两岸佛教主流所遵从。讲多元,太虚对日本佛教各宗派独立发展虽然认可,但认为中国如有统一的佛教会就超过了日本。他对欧美ji 督教派会林立的状况也缺乏调查研究,不知此乃宗教现代化的必由之路。他当时主要思路似仍陷于中国传统的“大一统”的误区中,早年冲破这一传统的思想火花曾闪现,由于那时没有得到好友们的响应,及自身性格弱点却未能坚持。如今时机到了,他却没有致力建立革新佛教的僧团,进而是抓住难得的良机,建立全国性的革新教会。如果能够这样,再通过其领导的教团推进佛教文化、教育、社会服务各项事业是有可能的。由于后来由圆瑛领导的中国佛教会在温和的佛教革新和兴办社会事业方面与太虚有一定共识,通过相互竞争,反而促进了传统佛教的改造。西方传统的天主教在新教竞争的推动下,自19世纪以来也不断改革就是显明的例证。太虚计不出此,相反地于1928年5月在上海发起“全国佛教徒代表会议”,主张消除佛教界的新旧之争,容纳各种提案,作出决议,然后成立佛教统一机构势行。这一主张,当然也会得到要保饭碗的守旧势力的赞同。其时他即将出访欧美,因而把启程日期电告曾赞助此行的蒋介石(早已复职),蒋氏邀请他去南京。他把这一主张告知,也得到蒋氏的赞同。**在当时实行所谓“训政”,实质上是一党专政。所有民众团体的建立都必须经过**中央的审批,才能在南京政府备案。太虚就持着蒋介石的介绍函与**党政要人接洽。**元老蔡元培、张静江等认为,当时社会上反宗教反迷信风声正紧,国民政府不宜出面提倡宗教,佛学则无妨,建议就设立中国佛学会吧。太虚等即于7月28日在南京毗庐寺成立了中国佛学会筹备处,召开预备会议。会议决议:推选释观同、惠宗、王一亭为筹备主任,于翌年在南京召开全国佛教徒代表会议;设立“佛教工作僧众训练班”;编印《中国佛教》旬刊。太虚同时发表了《恭告全国僧界文》,通告佛教界先组织中国佛学会,抓紧召开全国佛教徒代表会议。为解救整个佛教界的燃眉之急——庙产兴学,也为解除旧僧对太虚历业抱有的恶感,太虚在即将出国之前,还写了不少条陈,如《佛教僧寺财产权的确定》、《条陈整理宗教文》、《为礼制官制致薛部长(笃弼)书》,与政府各部门交涉。8月11日,太虚就启程出国了。
  在南京召开中国佛学会筹备会议期间,圆瑛对太虚的意见多半赞同。太虚出国,他回到上海,可能周围的名居士的影响改变了注意,要求把统一的佛教组织总部设在上海觉园,另在南京设办事处。太虚的追随着认为,中国佛学会会址必须定在南京,上海中以另设中国佛教会。两派争议不下时,太虚又不在,主张折衷,在两派之是调停的王一亭不得已,把此事捅到蒋介石那儿。大权在握的蒋氏也真是无所不管。由于佛教界多数人组织佛教会的目的是保护寺产,蒋氏也就人俨然以佛教的保护人自居。他表示:有两类僧人可以保存(实为由政府出观保护),其一为真正依佛教行持者,其二是办僧教育者。可保护的寺院则必须清净庄严,办对社会有益的事业,没有非僧非俗的人滥竽充数。这两条表面公正,似也允许建立整理佛教为目的的佛教会,实质上的限制非常严格。水至清则无鱼,依此重建的“佛教”只能成为政府的摆设。同时,蒋氏的谈话也透露出即将公布的南京政府内务部《管理寺庙条例》的精神。三个月后,该条例共21条正式颁布,内容十分苛刻。庙产兴学风潮也有了政府法令可据,佛教界面对的形势更加严峻。随即,在太虚缺席的情况下,中国佛学会筹备处常务会议议决,另组中国佛教会,会址设在上海。太虚一派后来认为这是为了便于圆瑛一派控制。中国佛学会虽然独立存在,但失去了僧团的依托,基本上成为由追随太虚的佛教学者、居士构成的少数人的团体。
  1929年4月12是,由十七省代表参加的全国佛教徒代表会议在上海召开,词义成立中国佛教会,保护佛教权益。选举了执委、监委等领导机构成员,圆瑛当选选为主席;拟定了会章,呈请**中央和南京政府内务部审批备案,其宗旨为“联合全国佛教徒,实现大乘救世精神,宏宣佛教,利益群众”;要求政府修正《管理寺庙条例》。4月29日,太虚出访归来,回到上海。5月4日,上海各界专为太虚归国举行欢迎会,圆瑛致词,高度赞扬太虚的学识辩才以及融和新旧,弘法欧美的成就。同年6月,中佛会第一次执、监委联席会议在上海召开,太虚被选为九个常委之一。太虚和王一亭还联名致书蒋介石,在蒋氏授意下,南京政府内务部终于准予中国佛教会备案。换言之,中佛会部算成了合法团体,唯**中央还未认可。接着,太虚又为修改《管理寺庙条例》写了条陈,呈南京政府立法院,供有关部门参考。加之各地佛教界的抗议,南京政府被迫废止《管理寺庙条例》,另行颁布措辞立意均较和缓的《监督寺庙条例》13条,但本质未变。全国庙产兴学风潮稍息。仅到这一步,中佛会内部争端已开始激化。革新派意在借中佛会的权威推进改革,守旧派意在靠中佛会维护庙产,双方的联合建立在沙滩上。守旧派利用革新人士向南京政府交涉以达其目的,其让步休现在允诺改革的会章纸面上。革新派努力满足他们的愿望后,当然要求“实行”,“真实办理”。(王一亭《致太虚书》守旧派或置之不理,或借故拖延。这必然引起中佛会领导层内部矛盾激化。1930年5月,中华会于上海召开了第二次全国代表会议,重选了领导人员,通过了《中国佛教会各省县佛教会组织大纲》,旨在推动建立分支组织。然而诸山丛林大多继续敷衍。太虚认为这种情况再也不能容忍了。他可能认为圆瑛默许守旧派的做法,至少督促他们改革不力。因此中佛会领导机构究要改组。同年12月,邰爽秋纠集一批人成立了“庙产兴学促进会”,再次煽动在全国范围内没收寺院财产。各地相继发生驱逐僧尼,捣毁佛像,占据寺院,甚至欧打逮捕僧尼,抢劫财物的重大事件。佛教徒们要求中佛会出面呈请政府保护僧尼生命财产安全,要求中佛会积极推动佛教改革以赢得社会同情的函件、文章雪片似的飞来。而以圆瑛为首的中佛会领导机构对第一项要求的反应是积极的,他们一方面与南京政府有关人士疏通,另一方面发动各界对邰爽秋猛烈抨击。邰爽秋等的气焰被迫收敛。然而他们对第二项要求的态度依旧。太虚认为实行第二项要求才是根本,否则,最多消弥类似风潮于一时。事实也证明了他的远见,1933年,湖北一批教育工作者仍在讨论征收寺产。1935年,有七省主管教育人士向南京政府教育部提出接收寺产,充作教育基金的动议,经全国教育会议通过,报内政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庙产兴学及其变种的阴影中华大地上仍挥之不去。因而,1931年4月,太虚出席了中佛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会议中他断然发表《告全国佛教徒代表》书,文中揭露了中佛人会机构内部运作惊人的效率低下状况,如经费越来越紧,具体会务没有传人管,连常委开会讨论重要事理有人也屡不到场,而是委托连委员资格也没有的他人代表,甚至一个人代表两个常委,即开会也没有担任主席、记录。他要求改选中佛会领导成员;总办事处的办事员应专职,选干练佛教徒担任,每半月把已议已办和应办之事通报全体执委、监委及各省佛教会;要求各寺院负担中佛会运作所需每月经费3万元,主要用于办会刊和“全国各级佛教会办事僧员训练班”,以在全国推进会章所确定的各项事业。(注释:该会会章规定任务有:举办慈善公益,普及平民教育,提倡农工事业,宣传佛教,整理教规等。)太虚强硬地宣称,如果中佛会不能改组,不如解散。在其追随者的努力下,大会改选的结果是太虚一系取得了全面胜利。尽管圆瑛仍当选为常委,但随后即辞职。新、旧两派关系彻底破裂。革新派接管中佛会,总只事外也随之迁移南京毗庐寺。太虚为消除庙产兴学的隐患,拟定保护寺产的建议,经九世班禅大师在“国民会议”上提出并获得通过。南京政府据此于1931年8月1日明令保护寺产。同时,**中央也批准限中佛会备案。此外,会务在有些省份也得到了推进。但守旧派对改组后的中佛会采取了不合作的方针,并抗缴以前认可的经费,攻击第三次佛教徒代表大会的选举不合法。太虚借中佛会推动佛教革新的设想完全失败,不得已,他也登报声明辞去常委职。其实,圆瑛个人一贯思想并非保守,撇开他和太虚的浓厚友谊不论。1924年,他曾致函激进的佛化新青年会,表示支持。太虚出访欧美归业,他还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圆瑛的基本主张诸如举办新式佛教教育,兴办社会福利救济事业,提倡人乘佛教与大乘积极救世精神等都可与太虚思想协调。他与江浙守旧派人士关系良好,但这由于其为人宽厚。当然他与太虚有不同意见,这也属正常。要不是整个中佛会组织纯粹是凑合,两派之间又相互猜疑,太虚与圆瑛周围的人煽风点火,他们之间也不会由在中佛会会址上的简单分歧演为意气之争、权力斗争,最后两败俱伤。或许可以问,由革新派掌握中佛会不是和其独立组建团体一样吗?不!经此一番内耗,太虚和圆瑛两派之间可能形成的良性竞争气氛已完全被破坏。
  事已至此,与太虚、圆瑛都维持着良好友情的中佛会常委释常惺、王一亭还企图挽回。王一亭提出了中佛会会所驻宁,在沪分设办事处的主张,让太虚和圆瑛各视其事。太虚认为这等于使中佛会的分裂公开化,南京会所也形同虚设。在当时情况下,中佛会也很难像他所期望的那样推行佛教革新,故他也拒绝为该会承担任何责任。故再次发出通告,辞去在中华会中担任的一切职务。圆瑛则被挽留,继续领导中佛会。自1932年——1934年。全国佛教徒代表大会年年召开,由于两派隐隐对峙,都没有解决什么实际问题。1935年7月,中佛会召开了第七届全国佛教代表大会。这次会议中,圆瑛一派加强了活动,企图把中佛会进一步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提出了修改章程,改组领导体制。会议对此辩论激烈,但最后仍通过了他们提出的新会章及其实施细则,其中“组织及职权”一章把原来的三级制改为两级制,即取消省级佛教会,各县级组织直属中佛会领导。另改“委员制”为“理事制”。尽管太虚个人退出了中佛会,但革新派还控制了一些省级组织,此次改组当然会受到他们的激烈抨击。太虚弟子法舫说:“七年以来,未曾见中国佛教会在佛教中做过一件于佛教有利益的事情。对于国家民众,解除了通告全国寺院与佛教团体,做了几次祈祷和平法会,劝募了些许急赈捐献之外,并无其他事业表现。”(《中国佛教会第七届代表大会》)这代表了革新派的见解。大醒指出:修改后的会章“废除省佛佛教会,口欲直辖县分会,实欲免受省会之窒碍”,以便“行使其操持之霸权”。(《略评中国佛教会近事》)大醒此语也代表了有个性的各秒佛教会。在革新派掌握的舆论鼓动下,江苏、湖南、安徽、陕西、四川、山西等十余省佛教会均提出修改新会章,拒绝改组。在的甚至提出另行选择地点、日期,派代表集会讨论彻底改组中佛会。1936年6月,苏皖川湘等省佛教会代表在镇江金山寺召开联席会议,讨论修改新会章等问题。会议提出了维持原有省佛教会和迅速召开新的全国代表大会等主张得到了有关当局的支持。这是由于日本意欲发动的全面侵华战争日益逼近,**中央的政策已有调整,其民众训练部为动员民众,准备抗日,介入了调解佛教界内部争端。该部指导处处长张廷灏了解了情况后,初拟了《修正中佛会章程草案》70条,附上要点说明,分别访问了太虚、圆瑛,与他们商榷。他要求太虚出席中化会即将在南京毗庐寺召开的七届四次理、监事会议。他对太虚以非中佛会理监事的身体出席会议的难堪表示理解。太虚自然领会其意:国难当头,全国各党派且抛开政见不同,佛教徒理应舍除我见,真诚合作。同年8月,由圆瑛主持召开了中华会七届四次会议,通过了四点决议:1、于10月15日前在宁召开第八届全国代表大会。2、民训部之《草案》中关于居士不得入会,僧尼一律入会的问题留待大会讨论。3、中佛会组织恢复三级制,即省级佛教会保留。4、出席第八届大会各派的代表人选另由太虚、圆瑛等六人会议商定。比预定日稍后,地点也改为上海。1936年11月,中佛会第八届全国佛教徒代表大会仍在觉园召开。这证明了地点之争并无多大实质性意义。大会发布了宣言,通过了又一新会章,对原会章作了不少修改,较多采纳了各方意见,规定居士“均得入会”,“全国僧尼须一律入会”。后一规定,既有便于动员僧尼为抗战出力的意蕴,也不无通过佛教会加强对全体僧尼教育的内涵。总的来说,也不过缓和了两派之争而已。
  1937年7月7日,即半年多后,全面抗战爆发。中佛会召开了紧急理、监事会议,号召全国佛教徒投入抗日救国。圆瑛等留在上海,领导中佛会灾区救护团及僧伽救护队,从事战地救护和赈济难民。此外的会务陷于停顿。太虚等赴重庆。1938年4月,圆瑛一派宣布了中华会在上海孤岛(未被日军占领的英法租界)恢复办公,因此原会址迁移重庆的双方前议废止。这就又重新挑起了两派之争,因而遭到撤至大后方的中佛会理、监事的批评。5月,在渝部分中佛会理、监事商决:成立“中国佛教会临时办事处”,由太虚主持;发出通电,宣布废止沦陷区内的中佛会机构。两派之争更形激化。同时号召中佛会各理、监事,各省县佛教会与重庆联络。这一号召获得川黔湘鄂等省佛教会响应。8月,中佛会理、监事临时会议在重庆罗汉寺召开,确认了临时办事处。该办事处在太虚领导下曾建立重庆僧众救护队、伤兵慰劳队,发动募捐救济流亡同胞,并在困难的战时条件下与大后方各省县佛教会保持了联络。其中的僧众救护灾民成绩卓著,曾获国民政府通令嘉奖。1940年1月,圆瑛以老病为由,辞去了中佛会理事长及灾区救护团团长诸职。实际上,他那时的影响已局限于江浙沪一隅。中佛会内的权力之争以太虚一派取胜告终。
  然而,此时的中佛会临时办事处只能干预重庆及其周围地区佛教事宜。由于战时环境局限,各省县佛教会或自行其是,或有名无实。各地寺院原状并没有因此改变,社会对佛教界的不满、责难和歧视如故。但亦因战是需要,国民政府社会部屡次与太虚商议如何健全和扩大中佛会组织,以团结各族佛教徒。该部还提出了“整理中国佛教会意见书”,征求各界特别是佛教界看法;不过,同一政府的内政部从其部门利益出发,仍然与战前一辙,提出没收寺院财产,充作国民觉所谓“新县制”改革经费。抗战以来,贵州、湖南及四川地方军政当局或借口征粮,或借口办乡村中心小学等,拘留和驱逐僧人。占据寺院,擅自提用寺产引发的事端也有100多起。在这种情况下,太虚认为整理中国佛教可从两方面做起:一方面,如果要达到藏族、蒙古族、傣族佛教徒心向内地,内地佛教徒献身为公,团结抗战的目的,那就应转变国人向来歧视佛教的观念。为此可做的是修改现行教科书中诋毁佛教的文字;发布新闻,出版文艺作品都应当注意尊重佛教徒的宗教感情。这样,就能为整顿创造良好的外部氛围。另一方面,佛教界自身必须努力改进。如佛陀本人为人类的导师,佛像是为教徒起恭敬心,去除自大心理而设。为避免偶像崇拜之讥,中国佛教可向缅甸佛教学习,只供奉释迦像;或向锡兰佛教学习,兼供以普度众生为愿的弥勒菩萨像。佛经本为指导修行而传,中国佛教徒原来偏于唱诵佛经应转为重视讲习研究,遵照修行。僧人出家,本为可专心致心学习和弘扬佛法,僧团是他们的组织。但许多不学无术,甚至披着僧服,实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人都在其中混饭吃。为了社会不再诟病,今后可暂停剃度女尼,男子的剃度也限于有高中毕业以上文化,并对佛法具有正信正解者。这样才能清源。对原的僧尼要进行严格的清理,近于以上条件者保留,其他如不能回俗,不妨把大部分寺庵改为佛教救沪所收容他们。这样才能洁流。(《精神团结与佛教之调理》)为了寺院财产不再被以各种口实侵夺,首先要限期整顿健全中佛会各级组织,通过中佛会各级组织在许内将各地寺院财产、僧民人数登记明确,统计上报。然后,政府可以责成中佛会各级组织按登记寺产额,以其五分之一的办佛教教育,另五分之一办社会公益事业。在各寺院能够如上一一实行的前提下,再寺产在1941年内被侵占,政府应负责退回;1942年之后再发生侵扰寺院情形,政府应依法惩处。各地寺院凡不能如上一一实行者,由地方当局报内政部,督导中佛会查处。(《呈行政院维持寺僧》)
  太虚上述建议基本是他一贯思想的具体化,似乎对一般僧尼较为苛刻,但亦为形势所迫。此外,杨文会、欧阳渐甚至印光对一般僧尼都有类似的看法。1941年1月,太虚为此于重庆狮子山慈云寺设立了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预备处。不料,内政部来了一个移花接木,不顾太虚原意,制定了“维持佛教整理寺产办法”,并报“行政院”获批准。其条文数目又与太虚建议相等,佛教革新派喉舌《海潮音》月刊编者不知内情,误以为当局接受了太虚建议,将行政院批准该《办法》的消息刊出,致使佛教界对太虚意见很大。太虚在这种情况下十分尴尬,只好再上书行政院要求澄清,可是呈文送上去如石沉大海。内政部却于1943年11月正式颁布了《寺庙兴办公益慈善事业实施办法》,该办法与太虚建议简直南辕北辙。按照该办法,佛教公益事业不但不由寺院兴办,而且寺院竟没有过问之权。它还规定,凡年收益在5万元以上的寺院,由地方政府主持组织的委员会须征收其半,用于“公益”。由于**政府滥发纸币引起的通货膨胀,当时的5万元相当于5个人的每年最低生活费。换句话说,一般寺院连僧尼的生活费用也留不够,所余寺产收益都被政府拿去办“佛教公益”。这完全是庙产兴学的变种。大后方佛教界顿时人心惶惶。太虚随即召开中国佛学会理、监事联席会议讨论,全体理、监事联名通电反对。然而内政部反咬一口,说该办法是参考太虚建议订的。太虚这时真是悲愤莫名,与这些衙门根本无理可讲,最后只好拼上老脸告御状。1944年1月2日,他致书蒋介石,信中说:内政部颁布的修正“寺庙兴办公益办法”,就是“由县市政府乡镇保甲为刀俎”,寺院僧尼为鱼肉,任其宰割。如果实施,可以立刻把全国佛教摧残殆尽。我太虚把整顿振兴寺院,发扬佛教,利益国家民族以至世界人类看作第一生命,而有关当局历年时常有摧残佛教举动,无疑也是要我的命。他历数自己对发扬中国文化、沟通世界学术以及抗战的贡献,悲痛地表示,如果最高当局能够体谅自己的苦衷,阻止内政部等所为,那么他会倍加努力,赞襄民族复兴事业;否则决不能坐视佛教被摧残,腼颜(厚着脸皮)苟活,唯有死路一条。这封信蒋介石看了后心情如何,不得而知。反正,内政部的办法没有实施。看来,太虚的命此他的名师(敬安)贵重,名师拚死而且死了才迫使袁世凯下令北洋政府内部暂停拟议中的提拨庙产,高徒也是为此拚死,幸而未死。在中国,还有祖宗的法宝——关系学管用。两代佛教领袖为什么都迫不得已以几乎同样的手段抗争呢?这里起码有两点值得深思:其一,太虚在中国佛学会理、监事联名反对内政部“办法”的通电中曾提到,中国佛教虽为民族宗教,却事实上不能享有与在华ji 督教同等的法定权利,为什么?这也不能仅仅归咎于历届政府或不平等条约。其二,太虚随后也悟出了……
  内政部的“办法”虽搁置,但戴季陶、屈映光等政府要员仍阻挠着中佛会各级组织的健全整顿。1945年8月抗战取得了胜利,由于太虚对抗战作出了相当大的贡献,被国民政府授予“胜利勋章”。同年12月,可能因内政部受到最高当局的批评,而社会部的健全整顿中佛会的主张得到肯定,内政部不得不转变对佛教的态度,与社会部一起发布了训令:依法组织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该令确实参考了太虚的建议,征求了各方意见,并指定太虚、七世章嘉活佛(藏传佛教代表)、虚云、圆瑛、李子宽、屈映光等9人为委员,使太虚一派在常委中占有多数席位,具体主持中佛会整委会工作。随后整委会在重庆召开了第一次会议,聘定设计、财务委员及驻各省市面上分会指导员,指令各地在半年之内成立要应的和级整理委员会。整委会还派人接收了伪日华佛教协会、伪南京佛教会。次年1月,整委会会所迁南京,太虚派释又信作为代表,建立了指导、文书、登记、事务等各办事机构。4月,太虚新抵南京,指导创立会务人员训练班,起草新会章及各种规则,并举行了记者招待会,和盘托出了他的整理佛教设想:在政府方面,应平等对待各宗教,保障信仰自己,保持寺院财产。僧尼一要兴办农场、工厂自养,并通过教育,普遍提高文化和佛学知识水平;二要兴办社会教育、慈善等事业;三要弘扬佛法,化导人心,改良社会,促进和平。佛教会将推动所有寺院及佛教徒进行登记,把他们有系统的组织起来。关心政治的佛教徒也可参与政治活动。最后一点就是他拚死一搏之语。如果不爆发内战的话,按太虚的一贯思路,通过中佛会推动佛教革新这时已不是没有可能。尽管迄今世界宗教史上还没有大范围由上面是成功地实现宗教现代化的先例,国内中佛会各分会的运作也是困难重重。以湖南为例,太虚派往当地的指导员“工作是那样忙,经费毫无着落,诸山不肯布施,吃饭都成问题。”只是凭着宗教热诚与对太虚的忠诚在支撑着,把自己个人极有限的钱“补助公家(佛教会)用光。”(参见《茗山文集》47页)这能维持多久?可能太虚也了解到这一实际情况,他暮年对中佛会的组织与领导已经放松,注意力开始集中在佛教与政治关系方面。因为他已悟出,纵有佛教组织,如不能推选佛教界的代表议政并监督政府,保护自身利益,那仍然是空架子。果然,两年后真正的中佛会已不复存在。
  抗战期间,太虚还先后建议和参与了滇边特区佛教会和中国宗教徒联谊会的创建,云南省佛教会的改组。他的用意都挺好,如创建滇边特区佛教会,在战时可加强汉族与傣族佛教徒的联系,从而加强民族团结;战后可加强汉传佛教与南传佛教之间的交流沟通。但由于缺乏组织基础和太虚缺乏耐心,未予以坚持领导,成立不久就散伙了。太虚创建的唯一的自成立起一直坚持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佛教组织就是中国佛学会,然而该会的主要活动是讲学、宣传,并不是需要太虚花很大的精力,该会主席的名义对太虚个人也很有用。总而言之,太虚不是精干的组织活动家,但他有魅力有能力同时使几个组织围着他不断翻新的思路转。
  台湾佛教史学者江灿腾先生对太虚前期与旧僧对抗的策略多所非议,应当说有一定理由。后期太虚成熟得多了,对“旧僧”转取“和同”策略,其基础也是存在的。从被传统僧人拥护的先是谛闲,后是印光、圆瑛是的思想来看,他们都赞成人乘法和菩萨行,反对民俗佛教所受的迷信污染,强调佛教救世,实行有限的与太虚有差别的佛教改革。这表明了中国传统佛教具有转换成现代佛教的巨大潜力和可塑性。只是“和同”不一定通过统一的集权的佛教会的“施策”,各派可以分别组织各行其是,如果在某些方面有共识,则通过协议联合行动,或者在条件成熟时组织松散的联合体似乎更好,至少可避免内耗。




                                                                                            
                                                                                                               第五章  壮心不已


   太虚的暮年时代
   1931年9月8日,历史永远不会忘记。从这开始,中国社会近代化的进程被无情地打断,原先中日佛教的友好关系也被撕裂,有利佛教革新的外部条件几乎丧失。而且正是日本某些“国家主义佛教徒”参与挑起了侵略战争。
  在世界各大宗教中,佛教是最平和的。佛法戒杀生,讲忍耐也是最彻底的。但有充分的证据表明,日本佛教日莲宗虔诚的居士石原莞尔是“九·一八”事变的主要策划者。在中国佛教徒看来,这简直难以置信,然而是事实。尽管被迫,但为祖国民族生存丰存亡大义,太虚以及中国佛教徒不但也参与了抗战,还对抗战胜利作出一定贡献,这些是否都破戒毁法?在此,仅从《仁王护国般若经》等经典出发的论证无济于事,中国佛教徒固然可指责日本像日莲宗、净土真宗等为“国家主义佛教”断章取义。充分日本化的佛教宗派也可据此反驳,中国佛教徒在抗战中的举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这类争论也许是没有结果的。但从更高的角度看,佛教作为世界性(普世)宗教的本质是超越民族的,就是说戒杀是根本的究竟的。但它传播各民族,不可避免带有民族形式,世俗的民族利益也不可能不对佛教徒产生影响。佛教徒作为“人”,如果不与本民族站在一起,就无法在社会立足。这也就是说护国是权变的方便的。如果承认这点,那尽管在佛教的本质与形式之间存在着紧张,仍然可在具体的历史展开中体现其统一。如抗战中中国佛教徒以“救死护生”为重的作为,就比日本国家主义佛教徒为战争出谋划策,推波助澜更接近佛教本质;同样,与本国世俗之人相比,日本佛教徒在战后率先真诚忏悔也体现了佛教的本质。在现代,佛教本质与形式的统一应体现在各国各宗派促进人类向上向善的良性竞争中,太虚在处理中国佛教与日本佛教的关系上,这方面是做得比较高明的。
  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前,日本佛教与中国佛教的关系比较复杂。一方面,日本佛教界许多人对中国佛教是瞧不起的,他们极力鼓吹对华布教并有少数日僧采取了行动。另一方面,由于日本佛教传自中国,不少日本佛教徒对中国怀有友好感情,联络中国防大学对抗ji 督教的议论在日本也大有市场。另外,实际上日本佛教的近代化程度也比中国佛教高一截,不少经验值得中国借鉴。因此太虚针对日僧诬蔑中国无佛教,设立中国开教本部在华传教,唆使藏蒙la ma搞分裂的恶性竞争,于1919年与陈定远、胡瑞霖等发起敌建中国五族佛教联合会。尽管未成,太虚一系列争取组织全国统一的佛教组织的兴动也有接受释显荫献策的意图。显荫曾赴日学密,归国后就致书太虚,揭露日本佛教界某些人的野心,建议中国佛教徒要依凭巩固的组织,互相联络……以御外侮。1925年初,太虚等筹组的中华佛教联合会终于获政府批准备案。尽管该组织缺乏代表性而且历时未久。当然,日本广大佛教徒对中国的友好感情非常珍惜,太虚于1923年在庐山举行暑期讲习会时,就对来访的日本大从大学稻田圆成教授讲,中日佛教徒应设法消除两国隔阂。发展东亚文明。就太虚而言,这是充满诚意的。但从头必须到看,所谓东方主义一向是日本侵略政策的意识形态基础和表述。这和中国知识界强调的东方文明意在维护衰落中的民族自尊,为中国文化辨护是不同的。1925年在东京召开的东亚佛教大会上。日方故意把中国代表团席次排在当时已沦为日本殖民地的朝鲜、台湾之后,不无试探之意。经太虚等力争,日方才让步。日方召开此会的主要目的是由于亚洲佛教徒极多,通过联络,在亚洲“为日本势力的扩张铺路”。(参见煤灿腾《太虚大师前传》212页)而太虚率团出席首届东亚佛教大会虽同样怀有联络中日佛教徒感情之意,主要目的还在“世界佛化”。同时,太虚对日本佛教近代化的长处作了充分肯定,如有坚固的组织,致力社会公益事业;佛教教育发达;佛教在日本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能充分摄取西方文化,研究佛学,适应现代思想潮流。但他也敏感的看到,日本某些佛教宗派抱有危险的狭隘民族主义。(《敬告亚洲佛教徒》)
  此后,太虚外理中日佛教关系大体上根据不同情况,采取了不同策略。如1928年5月日军制造“济南惨案”,他与释莹照一起致电日本佛教联合会,要求他们向日本当局施加压力,早日撤兵。“九·一八”前后,有狂热的狭隘民族主义气氛渲染下,日本佛教中国家主义因素有与日本禅道教靠拢的趋向,而日本政府公然奉神道教为国教。这种政教合一体制则分明是中世纪的宗教文化形态,日本佛教保留的封建传统在其影响下也膨胀起来,近代化趋势被逆转,而中国近代佛教革新此时仍盛。由此中日佛教徒不仅各为其国,而且表现为他们分别抱有近代和中世纪观念之争。(参见拙著《传统佛教与中国近代化》第44节)自然,战后又当别论。有些权威论著提出,30年代“中日在满洲的冲突是一声正经历严重经济困难的工业国与决心恢复并维护国家主权的农业为主的社会之间的力量的抗衡。”(《剑桥中华民国史》下卷,569页)这种说法有失偏颇。中国经济较日本落后固然是事实,但从双方的主导力量看,日本关东军(与当时执政的若(左木右规)内阁有区别)却分明代表着封建残余的垂死挣扎,中国则正在努力向近代化迈进(此点该书承认)。何况日军使用的手段也是中世纪的野蛮手段。因此,毋宁把这场冲突看作是并未扫除封建残余的工来国使用不为国际社会所承认的非法手段力图阻挠落后国家自身实现工业化的表现。中日佛教关系的逆转是发生在这一大背景下的不可分割的一幕。自从“九·一八”日本侵占东北三省,太虚原来对日本佛教以联络为主的态度不得不发生根本转变。他首先对“九·八一”事变迅速作出了激烈反应,呼吁日本、朝鲜以及被占领的中国台湾四千万佛教徒,秉承佛菩萨精神,起来废黜统治他们的军阀,制止战争。1932年淞沪抗战爆发,伪满洲国成立,他发表《因辽沪事件为中日策安危》,要求日本当局恢复“九·一八”之前原状。翌年,日军得寸进尺侵犯热河。太虚在上海永生广播电台播讲《佛教与护国》,这是中国佛教利用电子传媒的早期尝试之一。同时鼓励他的青年信徒组织“青年佛教护国团”,或从军、或募捐、东救护等。1934年5月,传言说太虚将率中国佛教代表团参加在日本举行的“泛太平洋佛教青年大会”。国内舆论哗然。该会议确为日本佛教界某些人配合军国主义独霸亚洲太平洋地区的野心而精心策划的文化心理试探,在安排席次上故意把他伪满洲国所谓佛教代表列入,企图使与会者无意中承认日本傀儡政权。留日学僧墨禅没有深入了解,就贸然约请国内佛教徒参加。日本僧人更是积极活动,企图诱使中国佛教徒上钩。由于墨禅当年曾是太虚在闽院时的学生,所以流言始而传说“太虚之徒”,后来便牵累到太虚本人。太虚听说后,马上登报否认,并发表《论第二次泛太平洋佛教青年会》,指出会议主办者列入伪满洲国代表是中国佛教徒经历加会议的主要障碍。不过他表现出的拒绝态度并不坚决,似乎对目本佛教界的狭隘民族主义还抱着幻想。这一态度在次年4月与日本佛教学者好村春宣谈话中表现得更为清晰。当时,墨禅、谈玄等中国留日学僧在日方的引诱下准备合作:日方声称打算成立中日佛教学会是响应太虚在1928年《论华日当联(合)布(传)佛教于欧美》提出的主张,建立佛教徒国际组织,其经费来源于日方退回的《辛丑条约》赔款,以声援太虚所办的世界佛学苑。好村为此专访太虚,太虚对他请自己担任会长,邀请访日等提议虽一概拒绝,但对邀请能代表自己的弟子好大醒、法舫赴日考察则留有余地。诱huo确实很大,尤其当对方投合你的需要,假意帮助你实现梦想的时候。但如眼界放宽,留意世事大局,就不难看到日本当时不仅在佛教界,而且到处在偷偷拉拢引诱中国各界的头面人物,以此为全面侵华战争的发动,建立新的傀儡政府、汉奸团体作准备,也就不难识破日方骗局。当时,国人的民族情结在文化上的表现——东方文化优越论也往往被日本军国主义利用,作为他们散布中日亲善,东亚共存共荣等文化欺骗论调的心理基础。许多汉奸正因此落水。幸而太虚经出访欧美,已大大扩展了视野,特别是在法国,他曾诚邀日本佛教徒合作弘法欧美,却被托辞谢绝。由此太虚对日本佛教的狭隘民族意识已有了进一步认识。这时,欧阳渐主持下的支那内学院师生纷纷发表文章,揭露日方在设立中日佛教学会背后的险恶用心。欧阳及其门下与太虚一派的争论有不少属无谓,但这次却提醒了太虚。太虚的态度坚决起来,他发表《告日本佛教大众》,重申:日本佛教徒如能力促当局还我东北,则中日被损坏的民族感情可修复,中日佛教自可共图发扬。否则,种种引诱是徒劳的。
  1937年7月,日本当局图究匕首现,悍然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太虚终于意识到自辛亥革命以来的中国近代化建设进程将遭严重挫折,他毕生尽力的中国佛教革新事业也不可能幸免于难,悲愤无以复加:
  心海腾宿浪,风雨逼孤灯。
  卅载知忧世,廿年励救僧。
  终看魔有勇,忍说佛无能。
  掷笔三兴叹,仰天一抚膺。
  佛教革新既已被逼得难以进展,那么索性先除魔。太虚随即发表通电《告全日本佛教徒众》、《告全国佛徒》,指出全球性大难临头,佛教徒应以各种形式迫使侵略者止凶息暴。中国佛教徒应本佛慈之旨,大体可采用三项办法勇赴国难法难:1、修持佛法,举办法会,以动员和追悼抗日将士、民众。2、在政府统一指挥下,准备奋勇护国。3、进行后勤训练,如救护伤员,收容难民,掩干埋死者,普及战地防护知识等。全国佛教徒纷纷通电响应,基本按这三项办法投入抗战。与日本佛教被纳入军国主义的战时体制不同,中国佛教徒在积极参与抗战的同时仍努力遵循佛教宗旨。如抗战爆发前后,太虚一再要求政府改僧侣军训为救护队、看护队训练,以符佛教宗旨。在他的坚持下,最后政府终于同意改一律军训为僧侣特组训练,偏重于战地救护技能。1944年,他与释精定分别向国民政府军委会军政部提出免除汉族僧人服兵役的要求,后也获批准。这与日本僧人除了随军超度战死者外,还为军方传令,为对华心理战出谋划策,甚至鼓吹士兵在战败时应切腹自杀等陋俗形成对照。当然,在日军侵占中国佛教圣地,掠夺文物,焚毁寺院的暴行激发下,沦陷区佛教徒也有方便权变,武装抗暴之举。同样,日本被迫参与侵略战争的极少数佛教徒在中国也保护了一些寺院。
  为了加强抗战后方,1937年底,太虚曾与国民政府重庆行营主任贺国光商谈汉藏佛教与民族联络之事;1939年底,太虚建议云南芒市政府,发起组织滇边特区佛教会,联络汉傣佛教与民族。为了反对日本在沦陷区设立伪佛教组织,太虚多次发表通电、文章,呼吁中国佛教徒保持警惕。为了揭穿日本军国主义利用佛教蛊惑东南亚佛教国家,为其发动太平洋战争作准备的宣传与策动,同年太虚组成国际佛教访问团,率团出访缅甸、锡兰、印度等国家与地区,发布通电,宣称此行目的是朝拜佛教圣地,访问各国佛教领袖,联络同教感情,弘扬佛院法化,并显示中华民族与中国佛教徒正在为独立生存和公平正义而奋斗。
  11月30日,太虚一行乘车由云南进入缅甸。次日出席腊戍各国举行的欢迎会,与大会主席宇炳沙那美双方都表示中缅佛教要相互弘传学习。12月6日,抵达当时缅甸首要都瓦城,受到缅甸二千多僧侣和万余各界人士的盛大欢迎,太虚用诗句“下山车似龙归海,迎塔僧如岫出云”形象地表达了盛况和自己的心情。在瓦城,他访问了缅甸僧王达道那。10日,抵仰光。仰光城为了欢迎太虚,万人空巷,规模远超瓦城。太虚弘法足迹遍中国,远涉欧美,阅历不谓不广,但这次的欢迎庆典对他也是空前的。中国驻缅外交官与缅甸英国官员、华侨领袖57人涌上车迎接。随即太虚下车登上花车游行,参加游行的如群众达3万多,路过观看人头踊挤,当太虚经过时多就地朝拜,何等气象?太虚在仰光,先后会见了缅甸首相、森林部和教会部部长、仰光市长、前内阁总理、总商会主席等要人,会见了中缅佛教研究会主席、大金塔东僧院和西僧院主持、缅甸第一上座阿兰陀耶、中国代表团欢迎会筹图主任邱贻厥等,作了多次演讲,朝拜了多处圣地。其中当然是大金塔印象最深,大金塔位于仰光茵雅湖附近,相传始建于公元585年,珍藏着佛陀的八根遗发。现塔高113米,塔顶装有金伞、伞上镶嵌七千余颗珍珠宝石。全塔贴有金箔千余张,重达7吨多,真是金光灿烂,表达了佛教徒对佛祖的高度崇敬(附照)。太虚抵仰光当天就来到这儿礼佛,十天后又来此瞻仰。他访问仰光的最重要成果是代表中国佛教界出席了缅甸佛教界联合召开的中缅佛学会会议,商谈了以后开展举办佛光讲演、编行中缅文佛教刊物、创设巴利文学院等活动。除仰光、瓦城外,太虚还访问了石阶山、毛淡棉、吉桃、渐东等地,给缅甸人留下了很深印象。太虚此行和释悲观率领的中国佛教国际步行宣传队的宣传工作,赢得了缅甸佛教徒对中国抗战的同情,他们曾断然拒然宣传工作,赢得了缅甸佛教徒对中国抗战的同情,他们曾断然拒绝日本诱其参加又一次东亚佛教大会之邀。缅甸广大佛教徒对中国的好感,无疑也为以后中国援缅远征军对日作战带来了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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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8





      1940年1月9日,太虚一行告别了缅甸友人,乘船赴印度。11日抵加尔各答,至2月21日赴锡兰,访问了印度的菩提伽耶、那烂陀、贝那纳斯、拘尸那、老克诺、阿克那、波保尔、瓦尔达、阿赞达石窟、爱罗拉石窟、孟买,尼泊尔的蓝毗尼(附照)、古舍卫城及祗园故址,遍礼了佛祖遗迹与佛教地,会替晤了印度民族领袖甘地、尼赫鲁等,受到印度各界、中国华侨以及英国官员的欢迎。摩诃菩提会、国际大学组织的欢迎会尤其出色,在贝那纳斯举行的欢迎尼赫鲁及太虚的游行参加者竟有十万之众;在加尔各答国际大学欢迎会上,八十高龄的泰戈尔亲任主席,太虚和泰戈尔是老朋友了,又一次相见分外亲切。在菩提伽耶,太虚专诚朝礼了纪念释伽在此成道的金刚塔(附照),并在金刚座上静坐,为国难祈祷。瞻望着塔前高耸的菩提树,东面具有长达一千八百余年历史的大菩提寺也历历在目,太虚暗暗发愿:虽然佛教就像这棵释伽在树下成道的菩提树一样几经衰落,但人们不必为此伤心,世界佛教重兴的宏大责任我们中国僧人一定当仁不让地承担!(注释:原文为:“觉树枯荣几度更,灵山寂寞倘重兴。此来不用伤迟暮,佛法宏扬本在僧。”)在与印度各界的接触中,太虚与尼赫鲁的会谈最有成效,中印两国都有悠久文明,都有如今的落后与屈辱的遭遇,因此共同语言很多。太虚说,中国近来受强邻的侵略,这也是东方文化偏于精神一端所致。但西方文化也有把人当作机器物质的偏向,所以世界战争的色机日深。尼赫鲁说,印度由于以往“看不起物质文明”被凌辱,中国也是这样。西方科学文明本应用来为人造福,现在反弄来危害世界。双方达成共识,要把科学放在道德的管制之下。为此,要加强中印文化交流,发扬东方文化。太虚提出,第一步先在佛教上佛教上取取得联络。尼赫鲁说,这可以在现有的中印学会的基础上,多设分会,交换教授与留学生,多派代表来往。目前,他很想派妇女代表团赴中国,把印度妇女对中国抗战的同情转达给中国人民。太虚回答,还希望能够向中国介绍印度近代文化,同时把中国的大乘佛法译还印度,并使印度人民了解中国人民艰苦抗战的精神。太虚的访问为滇缅公路被切断后,中印“空中通道”的打开作了铺垫;也是印度独立后中印人民好友交往的先声。


  太虚一行访印圆满即赴锡兰。在锡兰,全锡兰佛教会会长马拉拉锡格la ma博士全程陪同。太虚与马氏商谈中锡佛教联络办法时倡议,由中锡佛教界发起成立世界佛教联合会,马氏极为赞同。太虚回国后即派大弟子法舫再赴锡兰,待机落实。法舫不负使命,终于在太虚故后的1950年与马氏等合作,筹备创立了真正的世界各国佛教徒的联合组织——世界佛教友谊会。这一设想,在当时不少人认为是空想,可太虚1923年就提出,1925、1928年访日、访欧时都提起过,尽管太虚未亲眼目睹理想的实现,功夫毕竟不负有心人。继锡兰之后,太虚一行续访了星洲(今新加坡)、马来亚(今马来西亚)、越南后归国。原还准备访问暹罗(今泰国),因日本已捷足先登,拉拢了该国,只得作罢。
  太虚此行大体上争取到了所访问各国对中国抗战的同情与支持,在促进国际文化与佛教交流方面更是很大的成功。归国以后,他继续在呼吁号召佛教徒尽力,加强大后方佛教组织,团结藏、蒙古、傣等少数民族,联络各国佛教徒诸方面,为支持抗战而努力。如1943年5月,他发表广播讲话《佛教与国民外交》,撰写《佛教之中国民族英雄史》。年底,他至湖南弘法,在耒阳指导湖南省佛教会和当地务界代表组织了“湖南僧侣救护队”。1944年后,他的超前目开始转向佛教和战后的世界新文化建设。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的当日,他无比兴奋,撰写了《告世界佛教徒》,号召东南亚各民族佛教徒加强联合,发扬佛法真谛,有力地缔造世界和平。呼吁中日佛教徒恢复联系,一方面肃清军国主义遗毒,一方面发挥具有最彻底的自由平等博爱民主精神的大乘佛教文化,努力推进人类真正和平。由于他对抗战的贡献,他曾被推为国际反侵略大会中国分会名誉主席,被国民政府授予胜利勋章。收复区广大佛教徒在日本刚投降,即纷纷发出函电,向太虚致敬,要求在他的领导下重建佛教组织。太虚这才成中国佛教无可争议的领袖。可是,权力和地位并不是太虚追求的目的。太虚的目标——成功地使中国佛教现代化并促进世界佛教复兴和净化社会似乎更难达到了。尽管比较高的地位有助于推进佛教改革,但有生之年已不多,精力也不济,而且社会条件正在恶化。
  在民俗佛教看来,太虚结交各界人物,特别是与政界有交往,是个势利和尚、政治和尚,而菩萨好像神仙,救苦救难,无所不能。其实,太虚就是活菩萨,他的救济众生就从日常的教化中表现出来。
  由于大闹金山寺与一般佛教徒的保守,还有太虚主张佛教改革,喜欢结交各界人物,与民国南、北政界都有交往,他早先给佛教界的印象并不好。如释纽明承认:“我对于太虚一系的人的印象是很坏的!因为这时候我所接触的教育,完全是佛教中传统的腐旧的一些知识,耳闻目濡,不免中毒太深,对于太虚大师倡导的这一面,顸然地表示鄙视、反对,觉得这些人都是为魔王使而来到佛法中破坏佛法的……那时对于《海潮音》、《现代僧伽》凡一切在(太虚)大师旗帜下的言论,都认为是有毒的,是不屑一看的……那时觉得佛教就是念佛、忏悔、看话头、感应、持戒等一类事。再好些,学些学科判教,藏通别圆,或小始终顿就是了。除此之外,什么佛教革新,又什么整理僧伽制度论,这些简直是提婆达多再生,妄想要做新佛呵!(《续明法师遗著》)这点是不利于佛教革新的,尤其是僧制革新。因此他后来为了实现佛教改革,特别注意通过在传统佛教盛行的区域讲经,重塑自己的形象。而庙产兴学风潮虽曾因释敬安拚死请愿而稍敛,但各地乡绅、特别是受儒家反佛思想影响很深的教育部门,仍时常觊觎那些比较丰厚的庙产。一般说来,传统佛教盛行的区域中的大寺,由庙产也丰厚但往往不能自保。太虚等新派僧人则在社会上有较大影响,与各界交往多,同时也主张维护寺产。因而有的传统大寺在面临危机就想到新派僧人了。
  江苏泰县光孝寺就是这要一座传统大寺,寺产特别丰厚。当地乡绅与教育部门时常与之为难。原住持释培安守这推子不容易,因而让主张温和革新的释常惺嗣法,接任住持。常惺在当时资历还浅,他相到请太虚来,或许能帮助解决这老问题;还打算以后办佛学院,请太虚讲经开新风。1924年7月底,太虚应邀经镇江、扬州赴泰县。当年大闹金山寺时,太虚不过虚岁二十四,很为人瞧不上眼。如今,他已是名扬全国的佛教革新派领袖,且与许多名人有良好关系。镇江、扬州诸大寺都面临着与光孝寺同样的问题,所以有些传统僧人也出面迎接太虚。当时要去泰县一般在镇江过夜,第二天渡江。在镇江招待太虚的除同学老友仁山、智光外,还有超岸寺前住持守培、住持晴峰等。守培也想办佛学院,那时在佛教革新风气影响下,旧式的师徒教育已不能吸引僧青年,而太虚办的武院已出名。因此守培为借机与太虚商谈、讨教,特陪太虚渡江。到了扬州,当年带头反对在金山寺办佛教大学,殴打仁山的释寂山也来迎接,并且伴随着太虚游瘦西湖、大明寺平山堂等名胜。然后,镇江、扬州诸佛教长老十余人陪太虚抵泰县光孝寺。培安迎接太虚的礼节很隆重,还请了本县名流、诸寺长老聚会一堂。讲经法会自7月25日始至8月18日圆满,太虚讲他最拿手的《维摩经》。听经的除了泰县佛教徒近400人外,还有并不真正了解佛教的当地各界人士上百。听从始而凝神静听,渐而由理解而初步信仰,再而喜悦赞叹,辗转传颂。整个泰县城竟由此一改历来的歧视僧尼,轻看佛教的习气。自然某些人觊觎寺产的念头也打消了。法会中,泰教的习气。自然某些人觊觎寺产的念头也打消了。法会中,泰县名流二三十人当场要求归依太虚,太虚即为他们授三归,组成念佛社。这就是后来的泰县佛教居士林前身。法会圆满后,还有听讲的许多人都一再要求受归依,于是太虚再为100多位普通老百姓授三归。这个消息传出后,又有近千人团团包围太虚,求归依。太虚无奈,就把他们集中在佛殿前,专为他们开示。太虚第二天清晨就离工了泰县,不料四外乡村中慕名来城求归依的还有几千人。以致太虚非常感叹地说:这大概就是古代高僧所谓经过的地方人们都被感化,给人们留下的是被神化的形象吧。泰县讲经的圆满极大增加了太虚的自信,他从中看到了佛教的社会形象能够改变的,佛教在中国具有深厚的基础。从泰县讲经中也可以看出太虚超人的魅力。只是其中还夹着中国人喜欢的“一窝蜂”现象还须省察。
  太虚接着应如皋佛教利济会的邀赴如皋,受到此在泰县更热烈的欢迎。该会系响应太虚讲的在家佛教徒首先要尽职敬业,服务社会而建立起来的青年佛教团体,许多当地工商界、政教界名人都颇赞许,在如皋办了些佛教文化、社会公益之事,很有影响。太虚针对这类听众,则讲《佛教与东西洋文化》,着重从文化层面去诱导。太虚的苏北之行有一定代表性,从中可以看出他讲经弘法的一些特点:1、在内容上与传统的讲经法师不同。太虚讲经多不限于经文章句的解释,甚至不限于词语本义,他对经文常常依他自己参证所得,适应近代社会需要大加发挥。如讲《维摩经》,他突出维摩诘作为居士修持的模范形象。强调他见义勇为,当仁不让的品格;强调他现世的,而不是“前生”和“来世”的德行。他常常把讲经与讲学结合起来,每到一地,集中在寺院讲经而深入学校、医院、工厂、法院监狱、国防单位、金融单位等处讲学,讲经针对社会实际问题,讲学依据佛教基本原理。他讲的内容非常广泛,不像一般法师那样以一宗一派自限,世学佛学,佛学中的世界佛教概况,中国佛教各宗派都讲。2、在形式上专传统的讲经法师也不同。他比较注重通俗性,在讲正文,逐字逐句解释之前,总像近代课堂教育那样提出大纲,说明背景(佛陀说法对象的来历等),概括要旨。还常常利用黑板、粉笔、教鞭等近代教育工具进行图解。20年代在汉口的临街寺院,晚上还敞开着大门,有人看到佛像前灯火辉煌,喇叭播放着音乐,并不断邀请人们入寺,待大厅人满,就有太虚弟子们开始讲通俗的教义。据说这种方法也是太虚首先采用的。太虚还多次在无线电台宣讲佛法。这些都是近代化的传播手段。3、讲经的对象不拘一格。传统的讲经法师面向的对象都是佛教徒或倾向同情佛教的人,太虚虽不例外,但他的对象宽泛得多,尤其是不了解佛教,对佛教感到好奇者乃重点之一;甚至把误解佛教,参加会道门的人,反对佛教,故意找岔的人也包括在内。他早期佛教革新的赞助者都加入过“同善禄”,被太虚说服而归佛门。他曾在北平燕京大学、苏州东吴大学等ji 督教教会办的大学宣扬佛教,在庐山举办的暑期讲演会更有意针对ji 督教徒。虽然这些人不免起哄责难,但太虚仍耐心回答,其结果总有人“渐渐改变态度”。在开讲时,他很重视观察听众的情绪,把握现代国人的心理。总之,一般讲经法师多以维持佛教现状,维持门面为主。太虚则意在开拓,扩大佛教的信仰资源。4、请经的地域广大。出家人四海为家,应无地域限制。但实际不然,传统讲经法师虽然往往行走四方,他们的视野比儒生宽广大,然而讲经仍有相对固定区域。这是农业社会的封闭性所致。近代法师打破了这一封闭性,太虚是其中之最。他在出生与出家的江浙地区固然常讲,上海、南京更不用说,江西及庐山、湖北及武汉、福建及厦门、四川及重庆他也常来常往,此外二赴广东香港,三去湖南,五上北平,弘法足迹遍于陕西、山西、广西、河南、云南、贵州、安徽、山东等省,加上南洋、欧美及日本、南亚、东南亚,几乎可以说有佛教存在的地方就有太虚。5、讲经的目的明确,即为了推进佛教革新事业,不像一般法师那样为讲而讲,或为个人在佛教中的声望地位,甚至混饭吃。太虚每到一地,讲经圆满后总是帮助或指导当地建立佛教组织,办佛学院,兴办社会公益事业。如武汉、北平都因此成为太虚佛教革新的基地。虽然人走茶凉也是有的,但怕过之处总会撒下一些佛教革新的种子在当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因正为他不为个人,才能感动任何不抱偏见的人,个人的声望地位反而不断提高。1939年1月6日是太虚五十寿辰,这时艰苦的持久抗战才刚开始,太虚为宣传抗战救国弘法贵州。日机正轰炸贵阳,他避居郊外东山寺。但我国重庆、上海、汉口、西安、香港以及国外仰光、暹罗等地的佛教徒都不约而同地为他举行庆祝仪式,贺电纷纷,越过重重高山,送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寺院。日本刚投降,收复区各地佛教徒即纷纷发出函电,向太虚致敬,要求在他的领导下重建佛教组织。这也是他长期播种的结果。
  经过长期的努力,特别是直接面对佛教徒讲经。太虚在许多传统佛教徒心目中的形象也有了很大改变。如释善因误听流言,抱着怀疑的态度去听太虚讲经。一场法会后,他对太虚的误解冰释,并写信给有同样误解的同道说,他仔细观察了太虚的行为和太虚来往的各居士的品德,觉得并没有什么像外面传说的那样违背佛教戒律。他说自己与各位居士同住多天,感到居士们一点不肯放松修行,这连僧人中也不多见。他劝同道不要听信谣传。再加太虚在汉阳归元寺讲《圆觉经》时,也有许多来自湖南、湖北、江西的僧人本抱有成见,亲自聆听太虚讲经后才改变了看法。当然也有偏见较深,与太虚晤谈后仍未消除的人如许圆照居士。他比太虚大10岁,一向不满太虚,并曾传布流言,面见太虚后也只认为太虚比以前大有进步。直到他亲见大虚圆寂所化舍利,并看了太虚弟子茗山的悼念文章才相信太虚是位活菩萨,并且深自忏悔。总的来说,听经或晤见太虚后由不满转向敬抑的佛教徒当不在少数。
  从太虚中后期讲学中也可看出他的佛学思想倾向与摄受对象。他中期讲的经论比较多,法相一系如《解深密经》、《成唯识论》、《瑜伽师地论》、《弥勒上生经》等多对佛学院师生讲。中国化佛教禅、净、台、贤各宗崇奉的经论,如《楞伽》、《金刚》、《净土四经》、《心经》、《地藏》、《梵网》则对一般佛教徒讲。随缘应时讲的则有《仁王护国般若经》等。后期讲学校多讲经较少,反映了他把佛教革新的希望更多地寄托在在家佛教徒身上,但他对佛学院师生更多地讲起了中国佛教乃至“天台四教仪”、“贤首五教仪”等,这反映了他希望他的学生们也能传承禅、净、台、贤各宗派,不要拘于法相。他一生始终不懈而且普遍宣讲的经典有《维摩》、《华严》、《法华》等。在太虚的讲经讲学中,释伽牟尼是一位古代的圣哲,是人类的楷模,启示人类觉悟的导师。他对人类充满了慈心悲悯。所谓成佛便是觉悟,人类是一切众生的中枢,众生的总代表,众生中具有聪明才智的一种。释伽觉悟到的最高境界,是每一个人经过努力也能达到的。所谓佛果,就是以全宇宙、尽虚空、遍法界究竟清净为身,人生的烦恼痛苦完全消灭,至于最合理最道德的和平安全的境界。但人的地位并不固定,人依佛法进修,一念向上,可以进升天界(与ji 督教所谓天国完全不同,它是生命存在的比人高一级的状态)、罗汉、辟支佛、大菩萨,而为恶不悔改,一念向下,也可堕落为低等的生命形态。菩萨并非神,人只要发菩提(大慈悲)心就可成为初地菩萨,再修六度万行而为菩萨,经三乘(即天、罗汉、壁支佛)加功成大菩萨。大菩萨以大愿大悲普度众生而成佛果。太虚讲:“菩萨不是无情的偶象,而是具有菩提心的人。”他现身说法:
  我今修学菩萨行,我今应正菩萨名。
  愿人称我以菩萨,不是比丘佛未成。
  菩萨也是世出世入的典范,太虚曾讲《地藏经》,阐明了地藏菩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救世精神。太虚弟子印顺对此作了最好的概括:“菩提入世的作风,在现代恋了同的常人看来,非常亲切,要比二乘(缘觉、声闻)的自了出世好得多!”“大乘法——以出世心来作入世事,同时就从入世法中,摄化众生向出世,做到出世与入世的无碍。菩萨行的深入人间各阶层,表显了菩萨的伟大,出世又入世,崇高又平常。”(《人间佛教要略》)出世,就是超越于世间之上,彻底摆脱了“我执”,对世俗追求的名利地位毫不心动;也是悲天悯人地俯视、透视着社会弊病。入世,就是不畏千难万验,那怕入地狱,下火海,也要寻求和实行救治之方。不救众生出苦海,菩萨也誓不成佛。的确,太虚真正是菩萨行的实践者,从根本上说,他的超越性不是表现在其他方面,而是表现在以出世之心作入世事业。出世决不是像许多佛教徒所认为的那样厌离人间,了生死,求解脱。实际上厌离世间求解脱也决计解脱不了,因为这样从根本上还没有摆脱“我执”,换句话说只是为自己求“成佛”或超生净土。这样学佛的结果绝大多数是一年佛在眼前,两年佛在西天,三年向佛要钱。而且在没有摆脱“我执”的前提下,强制地“守戒”,压仰自己的生理本能,往往导致变态心理——巧妙的是一在由不违戒律,骨子里比俗人还势利;粗陋的则简真作尽孽,不用再提。古今佛教末流全都这样。太虚在讲《华严经》、《弥勒上生经》时也着重阐明普贤菩萨的救世宏愿,弥勒菩萨本是凡人“不修禅定,不断烦恼”,从广修利他的因行中成佛。他强调,佛经不是祈福避祝的工具,而是释伽修行经验的总结,是针对不同对象讲的不同修行门径,是指导世人修行的教课书。佛法归根到底就是佛说的因果法则。他通过中国佛教史、印度佛教史的回溯,把佛教所有学说流派依其原理归纳为三大体系,即法性空慧(性空缘起)、法相唯识、法界圆觉(真如缘起),证明“自了”出世是对佛法的偏执,神化迷信是后人的附加,从而重新确立了人在佛教中的主体地位,肯定了人生现世向上的价值。这一切在佛经中,在修证中有确凿的依据,而与传统佛教特别是民俗传统大相庭径。太虚中后期的讲经讲学内容,吻合原始佛教的本来面貌,也构划了佛教的现代形态的轮廓。
  宗教无疑属于文化范畴,中国佛教早已溶入民族文化的血肉之中。历史上的毁佛都属徒劳。佛教也是宗教,否认佛法属于宗教的论说只是回避新思潮的挑战,是虚弱的表现。太虚对新思潮没有回避,而且勇敢地作出了有力回应。
  太虚对现代具有的超世魅力与其表现在他一味颂扬佛法的高明,不如说体现在他从悲心大愿出发,随时随地对当时文化思潮的回应中。他从没有像一般僧人、佛教学者那样回避新思潮,而总是依据佛法智慧了解这些思潮的来龙去脉,分辨这些勃兴的思想观念与佛法原理的异同,然后把他们所认为的其中的合理成分纳入佛教文化新体系。正因深入,有些见解不但丰富了佛教文化,吸引了文化学术界注目,而且对这些现代思想观念的发展也有启发。
  例如,进化论可以说在中国近代风行一时,所向披靡,简直不存在没受到它影响的思想学说。佛教的“成住坏空”循环论也受到打击。在当时的大群僧尼看来,什么世界大事,因内局势都与己无关,直到由局势引发的庙产兴学搞到将要没饭吃的时候才想到赖以谋生的佛教,高明一点的也不过利用佛法为自己了生脱死,在一心只顾自己上,都是一个样。至于新思想、新观念与佛教有什么关系,他们压根儿没想过。太虚应属20世纪前期最开通的高僧,他对世俗学说一般都抱着摄取的态度,原来对进化论也是赞同的。他曾认为政治上存在着进化,即由原始的酋长制至君主制,至共和制,至无政府的大同。宗教上也存在着进化,即由多神至一神,至无神,最后在大同社会中有佛学而无佛教。(《无神论》)可是1922年,染启超借鉴了日本学者的考证成果,作《〈大乘起信论〉考证》一文,其结论把太虚倾心的《起信论》也判作印度传译的经论,而是中国古代梁、陈时(公元502—589)中国人的创作。其学术前提就是进化论。太虚愤怒了,他无法不对如此运用进化论的观点研究佛学不表达自己的意见:本来,佛学的源泉、佛法的基本原理,都来自释伽牟尼以及其他悟道者的宗教体验的表述,只要《起信论》的表达与佛法原理吻合,它就是真的。无须依据进化论的历史考证来证明。这种观点依佛法根本而论是对的,然而所谓“内证”也不是无限,即在悟道情况下,修道者只能接收与自我相关联(有缘)的事物实相联系信息。后世出现的许多新事物,在古代难以与修道者发生关联,故原始佛教可以蕴含一切,但不可能把开发概括穷尽。在这层意义上,用进化论研究佛学也不能全然否定。太虚因愤激而反对用进化论来研究佛学。事实上,这种观点并没有对进化论作出有效的回应。至1927年,太虚提出了“无始进化说”,把进化论也纳入佛教“成住坏空”的循环观之中。他认为进化不过是事物由发生至成熟的期间的现象,任何事物现象最终仍旧于衰败灭亡。他提出历史可划分为三部分,一是人文史,二是地质史,三是天体史。对这三大部分作忠实的纯客观的考察,其结论仍不出佛教的“成住坏空”。因此,进化论乃局部真理。应当承认,这有一定见地。对今历史学家们拿不出一部全世界自古至今的人文史。
  科学在20世纪的中国思想界占有了压倒一切的地位,无论最保守的还是最激进的都曾经统统拜在科学的权威面前,乞求它的支持。太虚对科学的心态是矛盾的,作为佛教思想家,他本能地站在所谓东方精神文明一边,指斥西方科技文明,特别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及战后。但他也批评东方文化的弊病——迷信鬼神,苟且消极,顽固惰性;肯定西方文明的利用厚生,积极奋斗;(《大乘与人间两般文化》肯定“科学之经验”,认为一切学问都源于经验,表示了接纳科学的意向。(《人生观的科学》)他还关注着当时科学的最新成就,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他认为近于佛学的“缘成论”。又如生物学研究的新进展,他认为近于佛学的“业感论”。在读秦斯《现代物理之新宇宙观》时,太虚对其“认识波”的阐述表示赞赏。由于传统物理和化学的界限被打破,生物学与化学有融合,创立新学科的趋向,太虚备受鼓舞。的确,按照佛教的业力说,人类是众生的一部分,众生又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在整个宇宙间,每一个人犹如处在巨大无比的引力与幅射力的场中,既受前人(包括自己以往)和环境的影响,又自觉或不自觉地影响着后人(包括自己的未来)和环境。人生也好比在这个场中进行着消耗与积聚、激发能量的竞赛,有的人是消耗能量的无底“黑洞”,有的则是发散能量的闪光亮点。太虚还对张化声教授运用现代物理学、天文学、化学、生理学、心理学等学科观点阐发古老的佛教俱舍论、色空论非常欣赏;为王季同教授之《佛学之科学的说明》作跋文,对他们备加鼓励。不过太虚认为,自然科学的实验手段主要是人类的视觉、听觉的延伸,而以人类的嗅觉、味觉、触觉还缺乏实验手段加以利用,意觉(唯齐识学的第六识)的开发更少。他指出佛法特别是参禅的方法,能够扩充科学的手段,使之从感觉深入到意识。他朦胧感到科学会由于成就巨大而陷于偏执,这就是当代所谓唯科学主义。保证科学主义的实质就是把局部的经过验证的知识扩大为普遍的唯一正确的价值观。太虚也想到了用科学的方法研究整理佛学。他说大藏经可以作为各门科学研究的对象,而且各门科学都可以从自身立场出发去研究,研究所得又构成佛教心理学、佛教历史学一类的新学科,这些新学科可以丰富科学知识体系,启发专家学者;专家学者也由此了解了佛学。太虚那对科学高度开放的态度同时也体现了他对佛学感召力的自信。他最后说,由此累积,佛学乃成乘科学之哲学,佛教乃成科学之宗教,用这样的科学的宗教哲学综合现代各种思想,就可以建立现代人类的新信仰。这样的提法就宗教思想家的立场来说,是无可指责的。然而佛教从根本上无需乞求唯科学主义的权威支持。宗教体验和科学实验是两码事,宗教、科学、哲学、艺术等都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不同的独立途径,这些途径有时也有交叉,但主要是从不同的侧面促进了人类认识的扩充和深化,可以说是“道并行而不悖”;硬性要把它们合并,恐怕又要落入中国传统的“道必归于一尊”的巢臼中去了。真正的完全的“一”,只存于理想和终极中,人类最大的可能也就是不断地接近它。
  自1840年以来,ji 督教对中国文化的冲击日甚一日,特别是有用近代化的办教育、文化、慈善事业的手段与佛教争夺中国本来薄弱的信仰资源,也迫使中国佛教不得不改革。太虚早年对ji 督教的了解较为肤浅,他宣扬无神论,反对ji 督教义,认为无神即无造物主,无上帝,亦无灵魂,一切都归结到佛法根本的“无”之上。20年代,他极力支持张纯一佛化ji 督教,认为将来佛教可以统一世界宗教,这亦基于佛法比ji 督教义高明的一贯看法。然而至少在1925年,宗教多元化思想也萌生了。在《我的宗教观》一文中,他否定了自己以前认为至世界大同,宗教就会消亡的见解,提出只要人类不满足现状,追求无限与永恒,宗教就会长存。只要人类有多种多样的的愿望和要求,宗教就不可能性能统一。这是与ji 督教和平竞争,平等对话的思想基础。他提出的佛教回报社会,服务人群理念也有借鉴ji 督教,与ji 督教竞争的意味。1928年出访欧美,经与欧美宗教学术界广泛接触,他对ji 督教有了新的认识,在回国后提出的《建议现代中国僧制大纲》中,很明显地借鉴了ji 督教神学教育培养牧师的做法。但他仍坚持因近代科学的进步,ji 督教“在科学理智上已难成立其信仰”,这表明他对较多地接纳科学理性新教还不够了解。西方神学自从马丁·路德提出宗教改革以来,已获得长足的进展,诸如上帝论、ji 督论、人论、教会论、圣事论等领域主导倾向与中世纪相比,已发生根本性质的转换。换句话说,其现化性已经确立。此外,一神教信仰的坚定性,其教徒所获得的社会尊重,组织仪式的简单有效等。对这些,佛教均不能轻视。1938年,一方面由于全面抗战的爆发,英美ji 督教会同情节中国一中国ji 督教徒也投入了抗战;另一方面也由于太虚已开始纠正以往对ji 督教的片在简单的认识,以及在反宗教反迷信运动中,佛教与ji 督教处于同样的地位等原因,太虚毅然提出“中国需耶教与欧美需佛教”。他说,欧美人组织能力之养成,是与ji 督教信仰的普及以及教会的组织与仪式的训练分不开的。现在中国一般社会,亦需要ji 督教精神来改进。中国佛教也有借鉴ji 督教改进的必要。这是长期排外氛围的豪勇之举。在佛教与ji 督教关系改善的基础上,1943年1月14日,太虚与冯玉祥、于斌、白崇禧发起创立中国宗教徒联谊会。5月,该会正式成立,以“拥护抗战救国,尊重信仰自由,提高精神修养,励行社会服务,促进世界和平”为宗旨。太虚当选为四个常委之一,代表佛教;并与代表天主教的于斌主教建立了良好的个人关系,打开了佛教与ji 督教对话的通道。这一作法,对各大宗教携手,解决全中国和全人类未来面临的许多问题应有启示。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西方文化面临危机的一片呼嚣声中,在针对五四运动推倒孔家店的的击中,新儒家开始崛起。新儒家的开山祖梁漱溟不但把矛头对准新文化,而且对准佛教文化,尤其是佛教革新。由于梁氏钻研过佛教,他对佛教革新的抨击也格外有力,他以赞扬口吻对佛教文化的中伤好似软刀子割肉——不觉疼。1921年,他发表名著《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声称佛法高明,但不适合现下的时代。什么时代适合呢?那相当于康有为的大同世。然且不说大同世纯粹是乌托邦,就说未来吧,佛教既然没有现在也就没有了未来。同时他说改造佛教是不可能的,倘若可能,那改造成的东西便不再是佛教。梁漱溟说这一切,意在为儒学张目,而且有恢复儒学一尊的影子,因而排斥包括佛学在内的一切其他学说。由于儒家文化也是东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太虚对它极为优容,仅称梁氏张扬的儒学是“混沌为本”,只是强调佛法正适合现代。太虚从他的舍身为佛教,为苦难大众的菩萨心地出发,说现代正是芸芸众生被苦难煎熬至极的时候,正是梁氏所说的向外驰求的西方文明笼罩世界的时候,人们正需解脱苦难,正需向内寻求佛法真谛,所以佛法弘扬的时代就是现代。他还指出了梁氏“三法印”的偏执。宣称科学加佛法就能救中国。他说他主张的佛教革新并非改造佛教,而是去除其外来的污染,恢复本真。
  在20—30年代,太虚一向把儒家文化、儒家伦理视作弘扬佛法的“方便”,尤其是对受儒学影响较深的文化教育界、政界人士及华侨。他认为儒学不及佛学“究竟”,然而在和平时期,世俗社会中儒家伦理可与佛教伦理相辅相成;在强邻虎视眈眈,民族危机迫在眼睫的时候,儒道佛三教合一的精义也可振奋民族精神。因此,他多次提倡要发扬“仁义礼乐之仁德”,但此乃“本之于佛”又“归之于佛”,并以宋明理学对佛学的吸取作为证明。他提出“撷华夏之文化,体佛用儒”的口号,认为儒学崇奉者和佛教徒携手,同时提倡孔家儒化和大乘佛化,能收事半功倍之效。他撰写《中国人用中国法之自救》一文,主张建佛法以树信基,用老(子)庄(子)以解世纷,宗孔孟以全人德,归佛法以畅生性。与古代佛教伦理只是作为儒学的附庸不同,近代的“儒佛一致”论颇有附庸蔚为大国之象,三教合一已成为佛教摄引受儒学影响很深的信众的方便。由于儒家伦理的强制一面受到猛烈抨击,儒家宗法伦理的社会基础也趋于瓦解。由佛教提倡的儒家伦理概念,实质上已把原先置于宗法等级制上的内容转换到佛法的平等基础之上。尽管“孝”还是“孝”,“仁”还是“仁”,其意味已不同,因而较少受到社会责难。但近代佛教界包括太虚对儒家伦理的撷取,似仍缺乏自觉的理性抉择。儒家伦理中体现人类普遍道德规范的内容应该吸取,其中体现中国宗法小农社会的伦理特征的内容则已不适应现代工商业社会,应予剔除。在中国社会的转型期,对儒家伦理的承接在精英文化层以新儒家为主体,在大众文化层则实际上以佛教为主体。这些带有过渡意味的儒家伦理对保持文化的连续性,填补社会伦理的断层也起了积极作用。
  但是,尽管太虚对新儒家客宗,新儒家却不领情。至40年代,新儒家们继承了韩愈、欧阳修的反佛传统,排斥佛教的气焰日渐嚣张,太虚不得不进行反击。他先后作了《对于文艺政策之管见》、《中国民间之教化何在?》等文,揭露新儒家的老祖宗韩愈、欧阳修拘守“夷夏之辨”的偏狭,程颐、程颢、朱熹窃取佛学又反地佛学的虚伪,强调这种偏狭隘虚伪是宋明以来中国文化愈来愈衰弱,以至被西方文化、日本文化凌辱的主要原因。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康有为建立的儒教和新儒家在现代既缺少机构团体,又匮乏财力资金的状态下,在大众中传布他们的信仰,同时他们的信仰在高扬民主和科学旗帜的知识精英中也没有吸引力,只是袁世凯及其北洋政府(还有**政府。因太虚当时在重庆,未能实指)的御用文化。太虚的这一评论可谓触到了新儒家的痛处。当然,新儒家的主张依凭文化传统的影响和民族文化正统的象征,在一般知识分子以及海外华人中仍有相当市场。如果其后继者能抛弃唯我独尊的派头,通过传统的创造性转换开阔胸襟,卸除虚伪,那么它同样能为人类文化重建作出巨大贡献。
  上述几方面不过是太虚世界佛化的雄心和文化构想的主要体现,凭他的天赋慧质和文化敏感,他对20世纪前期中国思想界翻滚的绝大多数的文化思潮、流派几乎都作出了自己的反应,在此似无必要一一列举。太虚原先的整个文化构想提出于1924年,大旨以大乘佛教为中心,中国佛教为底蕴,摄化中外一切文化成果,包括七大类,即儒学和老庄思想、中外多神宗教、印度教、ji 督教各派、西方哲学、科学、艺术。虽然博大,未免不切实际。至1930年访问欧美归来后,他的文化视野大为开阔,随之也对这一构想作了重大修正,他认为,全人类的文化主要凝聚为ji 督教、yi si  lan教、佛教三大系,这三系也是文化研究的主要线索,在东亚、南亚、东南亚应以佛教文化为主要线索,目前可作三大系文化的分别研究和比较,中国学者自然在佛教文化研究方面具有优势。然后,“将三大系的文化,熔冶在一炉,使之铸成为全人类瑰玮灿烂的新文化。”大乘佛教无疑是人类文化重建的基石之一。抗战胜利前夕,他要求佛教徒广泛参与中国和世界的新文化建设。提出文化重建的几个原则:以今融古,以中融外,以义融利,以雅融俗。必须强调,文化重建、道德重建依然是21世纪人类面监的最重大课题。从太虚半个世纪之前提出的这一超越而宏大的构想,联想到此后英国汤因比博士的文明比较研究、日本池田大作的系列论著中的类似见解,现代中国的人们不禁思虑万千……
  居士佛教是中国近代佛教的有生力量,而且不可避免地将勃兴。太虚怎样看待居士佛教?怎样处理僧伽佛教与居士佛教的关系?这从他与欧阳渐及其门下长达20年的争论中可见端倪。
  中国近代佛教改革思潮自杨文会之后,大体可分为两支。一支以太虚率领的新僧为主体,另一支以欧阳渐及其领导下的支那内学院的一批居士学者为代表。双方经常起争论,有时甚至不可开交,但总的来说仍相反相成。
  欧阳渐与太虚之间并无个人恩怨。相反,他们为法忘躯,都发下悲心大愿,都有近代眼光,与传统的中国佛教都有不同程度的背离倾向。然而这一切,恰恰促使他们之间的争辨更加激烈。其开端可追溯到1912年初,欧阳(欧阳渐的简称)和杨文会诸弟子李证刚、桂伯华、黎端甫等率先发起筹建全国性的“佛教会”,他们上书孙中山,获得孙中山亲笔批示鼓励。得意之下未免忘形,竟在该会宣言中公开斥骂僧尼,本来当时全国僧尼整体素质低下,被社会轻视也是不争的事实。振兴中国佛教要靠办新式佛教教育,僧人受九年新式佛教教育合格方有资格住持佛教也是杨文会的一贯主张;但杨文会措辞谨慎,公开场合下更加注意。欧阳等年盛气壮,一时冲动出口伤人,从此开启了中国近代缁(出家人)素(在家佛教徒)相争之端。由于僧尼的反击,欧阳他们的“佛教会”也实际上被迫“自动取消”。太虚既属僧伽,也是杨文会学生,与欧阳有同学之谊,当时既未参加欧阳他们的“佛教会”,而是自立“佛教协进会”,这就表明了他对欧阳等所为已有一定看法。至1920年,以支那内学院章程措辞不妥为导火线,他和欧阳的分歧逐渐公开化。
  太虚和欧阳之间有意气之争,也有关系中国近代佛教路向的重大争论。后者中,首要的是自1923年启端的表面上是《大乘起信论》真伪之辨,首要的是自1923年启端的表面上是《大乘起信论》真伪之辨,实质上是独尊唯识还是兼弘中国大乘诸宗之争。太虚坚持《大乘起信论》是由印度马鸣所撰的传统说法,是因为该论所提出的真如缘起说中国除法相以外的传统佛教宗派的教理依据。该论如被证实是由中国人所撰,真如缘起论的根源性就会动摇,太虚早年提出的兼弘大乘八宗的主张就难以进一步推行。相反,欧阳及其门下不但说该论“伪”,而且提出内容与该论概括的佛教原理相同的《楞严经》是“伪作”,进而声称“《仁王》、(即《仁王护国般若经》)伪也,《梵网》伪也,”“《圆觉》伪也,《占察》伪为。”(吕徵《楞严百伪》)他们认为,正是由于以《起信论》和《楞严经》为代表的真如缘起论盛行,华严宗用它解释法界观,天台宗用它说明止观双修,禅宗引用它证明顿悟说,密宗依据它沟通显教。这种笼统模糊的确良弊病深入膏肓,使国人止步不前,不再深入探究更彻底清晰的佛法——唯识法相,使佛教在中国淹淹一息。很明显,他们考据的目的是证实唯有法相宗才是正法,其余中国佛教各宗派义理最多也不过是权宜方便的说教。他们对中国传统佛教的批评一定价值,法相唯识也的确是较彻底明晰的教义,它在唐代以后的衰落也确实与国人崇尚直观的思维模式,不大肯花气力探究思辨许多对人类极为重要的问题,如人的终级关怀,人生的根本意义,世界的本原,道德的形而上法则等习性有关。法相唯识学而且能够适合近代中国知识界与佛学界回应西文化挑战的需要,具有系统完整,条理严密,运动逻辑和实证方法推论等接近代科学与哲学理论的长处。太虚对法相唯识学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也是高度肯定的,他平生著述中专门阐释唯识学其经论者即达5厚册,50多篇,占总篇幅的六分之一强。欧阳等从理论上批评真如缘起的论据主要是依唯识论,心的真如是体,正智是用。而《起信论》说,真如好比衣服,正智好比香料,用香熏衣,衣便会香。这就是用自身之用施于自身之体。因而,正智能使心归本净实际上是一种无效的循环论证。对此,太虚撰写了《佛法总抉择谈》等多文,指出唯识与真如缘起的实质没有差别,歧异只在佛陀说法时的对象不同,口吻有别。因此,法相唯识不能自命为正法,贬其它各宗为偏法或邪门。他认为,在真如缘起类经论和法相唯识类经论中,双方的真如概念有广义和狭义的差别。前者广义,其所谓自性清净不仅指心的真如体(本质),有的时候也指心的清净相(外貌)和净化之用,这种清净相和净化作用是潜在的,是与本质同在的无烦恼的种子。因此读真如缘起类经论时要注意“真如”概念在不同上下文时的不同含义,不能断章取义。确实,中国古汉语字简义丰,同时容易导致意义含混。他认为,后者则狭义,体用分明。在叙说上,真如缘起论是“依体而彰用”,法相唯识论是“依用显体”,有着先后程序的不同,但双方的“真如”实义相合。如果不拿一方的狭义标准去衡量另一方的话,真如缘起论和法相唯识论并不相互妨碍,完全可以并行。如果《起信论》的教理站不住脚,那么非但《楞严》,其他有确切依据译自印度的同类经典如《楞伽经》、《华严经》是否也非偏即邪呢?看来,欧阳虽然否定中国传统佛学,便更深厚的中国传统——道必归于一尊,仍在他心灵深处作崇。
  本着学理的彻底性,欧阳还认为传统的把法相唯识归为一宗的见解不确切。他认为,从涵盖面看,法相广于唯识;从创立时序看,法相先于唯识。从源流看,唐代高僧玄奘学时相于印度的戒贤,学唯识于印度的胜军。因而,法相、唯识二学相衔接但不可淆乱。太虚不同意这一说法,专写了《(欧阳)竟无居士学说质疑》)等三篇文章驳斥。太虚主张,法相唯识不可分,法相必归宗唯识。因为所谓“法相”,即有智慧的生命言论思想中反映的一切。这一万物之“相”,绝对不能成为宗派奉行的教理。法相宗的教理就是唯识,法相宗人用唯识的观点看待一切。他们用唯识的观点说明世界的概括就是“法相”。欧阳也认为,法相理论发展逐渐清微必然归结为唯识学,因此总名称为唯识比较妥善。这一场争论,欧阳主要着眼学说思想史的演变,太虚着眼于学说的内涵。论据是双方各说各的,结论却有相近处,仅名称不同而已。撇开表面争论,欧阳和太虚客观上是在争谁能取得近代显学之一——唯识学界的主导地位。
  1927年7月,欧阳发表《论师作》一文,根据“依法不依人”的佛法原理,主张学问、道德、修行都都有相当造诣的正信居士也可以作僧人的师长,接受僧人的归依和礼敬叩拜。太虚对他的论文实质看得很真切,这就是从根本上推FAN传统的唯有僧人是七众(佛教徒内的七类划分)之首的说法,居士也可以住持佛教,领导佛教界。当然,欧阳的主张在佛教史上和佛教经论中都有依据,佛教住持所在即正法所在,不管出家还是在家佛教徒,只要信奉正法,在教理不应当都能领导佛教界。古代的许多大乘菩萨都是在家佛徒,近代杨文会居士实际上也领导着佛教界。太虚对大乘菩萨极为推崇,对杨文会也很敬服。然而,太虚认为这一问题的讨论宜慎重,因为它有关律仪。他特撰《与竟无居士论作师》一文。文中认为,根据传统律仪,不但七众不遵守各自戒条是毁坏律仪,而且七众不安各自本份更是毁坏律仪。律仪是佛教的命脉,不容毁坏。在此,欧阳和太虚又是各说各的。关于真如缘起论与法相唯识非一宗等等争议,其实都与欧阳这一主张有内在联系。这一主张是欧阳渐等1913年宣言的延续和发展,是欧阳一系与太虚争论的第二个重要问题,也是关系中国佛教今后路向的敏感问题。对欧阳一系而言,如居士也可住持佛教,整个中国佛教就有可能重建。自杨文会起,就有一批居士一心一意复兴中国佛教,开头他们也对僧尼抱有希望,虚心求法。如杨文会就以自己的亲身体验说过,自从清代中期试经之例停,传戒之禁废,出家人无论贤愚,都能得到一纸度牒混日。因此他们大多对佛教的经律论豪无所知,居然作方丈开期传戒。还有,他们许多谈吐庸俗不堪,很被社会上看不起。佛法真传已无处问律……(《释氏学堂内班课程刍议》)杨文会讲得很痛心,他本人的佛学主要靠自学自修。欧阳等除了听杨文会及其邀请的谛闲法师讲的外,也主要靠自学自修。经过很多波折,他们对中国传统僧尼已经失望,因而立志靠自己复兴佛教。为什么说他们的思路是重建?因为他们从亲身经验体会到传统僧尼的靠不住,正法维系在他们身上,推倒除法相以外的一切传统宗派的教理,树立以唯识为基础的严整佛学体系,这不是重建又是什么呢?当然他们并不排斥以太虚为代表的新僧。这从支那学院邱希明(他也是杨文会弟子,欧阳与太虚的同学)1920年致太虚的信中可以看出。信中说,内院章程中“非养成出家自利为宗旨”一语,应解释为不招收培养出家人中间的唯知个人了解生死者,而不是排斥全体出家人。为了避免误会,可以改成“非养成趣寂自利之士”。这样,不管出家在家,只要他学佛动机仅为了自我解脱,内院一概不收。对太虚一系来讲,坚持由僧人住持佛教,目的在于对整个中国佛教进行改造,或如太虚所说的“整理”。传统僧尼的素质差,太虚也承认。但太虚最初想通过整理僧伽制度,改造他们中的大多数。后来行不通,又想通过培育一代新僧,由新僧渗透到传统僧尼中去,影响他们,改变他们。仍然行不通,则想通过佛教会组织以及所谓“汰除”的僧教育,即佛学基本知识考试制度,劝他们回俗。许多人都认为太虚主张的佛教改革激进,其实与欧阳的真正主张(由于环境不利,有不少内容了他也未敢明言)比较起来,还是温和的,为当时大多数僧尼着想的。可是,太虚为他们耗尽心血,“力竭声嘶,其奈如聋如哑之僧徒何?”这是他悲凉心境的亲口表露。太虚坚持佛教必须由僧伽住持也是有道理的。这道理倒不仅在律仪,律仪是教理的制度化体现,是佛陀及其继承者根据当时具体情况制定的,有许多因时因地制宜的成分。情况变了,由人制订的律仪自然也可由人改变。当然,佛陀制律仪的基本出发点是不可动摇的,佛陀制订律仪的精神至今律仪改革依然有根本指导意义。例如,出家制的根本道理在哪里呢?出家没有家庭的牵挂,用太虚的话来说,就是“无家室之私”,(《知识青年僧的出路》)更能体现“无我”法旨。无论修行还是弘法利生,都能更加专一。由出家人住持佛教,在理论上和从早期佛教传播的实路看都比在家更好。因此在律仪上就把这点固定下来。但仅从汉传佛教史看,由于中国宗法社会的长期影响和宗法制对僧团组织的渗透,有些僧人把寺院当作个人的私产,把徒弟作为自己的子孙。那么,他就也有了“我”的变相的家庭。而且如果他没有达到或接近“无我”境界,出家需要遵守的戒条对他来说几乎是严酷的。缺乏自觉性的他,其生理本能又受有些戒条的压仰,往往从表面上不违背戒律的方面泄发,使他对其“家”或个人私产的牵挂甚至追求比俗人还大。不幸的很,明清以至近代,这类僧人比比皆是。难怪被社会和在家佛教徒看不起。律仪的规定,本意都是好的,但若没有“戒体”即自觉性,一切都是虚设。同时,也不能把一切都倚靠在很难捉摸的人的自觉“心”上,合理合宜的律仪、僧制改革必须相互配套,相辅相成。相反,如果在家佛教徒真正领悟了“无我”法旨,而且能够以佛法影响家庭人员,形成佛化家庭。那么,家庭对他就不但不是拖累,而且是“增上缘”。杨文会一家就是典范,欧阳渐家庭的不幸也转成他精研佛法的动力。从这层道理讲,正信居士也能住持佛法。综上所述,欧阳的主张和太虚的主张表面相悖,实际上可以相互吸取对方的合理成分,形成更好的佛教革新思路。
  1936年5月,太虚撰《论僧尼应参加国民大会代表选举》一文,该文实际上是太虚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庙产兴学的反思,他认为在近代国家中,僧尼同样享有公民权。佛教在正当权益长期靠少数人疏通政要的关节来维护不是办法。僧尼参与选举,在立法机关中取得代表席位,以维护自身利益是必要的。这回轮到欧阳坚持传统观念了。欧阳随即表态坚持反对,他掇拾经论和古代佛制,大声疾呼僧人必须遵守古制,居住必在寺院,所做必是苦行,和尚这才像个和尚。据他估计,中国内地僧尼总数约百万左右,其中懂佛法具智慧,有悲心大愿,堪任住持称作比丘的寥若晨星,最多不过几百人。他认为,经精选的这些僧人才能住持佛教,其余绝大多数全应回俗。这才是维护佛教的根本办法。这个办法不用,轻率地让这些不够格的僧尼参加选举,还说是适应时代的方便之举,方便什么呢?对国家来说,这些“游民”虽可享公民权利,但实际上并未尽公民义务,是社会的“弃民”。对佛教来说,违背教制!欧阳还挺有理的。不仅如此,他也反对僧尼参加经济与社会活动,认为僧尼参与政治、经济、社会活动“违反佛制”,都不是“方便行”,而是舍内趋外的“慕膻(羊臊味)行”。这与太虚提倡的工神农禅合一、服务人群等唱反调。欧阳这些见解,不仅本于古代佛教制度,从更深的思想渊源看,是受儒家对佛教的一贯立场的影响,这一立场就是出世(向内)是释门的本份,世间(向外)则由我儒生独占,不容僧尼染指。欧阳晚年虽然坚持佛法是全体学,统摄出世入世;儒学是部分学,其长处在治世。但有转而认为当务之急是儒学的发扬光大的倾向,对康有为、梁漱溟佛法高明,但尚不适用当世的调门略有认同。他逝世前二月所作的《覆蒙文通书》中认为,弘扬儒学以救世正人心有三要:第一、道定于一尊。第二、儒学根本在“仁”和“礼”。第三、研究儒学的方法要变革,要扬孟(子)抑荀,以《易经》融合佛学。在那个时代,即使五四推倒孔家店的健将,骨子里也深受儒学的浸染。欧阳的见解并不令人惊讶,只是他与太虚晚年对待儒学的思想趋向正好相反。熊十力出于欧阳门下,著《新唯识论》,以《易经》为核心弃佛归儒。这与欧阳的思想在内有联系。尽管熊十力受到欧阳及其门下的挟击,太虚在一边却冷眼旁观,还讥讽欧阳“有知人之智而无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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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9




            欧阳与太虚及其门下还有许多争论,如“因明”的方法、释迦牟尼的年代、法相“相分”的种类等;太虚对欧阳及其继承人品澄的著述极为关注,写了不少评论,如《生活与生死》、《再论唯识与法相》等。他们在许多重大问题上对峙,要是有人认为他们势不两立,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的争论虽然往往不可开交,夹杂意气,但出发点都是为求佛法之真,目的都是为复兴佛教,各自对对方的真诚从无怀疑。这与中国近代许多本来正常的思想歧异、学术之争酿为惨烈的政争和内战完全不同。从文化的角度观察,不管新学旧学,那种容不得他人,容不得异端都来自中国传统的“道必定于一尊”的思维模式。这种模式不改变,中国的现代化就必然要多走弯路,欲速而不达。太虚和欧阳之间的争论尽管双方也是谁也不肯放弃自己的主张,但却极大促进了唯识学研究,促进了佛教革新思想的深化。这应归因于佛学平和宽容的思维模式。太虚和欧阳之间争论归争论,同学还是同学,朋友还是朋友。太虚曾多次到支那内学院(法相大学)访问欧阳,并应欧阳之邀在内院讲学。有时欧阳的学生争论过激或做法过分,太虚也写信给欧阳,请他约束一下。太虚撰《法相唯识学概论》,欧阳的高足王恩洋、欧阳的密友梅光羲,他们均深研唯识,与太虚有过争论,不一定同意太虚的观点,但都欣然为之作序。正因如此,1943年2月,欧阳渐逝世,太虚非常悲痛:呜呼!


  胜军论后有斯文,公已追踪先觉;
  石埭门中无上座,我尤孤掌增哀!
  他送的挽联如是说。其中,胜军是古印度唯识论大师之一,太虚赞扬欧阳对其唯识学的发掘、发扬和光大。石埭是杨文会的籍贯,此处作杨文会的代称,意为欧阳一去,以杨文会为代表的独立的居士佛教就少了有足够威望的领导人。民国以来,以太虚为代表的僧伽革新实际上一直与以内院为代表的近代居士佛教如车之两轮,相辅而行。老同学走了,与居士佛教联系难了,在抗战的艰难条件下,内院是否能维持下去还是未知数。如果近代居士佛教就此衰落,那两轮就只剩僧伽革新一轮了,孤掌难鸣啊!本来由于大多数僧人对待僧制改革装聋作哑的态度已使太虚难过了,如今又增加了一层悲哀。
  佛教终究要以有才德,有学问的僧伽为中心,这连以欧阳渐为代表的具有强烈独立倾向的居士团体也承认。尽管居士们对待佛教改革的态度不一,像濮一乘那样反对僧制改革者不泛其人。但支持太虚佛教革新的居士形成了主流,他们是僧制改革强大的助推力。
  以欧阳领导的内院为代表的居士佛教只是在与僧制改革相互激扬的角度推进着整个中国佛教革新事业。然而,在居士中也有一批太虚事业的忠实有力而且始终不渝的追随者,大体可以划分为三类。其一是新兴工商业者,以王森甫、玉慧观、陈静涛为有代表。其二是开明官员,以李子宽、谢铸陈为代表。其三是佛教学者,以史一如、唐大圆、黄忏华为代表。
  新兴工商业代表着中国的未来,正如太虚的革新事业代表着佛教的未来一样。太虚佛教革新事业的成功起步一开始就在资金来源上主要仰赖着工商业者,这与传统佛教依赖地租有根本的差异。众所周知,太虚于1918年初创的觉社及其各项事业标志着他突破了传统佛教阻力,而觉社的经费主要来自黄葆苍的哥哥——商人黄梅生,工商界代表人物王一亭、张謇也是觉社的主要支持者。王一亭(1867—1938),浙江吴兴人。早年丧父,13岁进上海镇余钱庄当学徒。后曾为天余号钱庄经理。1905年就加入了同盟会,辛亥革命后曾任上海军政府商务总长。擅长经商、绘画,先后任上海总商会协理、上海面粉交易所与湖州电气公司董事长及多个民族资本主义企业董事。他因受母亲影响信奉佛教。1915年至普陀山进香时特去拜访了太虚,相谈甚契,自此成为好友。他除参与创建觉社外,还与上海几位名居士一起,就上海佛教居士林的创建咨访太虚,取得了太虚的支持。自1927年起,他一直担任上生活费世界佛教居士林(该组织系上海佛教居士林的后身之一)副林长、林长。中国佛教会成立后,被选为该会常务委员等职,在太虚和圆瑛之间费尽心血调停。他还发起创办上海佛学书局,致力佛教慈善事业。他比太虚年长20多岁,太虚对他相当敬重,他尽管与其他名僧的关系也不错,但对太虚在经济和道义上的支持始终如一。张謇(1853—1926),江苏南通人。清末状元,1895年开始从事工商业,曾兴办涉及农、轻工、冶金、金融业的十余个企业。辛亥革命后任南京临时政府实业总长。1919年11月,他曾诚邀太虚赴南通讲经,并在南通修建观音院等寺院,对觉社会事业也有资助。
  20—30年代,太虚佛教革新事业的进一步开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王森甫在武汉、玉慧观在上海竭力尽全力的资助。王森甫(1881—1934),原籍安徽,生于汉口。他早年于复和祥布庄经营棉布业,赞助辛亥革命。1920年11月,他听了太虚在武昌讲的《楞严经》,被深深打动,随即归依佛教,拜太虚为师,受归依戒,响应太虚号召,发起组织武汉佛教会。该会后依太虚《人乘正法论》的设想,改名佛教正信会,会员达3万余,与武院一起成为太虚华中佛教革新的支柱。而王森甫系其中坚。在王森甫和其他人的领导下,正信会在1926年北伐战争及1930年各地灾荒中,收容、救济难民的成就有口皆碑。1922年武院成立,他极力支持太虚提议,自认为创办人和主要出资者之一。此后,他追随太虚赴庐山,至北京,在恢复庐山大林寺工程和举办暑期讲习会以及北京“护国般若法会”中尽力不少。武院董事会有些董事固执己见,不考虑佛教教育大局,以致太虚疏远了他亲手创建的该院。对这种做法,王森甫持保留意见。因此,1928年2月,武院董事会改组,推选王森甫为董事长。太虚佛教革新事业的喉舌《海潮音》杂志还为此专门发表文章,题为《武院的新生》。在王森甫的推动下,武院及其后身——世苑图书馆招收了多批研究生。太虚对王森甫极为看重,1930年王森甫五十寿辰,太虚特从重庆赶回来庆贺,并专为开讲《维摩经》。玉慧观(1891—1933),祖籍云南,生于朝鲜。少年时就参加了朝鲜的革命党,以从事反日革命被捕入狱。狱中,他研究政、经济、文学,并对宗教学发生了兴趣。出狱后曾做木材生意,参与金融业,成为银行家。他原是ji 督教徒,1926年在上海听太虚说法深受感动,随即归依太虚。中佛会成立后,一度当选为执行委员。他大力资助《海潮音》的继续出版,与太虚等一起筹设上海佛慈药厂,用科学方法改良中药,增设门市部,附设诊疗所,帮助贫苦患者。玉慧观和王森甫的共同特点就是积极支持佛教革新。太虚对经忏改革考虑了很久。因为佛教革新的宣传、教育、文化、社会公益事业那一样不需要钱?而追随者即使倾囊以尽也总有限,同情者的捐助又不多。总得想个开源的办法试一下。旧式经忏虽说不好,但它能作为几十万僧尼的主要生活来源,这也说明社会还有广大的需求。只要把其中迷信的内容如烧纸钱去掉,从专为死人服务的丧礼改为像ji 督教那样的从生到死(洗礼、婚礼、丧礼)全管,并收取一定费用,不是就既能解决佛教革新的经费来源问题,又能避免佛教被社会讥讽为“死教”吗?经与玉慧观、王森甫等商定,1927年2月,太虚在上海试办的经忏改良机构“法苑”正式开幕,出席者有觉社的老朋友章太炎、王一亭等。“法苑”的启动费由玉慧观承担,佛化婚礼的试验者则是王森甫、张歆海一对新人,由太虚亲自主持。说实话,这一试验很不成功。仅仅搬用ji 督教的做法而改变一下形式是很难让社会接受的。当然也不是此路不通,这需要对社会风俗与社会心理进行充分的调查,精心策划设计。在开头的时候,起码要比旧式婚礼多几项优势如经济实惠、热闹、吉祥等等。法苑的活动不止是佛化婚礼一项,还承办“祈祷息灾法会”等。当时正是北伐战争临近上海,靠经忏谋生的传统僧尼惶惶不安,办工厂、农场解决佛教革新的资金问题,引起导僧尼从事工禅、农禅自食其力可能好些。搞新式经忏,与传统僧尼抢饭吃,引起了他们的强烈反对,他们四出散布谣言,指称“法苑”为共产党机构。以前他们反对张宗载领导的佛化新青年会也是这么干,还有利用不负责任的小报骂太虚是“阿修罗”(佛教指称比人类低一级的好斗物类),寄匿名信诬陷太虚为“邰党”(主张庙产兴学的邰爽秋同党),冒名太虚弟子在报刊上攻击太虚之类卑劣伎俩。虽然别的太虚可以听之任之,但“法苑”是要营业的,仅这些谣言已足够使要思做法事的人不敢上门,它被迫于当年3月宣告关闭。尽管试验失败,因为经济问题始终是束缚佛教革新展开的强索,太虚在1946年曾发表《佛教寺僧的经济建设》一文,重提“经忏”改革和办农场、工厂及服务业。言归正传,玉慧观因参与此同时政治活动,于1933年被暗杀。翌年,王森甫也病逝。世界佛学苑图书馆研究生预科班被迫停办。太虚当时受挫虽多,雄心犹在,但连年失去两位同代人中的最有力追随者。“去今两夏庐山上,两度惊看噩灵来。”这与其说在财力上对上海的打击大,不如说在心理上更大。香港工商业者陈静涛(1887—1967)也始终支持太虚。他早在1910年就开始与太虚交往,太虚多次访问香港,他都是最热心的地接待人,还最早响应太虚呼吁,发起筹建香港佛教联合会。在抗战爆发后、香港沦陷前,担负了太虚与沦陷区佛教之间的联络工作。陈静涛对太虚非常崇敬,太虚对陈静涛极为信任。
  此外,还有一些著名工商界人士与太虚有联系,如“纺织大王”穆藕初,曾留学美国,信奉ji 督教,后归依佛教。1923年冬,他拜访太虚,讨教佛法。他讲的学佛体会:“觉佛教自可以纠正人心,安慰人心,使人提起精神服务社会。”“励行自度度人之事业,则宗教之推行尚矣;开究竟觉悟之路程,则佛化之宣传尤要已”。(《藕初五十自述》)这与太虚的语言如出一辙。1926年,太虚赴星洲(今新加坡)弘法,其初缘系厦门几位工商界的青年蒋剑一、苏鹤松、黄谦六归依了他,并准备至南洋经商,是他们出资并约释转道等组织了“星洲讲经会”,迎接太虚前往。在星洲,著名华侨大企业家陈嘉庚专门抽时间陪太虚参观他的橡胶园、工厂和商店。“万金油大王”胡文虎则先致函太虚。想了解太虚对佛教与商业关系的看法,得到太虚答复后,他大喜过望。随即邀请太虚会面,款款而谈,并因那儿的天气实在热,执意留太虚在他家的凉屋中憩息几天。星洲中华总商会也予以太虚盛大的欢迎。总之,不管大陆或海外,民族工商业者都对太虚提倡的新佛教寄予很大的希望。
  由于太虚一贯重视摄受各界人才,护持佛法;也由于在中国如果“朝中无人”,什么事也很难办成。因而太虚在政界也广交朋友,而且不分南、北,共和、立宪,当然这不等于太虚没有自己的政治倾向。从政治倾向看,太虚比较接近的自然是自己早年同生死,共命运的革命党人,积极追随他的工商界人士王森甫、玉慧观、陈静涛等其实也有同样的倾向。正因如此,任职南方国民政府的官员李子宽、谢铸陈等才能死心塌地地追随太虚。李子宽(1882—1973),湖北应城人。早年留学日本法政学校,参加同盟会。北伐战争以后,历任福建、湖北省政府财政厅厅长,南京特别市财政局长,淮北盐运副使,十省禁烟督导处长等职。他竭力整顿盐税,缉私禁烟,成效颇著。每月经手税款数百万,清廉如故。他第一次接触太虚是在1918年在上海听太虚讲经。太虚讲缘起性空,他想:一切事物都是现在实有的,怎么说它们是“空”的呢?于是引发了佛学的兴趣,自名“了空”,即要了解佛法之“空”的真谛。第二次接触太虚是1927年在福建,当时他任省财政厅特派员秘书。福建各地驱赶僧人,占夺寺产的风声甚急。闽南僧俗请太虚想办法,太虚托子宽与当局疏通,终于使当局接受了太虚意见,颁布文告,保护寺产。第三次是1929年在武汉,李子宽任湖北省财政厅厅长,太虚莅汉举办讲经法会,历二周,李子宽每次都去听。法会圆满时,李子宽带头归依太虚,受三归戒。从此,他对太虚的佛教革新事业全力以赴,成为太虚事业的最有力的护法者。1931年,太虚在北平华北佛教居士林讲《能断金刚般若经》,成《能断金刚般若经释》一书。而李子宽钻研“空”义有了收获,译成《白话金刚经》。他为了给其母追荐,将两书合刊,出资印3000册,施赠大众,并请太虚作序。太虚在序文中写道,李子宽实在是能够真懂深刻的“空”的道理,成就无量功德的人啊!他在人间躬行“空”义,淡泊名利,凡遇利国利民的事都埋头去作,任劳任怨,世人毁誉都不放在心上。一句话的概括:“了了了时无所了,空空空处不真空。”王森甫去世后,李子宽继任汉口佛教正信会会长。曾陪同太虚访问江苏句容宝华山隆昌寺,与戴季陶商谈世界佛学苑的组建问题。抗战期间及战后,李子宽任汉藏教理院董事、中国宗教徒联谊会理事兼总干事、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常务委员,追随太虚从上海到武汉,由重庆至南京。1947年太虚圆寂,李子宽全国维持其未竟的事业,如以发行流通佛典,特别是以太虚著作为宗旨的佛教文化社的工作,《海潮音》杂志的继续出版,《太虚大师全书》的编纂等。至台湾后,在佛教最艰难的日子里,李子宽曾与孙张清扬居士合力捐资顶下台北善导寺,作为继承发扬太虚事业的道场,继续大力扶持太虚弟子,卫护佛教,为人间佛教在台湾的崛起所作的贡献简直难以估量。可以说,没有李子宽等的大力护持,海峡彼岸的佛教就没有今天的繁荣。
  谢铸陈(1883—?),单名健,四川荣昌人,后移居湖北应城。早年留学日本,参与革命。1922年于湖北黄陂知事任上,联络地方士绅邀请太虚前往弘法。太虚在黄陂说法期间,他率当地男女数百人归依,从此成为太虚的忠实追随者。1928年7月,太虚在南京筹组中国佛学会。谢氏时任国民政府文官处秘书,为太虚与政府有关方面进行疏通不遗余力,后被选为中国佛学会评议员;同时编纂了《太虚法师文钞》初编,经太虚审阅,交中华书局出版。1931年,被选为中国佛教会执行委员,在中佛会内部争执中极力支持太虚。抗战期间太虚提议将中国佛学会会址迁移重庆,在重庆设立中国佛教会办事处。他十分拥护。那时,他先后任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国民政府司法行政部常务次长等职。是他,把组织佛教国际访问团,争取东南亚佛教国家对中国抗战的同情与支持的议案在国民参政会一届二次会议是提出,并获得通过,而后有太虚东南亚之行。是他,把重庆政府内政部所谓“寺庙兴办公益慈善事业实施办法”之类有损佛教的文件在公布之前就通知太虚等,并与太虚一起筹划对策。这些对弘扬和护持佛教、对太虚事业的作用实在不小。尤其是后一类事冒有降职丢官的风险,不是寻常人能做到。只要佛教存在,就不可能与政治无关。传统僧人对历史上名僧与封建帝王将相的交往津津乐道,却对太虚为佛教与当局交涉中的失误传言纷纷,“政治和尚”就由此而来。可见,他们对政治原不全然回避。只是在中国,不做事没错,做事就难免有错。不做事的人就可责骂做事的,佛教界同样如此。不过,他们对李子宽、谢铸陈等极有成效的护法缄口不言的原因很难索解。
  太虚佛教革新事业在思想宣传上的推进主要靠一批佛教学者。章太炎实际上提倡佛教改革远在太虚之先,他晚年还积极支持太虚建立觉社,赞赏太虚“性空彼此无差别,力大乾坤可跌交”。他居住在上海浜路时,与太虚时相往来。因此,太炎和太虚被守旧的佛教徒称为“二太”。这表明章太炎后期尽管“回真向俗”,突出儒学,但与梁漱溟、熊十力不一样,他宣扬儒学并不以牺牲佛学,特别是佛教革新为代价。梁启超晚年也对太虚的佛教革新表示支持,他一度亲任武昌佛学院董事长,在武院讲学,与太虚同学游湖北黄冈赤壁,畅谈佛学。还有蒋作宾(1884—1942)也是支持太虚主张的佛教革新的学者,他系中国近代著名军事学家。早年留学日本陆军土官学校,1905年参加同盟会。辛亥革命后,任南京临时政府陆军部次长,对革命军事多所谋划。1918年至普陀山听太虚说法,深受感化归依佛教。太虚创建觉社,他任社长。太虚在上海、庐山、南京讲经,蒋氏总是忙中挤时间虔诚前往听讲。他和李子宽、谢铸陈一样,还经常帮助太虚疏通政教关系。
  支持太虚佛教革新事业最得力的学者当数史一如、唐大圆、黄忏华。史一如(1876—1925),四川万县人。早年毕业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精通多门外语,熟悉西方近代科学、哲学。1918年开始研究佛学,归依太虚,任觉社总干事。一切觉社具体事务都由他操办。他在上海中国大学任教论理学(近似一内蒙逻辑学)期间,广泛搜集《大藏经》以及藏外有关“因明”的经疏、近人论著,融会贯通,著成《佛教论理学》。1921年陪同太虚前往北京讲经讲学,主持《海潮音》编务。1922年武院成立,应聘为武院教授,兼《海潮音》编辑。在武院期间,他编译了大量日本佛学著述,如《小乘佛学概论》、《因明入正理论讲义》、《中华佛教史》、《印度佛教史》、《各国佛教史》、《印度六派哲学》等,使初创的武院即有系统的教材建设,对中国佛学研究也有很大的推动。同时,他佛经研究也获得丰收,著有《大乘起信论讲义》、《金刚般若经总纲》、《论有法差别相违因之分本作、别作两法》等。后来太虚对武院失望,他也因病移居上海,专事研究唯识学。1925年逝世时才49岁。作为学者,正当已有丰富的学识、阅历积累,足以进一步发挥之年。人们把他与欧阳渐门下的吕澄相比,太虚也是正指望他鼎力相助,不料天不假寿,亦无可奈何。太虚曾为他遗著《慧圆居士集》作序。
  唐大圆(?—1943),湖南人。早年归依印光法师,修习净土。因读《海潮音》杂志,对唯识学发生兴趣。从1921年开始向该刊投稿。他学养深厚,文笔犀利,见识独到,文章深受诸者欢迎、太虚也极为欣赏。《海潮音》自载其稿件后生气倍增。1924年他应聘任武昌学院教务主任,听太虚讲《成唯识论》,受到很大启发,因而进一步钻研唯识学,终学有所成。他坚决维护太虚调和唯识学和起信论的观点,为此曾撰有多言语,与欧阳渐门下的王恩洋、景昌极辩论。后继史一如任《海潮音》主编,并在武汉大学、中华大学、汉口文化学院讲授唯门识学。自1925年起,他任上海世界佛教居古林讲师兼《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编辑,还曾主编《东方文化》杂志。著述众多,散见于上述刊物。
  黄忏华,原籍广东,久居南京。民国初年跟随欧阳渐研究唯识,颇有心得。由于受欧阳影响,他对太虚原有成见。1926年夏,他偶然在上海遇见太虚,面对太虚的音容笑貌,以前的误会浼然冰释。从此誓志追随太虚,这在欧阳门下是不多见的。自1928年起,他连年被选为中国佛学会常务理事。1931年中国佛教会改组,他也被选为常务理事。他对中国佛教能太虚领导下改革振兴抱着很大的期望,因而尽力支持太虚。黄忏华与太虚在佛学思想上接近之处在于不但精通唯识法相,而且深入研究中国佛教其他各宗派的教理、历史。他著有《唯识学轮廓》、《华严根本的教义》、《三论家底中道论》、《有部宗底万有解释》、《密宗教义》、《印度哲学史纲》、《佛教各宗大义》、《金刚顶菩提心论浅释》、《佛学概论》等,可见他研究领域的扩大,涉及中印、显密、汉藏、古今各派。特别是他所著《中国佛教史》虽然出版在蒋维乔的《中国佛教史》之后,但蒋著主要根本日文著作编译,仅僧补了最后一卷。黄著才是中国学者写的第一部中国佛教通史,其内容侧重佛教思想,与蒋著也明显不同。黄忏华长期在复旦大学、厦门大学等高校任教,他经常与太虚切有磋佛学,对太虚的支持主要表现在学术思想和佛教革新的立场方面。
  太虚晚年推动佛教革新更倚重居士一头,大概正因一大批俗家弟子和拥戴者的支持显得更有成效吧。相形之下,僧制革新则因大多数僧人依旧故我而难有进展。
  “空有霸有难造世,能全傲骨愿违时”。(注释:载《太虚大师全书·潮音草舍诗存》。)太虚的时代是英豪辈出的时代。但从30年代开始,中国的近代化以及佛教近代化趋势被强行逆转,英豪也无力回天。幸而,靠太虚深切的爱心,严格的要求,充分的相信和任用,其麾下一代新僧尼以继承他的事业。
  太虚晚年倚重俗家弟子和拥戴者,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出家弟子和支持他的僧人没有尽力,只是在僧团中的保守势力强大,往往要通过在政界、工商界、佛学界的居士迂回予的助力,才能越过障碍。太虚事业的重心,一向放在聚集和培养一代新僧一始终没有改变。这些新僧中的多数也没有辜负他的培养和希望。
  太虚培养和聚集的新僧可以分为三类,一为他亲自剃度的僧人,如大严、大慈、大勇。二为武院、闽院、汉院的学生,如会觉、法舫、法尊、大醒、芝峰、印顺、慈舫、茗山、正果、演培等。三为由别处出家,但接受或比较赞同他的思想的僧人,如常惺、善因、妙阔等。
  太虚亲自剃度的僧人不多,一共才十三四位,连他们的嫡传也不过20多人,突出的首先数大慈(1884—1923),他俗姓黄,名恺元,湖北宜昌人。其父和其兄都是宜昌有名的富商,经营妙布业和钱庄。黄恺元早年也留学日本。1905年加入同盟会,成为黄兴的助手。辛亥革命后,任湖南军政府总司令部顾问。“二次革命”中任江苏讨袁军参谋长,失败后逃亡日本。1916年归国。1918年,他与蒋作宾等在普陀山遇太虚,相处月余,太虚所谈佛教真谛与革新理想常常折服了他。随后他追随太虚,在上海参加了觉社。1919年夏,他在宁波归源庵剃度出家,归依太虚,为一心救世,誓愿出家。那么多的前革命党人赞助或追随太虚,其原因大多与黄恺元一样,从革命救国转为佛法救世。同年冬,至镇江金山寺受戒。后出资购下杭州西湖净梵寺,以便专修。太虚至此,才总算有了自己的小天地。他与大慈经过商量,决定结束觉社的事务,把《觉书》季刊改为著名的《海潮音》,这是中国近代佛教史上,办刊历史悠久,影响最大的刊物。太虚就在净梵寺专心编辑该刊。大慈则于1920年在净梵寺闭关静修,太虚亲为他举行入关仪式。大慈为“闭关”设有专门“关房”,进房后在门上贴上封条,表示决心。他的次子也随父出家,法名恒演,担任护关,即代为料理其生活所需和对外联络。闭关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的。太虚闭关时各项条件都已具备,所以有很大收获。大慈尽管有太虚指点,但他本身条件还有所欠缺。结果至1923年初身体发生病变,年底逝世。年仅39岁。在闭关修持的僧人中,这并不是个别的现象。太虚的事业才刚开展,就少了个亲承弟子。幸而恒演承其父教,精进学佛,后入藏参学,获汉人难得的格西学位,深受藏民敬重,对加强汉藏佛教交流颇有贡献。这也是太虚素愿之一。
  其次要数大勇(1893—1929),他俗姓李,名锦章,四川巴县人。早年毕业于法政学堂,辛亥革命后任职政法部门。公余博览群书,世俗学问都不能使他满足。于是从佛源法师初知佛教门径,对佛学产生兴趣。但佛法多门,尚不明从那儿入手,方合自身根器。于是开始访求明师。1919年他与大慈一起归依太虚出家,在金山寺受戒。随后试着参禅,无明显效验。1921年,他随侍太虚赴北京讲经,闻听《法华》宗旨,但看来与天台、净土也无缘。太虚当时主张大乘八宗兼弘,而汉族地区独缺密法。太虚有心吸取中国已失传,而在日本兴盛的真言宗(东密)和藏传密法(藏密)之长,建立中华密宗。大勇对此极为心往,也是有缘,正好日本真言宗僧人觉随阿阇黎至京私扬东密,觉随非常欣赏太虚的法器,一意邀请太虚赴日,好把真言密法传授给太虚。但太虚事忙,推荐了大勇。大勇乃两次赴日本学真言密法。第一次他跟着觉随前往,因不了解日本各佛教大学及寺院与中国十方丛林制度及佛学院不一样,学习需要自费,他学费无着,只得无功而返,但对日本风情民俗有所了解,对第二次东渡颇有助。1922年冬,他与释持松一起至高野山密宗大学专修密法。一年多后,又依金山穆韶阿阇黎修习金刚、胎藏两部曼陀罗DA法,受传法大灌顶,获得阿阇黎学位。回国后,先后在杭州、上海、武汉、北京传法灌顶。听说白普仁la ma在京弘传藏密,乃前去求教。以未得究竟,发心往西藏求法,得到了太虚支持。1924年,他在北京慈云寺成立藏文学院,学习藏文,作为求法准备。翌年,他把该院学员组成留藏学法团,太虚曾为之作开示。接着,大勇率大刚、法尊、严定、观空等一行20多人从北京出发,经四川入西康(今属四川),依大格西洁尊者学习藏文经典,并将宗喀巴《菩提道次第略论》译成汉文。1927年秋,又率团员继续前往拉萨,行至甘孜,初当地守军所阻。大勇一行只得滞留甘孜,依扎边大la ma学法。大勇精勤不懈,终得传藏密阿阇黎位。然而,同行者因水土不服或病或丧或走。大勇自己也于1929年秋逝世于甘孜扎迦寺,年仅37。最后,其他团员如法尊等继续了他的未竟之志。太虚看待许多僧俗学密的心情似乎是矛盾的。他对大勇赴日和留藏学法均表示支持;但又曾劝阻常惺赴藏说:密教融摄“魔梵”,不是重建佛教信仰的根本。他称赞班禅密法的殊胜优越,说其学修程序严密,证果有力,还亲自接受了班禅的灌顶;又严厉批评王私愿邀请日本僧人权田雷爷在广区潮州弘扬东密是“心丧其主”。其实,太虚的立场是一贯的,他非常明确认为:世界人类之利益为第一,国家民族的利益为第二;佛教教整体的弘扬复兴为第一,各宗派的繁荣为第二。各宗派的弘扬不能妨碍佛教革新的大局,妨碍中国准备抗战的大局,他就痛斥或表示不满。当学密一班禅弘扬密法有利汉藏民族团结、汉藏佛教交流的时候,他就表示支持。对密法本身,他从佛革新的大局出发,即肯定其长处,又批评其助长迷信气焰等负面。不但对王弘愿,对他其弟子大愚的“密法”也是一样批评。大愚1923年依太虚剃度出家,后结合禅、密,创立“印心宗”。1929年,他自称在庐山闭关念佛期间,普贤菩萨现身,授他“心中心”咒,灵验无比。为了表现他的神通,常常预测世事。偶而言中,便大肆鼓吹,欺世惑众,轰动全国。因为他是太虚弟子,太虚的追随者如王森甫等被他迷惑了。太虚告诉王森甫,大愚的猜测毫无根据,只是增加人们对佛教的怀疑,引起社会上对佛教的非议,不能相信他,传播他那一套。凡说什么鬼神之类的保佑,正信佛教徒千万不要以为这也是使人相信佛教的方便!凡是被这类所谓“方便”吸引而想念了佛教的人,大都是迷信。这类东西只会助长像道教那样的崇拜鬼神的宗教气焰,反而遮蔽了佛光。太虚还多次写信告诫大愚不能这样。大愚不听,待预测1930年的蒋冯阎大战结局失灵,他才不得不收敛气焰,隐居成都。
  末了附带大严(1886—1926),他俗姓王,名虚亭,安徽怀宁人。早年毕业于保定陆军速成学堂。辛亥革命后被推选为参议院议员,后任职陆军部,1919年兼任总统府参事。太虚第一次至北京讲经时,他听了《维摩经》,开始信仰佛教。翌年正式归依佛教,在京创设大佛寺经流通处、北京念佛会等。1922年,他和刘笠青等再次邀请太虚来京讲经,奠定了华北佛教革新的基础。不久,他就辞职南下,一心参访高僧大德,弘法利生。在武昌他依太虚剃度出家,在宝华山受戒,并研究佛学至病故。太虚这些亲自剃度的弟子在佛教革新事业初步展开之时都分别予他以一定的帮助,但除了大勇外,总的成就不如太虚在武院、闽院、汉院的学生大。
  武院的学僧中,会觉、法舫、法尊为首选。会觉,湖南人。太虚的学生之间纷争也不少,但对他都很尊重,大概因他为人老成稳重,沉默寡言,清简朴实,与人无争吧。会觉精研唯识,贯通台、贤,在佛学上有相当造诣,诗文俱优。以此先后任教于武院、闽院及安庆迎江寺佛教学校。1925年,太虚为了培养赴欧美弘不垢助手,专设“庐山学窘”,只有会觉、大醒等四个学员,而太虚亲为讲解。可见太虚对他们期望之深。同时,会觉接任了《海潮音》主编。抗战中,曾任厦门南普陀寺住持。抗战胜利后,应邀在杭州创办武林佛学院,任院长。1947年太虚圆寂,他被推为弟子们的代表致哀。1948年该院被迫停办,他回厦门定居。遗著散见于《海潮音》及各佛教刊物。法舫(1904—1951),俗姓王,河北井陉人。和太虚一样自幼父母双亡,家境清寒。少年就读于北京法源寺义学,毕业于井陉县立初中,成绩优良。高中时萌发出家之念,随依观音寺释是岸剃度,依太虚老友道阶在法源寺受戒。1922年,大概由道阶的介绍赴武院求学,亲受太虚教诲。他德相庄严,戒行刻苦,勤奋好学,颇为太虚器重。毕业后,先后任教武院、北京柏林教理院、汉藏教理院。法舫是太虚的主要助手之一,深得太虚信任,被任为世界佛学苑筹备处书记,世苑图书馆主任和佛学研究部指导员等职,主持世苑图书馆。还三度主编《海潮音》。1941年,他受太虚派遣,去印度、锡兰弘传中国大乘。他先在印度国际大学中国学院和摩诃菩提会任教并修习英语。三年后转往锡兰,以履行太虚与全锡兰佛教会会长马拉拉锡格喇的约定。他在锡兰弘传大乘的同时也学习巴利语系佛教教理。1947年。他听说太虚圆寂,随即从锡兰启程回国,途经马来亚、香港等地,一路弘法,宣传太虚事业。1948年5月至奉化雪窦寺礼拜太虚舍利塔,随即继任该寺住持。旋往武汉,重整武院。1949年春,兼湖南宁乡沩山寺住持。不久驻锡香港,五启讲席,法化称盛。他所翻译的南传《阿毗达磨摄义论》刊印后,深获英、法等国东方学者的赞许。1950年5月,他再次赴锡兰,参加世界佛教徒代表大会,代表中国佛教徒向大会致贺词,建立了世界佛教徒的联合组织——世界佛教友谊会,实现了太虚的遗愿。后任锡兰国立大学教授,讲中国佛教文学和大乘佛学。翌年与太虚一样,患脑溢血逝世。法舫著述甚多,主要有《唯识史观及其哲学》等。太虚派法舫赴锡兰,主要意图也在吸取南传佛教精华,融铸成以汉传大乘佛教为基础的世界佛教体系。这和他支持法尊入藏求法,意在吸取藏传佛教精华一样。法尊(1902—1980),俗姓温,河北深县人。早年于五台山显通寺出家受戒。1923年入武院,他慧质天赋,学业进步很快,太虚颇喜欢。1925年转入大勇所办北京藏文学院并随大勇入藏求法。当大勇被阻甘孜时,他至昌都,随安东格西专攻藏文及藏文经典,也了解了藏传佛教内情。1933年,他只身入藏,在拉萨哲蚌寺依东本格西学习藏文经典和藏传佛教制度。由于入藏学习机会实在来之不易,他发愤努力。东本格西也很器重这位汉族弟子。三年后,他应太虚之召,取道印度、缅甸回国,实际上主持汉藏教理院教务与扩建工作,长达十年,备著勋劳。1945年,太虚推荐分他任该院院长。1949年该院被迫停办,法尊赴京主持菩提学会,从事藏文经典翻译。自1953年中国佛教协会成立起,他就被选为常务理事。自1956年中国佛学院成立起,他兼任中国佛学院副院长,亲自为学员主讲经论。1980年中国佛学院恢复,他任院长。不久圆寂。法尊一生精力创造倾注佛教教育外,主要是尊循太虚的主张,继承太虚的遗愿,进行汉藏佛典互译。他共译出藏文经论28种,将汉传经论译成藏文有5种,并撰写了大量有关藏传佛教教理、教法、人物论著,共达数百万言,被誉为中国近代可与古代玄奘取经媲美的高僧,此外,武院学僧中如满智在1931年接手主编《海潮音》,出版《海潮音文库》,在法尊之前主持汉藏教理院。如芝峰早年随侍太虚,许多太虚文稿都由他记录整理发表。曾主持闽院教务,任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会委人员训练班主任,参与中国佛教会会章及多种条例的起草。该班的许多学员都成立整委员的特派员,主持各省佛教整理。武院的学僧是太虚佛教革新事业的中坚力量,他们中许多人后来或者散布四方,推进当地佛教教育,如净严创办河南佛学院,建立河南省佛教会;敏智主持常州天宁佛学院,后创办香港《内明》杂志和内明书院,任美国佛教会和世界佛教中心主席诸职。或者独当一面,卓有贡献,如大醒(1900—1952)曾主持闽南佛学院院务,一度代理太虚院长职务。后任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秘书长,协助太虚整理佛教。还创办了江苏淮阴觉津佛学院和台湾新竹佛教讲习所,其成就特别表现在主办《现代僧伽》、《现代佛教》、《觉津》月刊,宣传太虚佛教革新与人间佛教理念方面。
  值得一提的还有武院后身——世界佛学苑图书馆研究部培养的皎皎者茗山与福善。茗山(1913-),俗姓钱,名延龄,江苏盐城人。(附照)自幼随父学习儒家经史。因家贫,未能进新式学校读书。1932年依建湖罗汉院释宏台出家,后在镇江焦山定慧寺受戒,并入焦山佛学院学习。1935年,太虚至镇江讲经。茗山早在出家时已听宏台讲,太虚乃当代最有道德学问的高僧。这时听说太虚来镇江,立刻渡江,奔太虚驻锡的太平寺,拜见太虚。太虚见茗山虽瘦小,但清秀沉静,堪可造就,即让他当自己的侍者,随侍太虚讲经。次年,经太虚推荐,赴武昌节苑图书馆研究部深造。抗战前期,茗山在湖南衡阳组织佛教会及佛学讲习所。1942年任耒阳金钱山寺住持,创办僧众彻悟学校。1943年,太虚应邀弘法湖南,茗山自始至终随从。太虚到衡阳,马上衡阳佛教会就成立运转起来。他到恒山,南岳佛学院的筹备就发动起来。他到耒阳,耒阳佛教徒在他的指点下,就开始办慈善公益事业。他的足迹走到哪儿,哪儿的佛教就转呈蓬勃气象。茗山对此深深感叹。抗战胜利后,太虚命茗山赴长沙指导湖南省佛教会的整顿工作并继任宁乡沩山住持,筹备世界佛学苑沩山预习院。但茗山遵命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就因在外十多年,父母年老,思乡心切,回到了江苏,在焦山佛学院主持教务,主编《中流》月刊。1947年被选为中国佛教会理事。自1951年起,任焦山定慧寺住持。1957年任中国佛教协会理事。1980年后,历任中国佛教协会常务理事、副会长,江苏省佛教协会副会长、会长,南京本霞山寺、句容宝华山隆昌寺、无锡祥符寺住持等职。福善(1916-1947),江苏人。1935年就读于常惺主持的闽院。1936年入世苑图书馆研究部。抗战爆发后随太虚至重庆,在汉院任助教。在抗战最艰苦的岁月中主编《海潮音》,由于日机轰炸以及物价高昂,为了维持刻刊的编发,他从成都迁衡阳、贵阳、重庆,历经颠沛流离,坚持不懈,深得太虚赞赏。抗战胜利后他随太虚至上海,不幸染上天花病故。年仅32岁。
  闽院的学僧中最能继承和发扬太虚事业的是慈航和印顺。慈航(1895-1954),俗姓艾,福建建宁人。(附照)自幼父母双亡,仅一度读过私塾。1911年依泰宁峨眉峰释自忠出家,次年于九江能仁寺受戒。其后历访名山大寺,参禅、学天台、修净土。然而他并没有满足传统的丛林教育,1927年入闽南佛学院,因他文化程度较低受人嘲笑而发愤学习。自此,他以继承发扬太虚的佛教革新事业为己任。1928年秋,任安庆迎江寺住持,创办了迎江佛学院,备得太虚称赞。1930年赴香港、南洋讲经,后留居缅甸仰光,创设“中国佛学会”。1935年回国再次拜见太虚。1940年随太虚出访东南亚。当太虚回国时,他留在马来亚弘法,先后创办了《人间》月刊和星洲、槟城、怡保三地的佛学会及两所佛学院、两所佛教学校,归依他的佛教徒多达数万。1947年太虚圆寂后,“在教内呈现的一片荒凉景象中,慈航法师在南洋依然吹起佛教革命的号角。”(江灿腾《台湾佛教与现代社会》)1948年,慈航应台湾中坜圆光寺释妙果之邀至台湾,继承太虚未竟的佛教革新之志,提出挽救传统佛教的危机,要靠兴办教育、文化与慈善事业“三大救命环”。他在台湾先后创办“台湾佛学院”、“弥勒内院”,成为当时最有活力,影响最大的佛教教育中心。这里培养出的又一代僧青年,终于使人间佛教形成台湾佛教教主流,实现了太虚遗愿。慈航也与太虚一样,患脑溢血圆寂。寂后肉身不坏,装金供众人瞻仰。印顺(1906-),俗姓张,名鹿芹,浙江海宁人。(附照)少年时以家境不佳,勉强读完小学即失学。1925年开始产生探求佛法的兴趣,但以基础差,缺乏师友指点切磋,只能在暗中摸索。1930年他于普陀山福泉庵出家。次年,赴闽南佛学院求学,受到太虚“人间佛教”思想的极大启发。后深入阅藏,并与当时佛教界现状对照,深切感到当时大多数僧人只“为别人诵经、礼忏”,生活“与俗人没有多大差别”,而且修行掺有“先天”、“无为”等道门,与纯正佛法“差距太大”。这引起他“严重关切”。而原始佛教教典《阿含经》与各部广律中的根本教义,却使他有了“现实人间的亲切感、真实感”。加经日本学者治学方法的启发,由此他“决定要通过(厘清)人间佛教史实而加以抉择……确认佛法的衰落与演化中的神化、俗化有关,那末应从传统束缚、神秘催眠状态中,振作起来,为纯正的佛法而努力!”(《游心法海六十年》)抗战期间,印顺一面在汉院任教,一面从事研究写作。1947年太虚圆寂,他居住奉化雪窦寺,主持《太虚大师全书》的编纂。1949年夏抵香港,先后任香港佛教联合会会长、世界佛教友谊会港澳分会会长。1952年他应李子宽等的迎请至台湾,任台北善导寺导师,并赴各地说法,大力弘扬与推进了太虚的人间佛教思想。自1964年起,他恢复以研究写作为主的生活。他一生著作等身,除《印度之佛教》、《中国禅宗史》等专著外,汇为《妙云集》。印顺本人则继被授予日本大正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后,续应聘任台湾中华佛教学研究所导师等职,乃当代公认的佛学大师。如果说慈航主要在佛教革新的实务上起了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那么印顺主要是在教义改革或者说佛教革新的理论上极大推进了太虚事业。太虚在闽院的学生也大多各有成就,如智诚创办潮州岭东佛学院,弘化粤东。心道创办陕西兴善佛学院,弘法大西北,创立“法幢宗”等。
  汉院学僧就以正果、演培为代表吧。正果(1913—1987),俗姓张,四川自贡人。他19岁出家,21岁受戒,随后入重庆华严寺天台教理院就读。1936年进汉院,前后在此学习了6年,多次聆听太虚讲学。毕业后因成绩优异,留校任教,后升任教务主任。1950年随法尊赴京,实际上是法尊的副手。1954年任三时学会研究室主任。1956年至中国佛学院任教,后兼教务主任。翌年被选为中国佛协理事。1962年兼中国佛协副秘书长。自80年代起,先后任中国佛协副会长、中国佛学院副院长,北京广济寺住持、北京市佛教协会会长等职。曾参加和率领中国佛教代表团访问斯里兰卡、日本、泰国等国。正果为汉院的高材生,学识渊博,特精唯识。著有《佛教基本知识》、《禅宗大意》等。他晚年撰有多篇回忆和怀念太虚的文章,是赵朴初在大陆提倡人间佛教的极力拥护者。演培(1917-1996),江苏扬州人。他12岁依释常善出家。受戒后,先后在上海法藏寺、宁波观宗寺学天台教观。1936年入常惺法师主持的闽南佛学院就读。至1940年他才进汉院,第一次见到太虚。汉院毕业随即受太虚派遣至四川合江筹办法王佛学院,任教务主任。抗战胜利后,曾在杭州武林佛学院任教。1948年至香港,1952年赴台湾。一度任台北善导寺住持,其后即弘法海外,足迹遍及越南、老挝、柬埔寨、马来西亚和美国。1963年定居新加坡。四年后他重建了慈航曾经主持的灵峰菩提学院,改名为灵峰般若讲堂。1981年他发起组建新加坡佛教福利协会,任主席。同年开始兴建佛慧讲堂,其中设有慈恩林安老院、托儿服务中心等。同于他在新加坡服务社会的卓著成绩,1986和1992年先后被新加坡总统授予“公共服务勋章”和“公共服务星章”。演培在各地弘法,尤其注重弘扬太虚提倡的弥勒净土,临终依旧,表明他是一位地道的太虚弟子。他的著述也挺多,共达七百万言,汇为《谛观全集》。汉院的学僧最多,发今不少还健在,他们也应继承太虚事业,弘化一方吧?
  太虚为什么对青年僧人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当时其他名僧弘法及其弟子都有一定地缘性,唯独太虚的学生来自四面八方,仅闽院由太虚接管的消息传出后,就有十多个省的僧青年来报考。还有一批已随当时声望不在太虚之下的名僧学习的僧青年,他们相继也来到太虚所在的佛学院。如慈航听教于谛闲,印顺受戒于圆瑛,演培学法于宝静。作为20世纪最杰出的佛教教育家,这首先是由于太虚具有超凡的生动口才,这种口才决不是一般的模仿练习就可获得,而是建立在对时代环境和听众心理的深刻洞察,建立在广博的学识的基础上。他讲学针对当前的听众在不同的场合采用不同的题材,如抗战期间就从战争的残酷说到世界和平的亟需倡导;从科学的进步、新武器的层出不穷说到人类道德的亟需重建;广泛引用古今中外学说,融会贯通,引人入胜,最后才总结出佛法最精彩玄妙的道理。太虚能够吸取僧青年的根本当然是他对下一代深切的爱护。如1936年,太虚又来到焦山,茗山第一个跑去迎接。他趁太虚吟联作对换时候,呈上自己的诗作,请太虚指教并要求赴武昌世苑图书馆研究部深造。太虚仔细看了他的诗,当即写了两封介绍信,其中之一给主持世苑图书馆的法舫,并嘱茗山待获法舫回信后再去。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太虚对后辈的慈祥和对法舫的尊重。茗山至世苑图书馆如鱼得水,日日遨游在佛学的海洋里。太虚虽早就不再常驻武院,可也没有忘记这位小法师,他偶阅《文化建设》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觉得其中对佛教有很多误解,便写信嘱茗山撰文评论。茗山在法舫的指导下写毕,随即寄给太虚。太虚对此文一段段地详细修改,最后的评语是:“文字贵精约,谩骂火气,越少越好。”可见他对弟子培养的精心。1937年,太虚至庐山讲经,特召茗山担任记录。在休息的时候,他常询问弟子们听经的心得、意见和疑问。当然,初学者疑问很多,太虚的解释总是祥细深微。但有的人还不明白,问了又问,太虚有问必答,尽管他的事业宏大,杂务众多,仍毫无厌倦之意。当时的佛教界仍然等级森严,而太虚的声望地位在全国已数一数二。这种态度在凡俗是难以想象的。抗战前期,茗山在湖南,尽管交通不便,还是常常接到太虚的指示与鼓励。太虚弘法湖南圆满离开时,让茗山代表他住持花药山寺,主持衡阳佛教会和佛教徒办的觉民小学,还嘱咐衡阳市长和当地名流要像爱护自己一样受护茗山,嘱咐各寺院长老及僧人要“同心同德,共济时艰”,支持茗山的工作。临行时托咐茗山:“你要把寺务、会务、校务切实掌管起来,并要把经济公开,把工作情况每周报告我!尤须于最短期间,积极筹备僧众救护训练班,组织救护认为国家服务。”后来南岳僧众救护队果然在长沙会战中表现出色。这里虽然只用了茗山一例,实际上太虚对许多认为的可造之才也同样。这些例子还表明了太虚很吸引僧青年的第三个特点,就是充分信任他们,重用他们。试想,青年僧大多盼望着干一番事业,谁不想获得信任与重用呢?当然,在信任重用青年的同时,还要严格要求他们。否则,由于青年缺乏经验,往往会捅漏子。太虚正是如此,他要求僧青年有干大事的能耐。随之而来,在待人上就要求刚柔并济。他很欣赏茗山的柔,又故意对他人说茗山的“刚”不足。茗山在一旁听了暗暗使劲要学“刚”。有一次,太虚派他去与占用衡阳花药山寺的**军方电台交涉退还寺地。茗山就使出了“刚”劲,把军方插在寺地的标志牌统统拔掉,还与电台工作人员争吵斗殴。当然,被人看不起的小和尚哪里是军方的对手。他被军方捆起来。吊在梁上。两个小时后,才被太虚营救出来。血气方“刚”的茗山要太虚为他“报仇”。太虚对他说:“你这样所谓的‘刚’,不是刚,是粗暴,是意气用事,是匹夫之勇。真正的刚,不是情感的冲动,是理智和正义的坚持。要纯以佛教(和)整个众生为出发点的勇猛,才可称为刚。你的责任很重大,不要因这小小的争端而花费你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希望你忍辱负重,替整个佛教多做些事。”(茗山《痛哭老人》)由此可见,太虚不但严格要求他的学生,在方式方法上也很注意。
  太虚对他的学生很严,吩咐不能违背,主张务要贯彻。但对社会大士和晚年对旧僧都很宽容。社会人士对太虚个人有什么要求,如求字呀,一起照像呀之类,他都尽量满足他人的愿望,对他个人有什么冒犯也都不计较;对世俗学说、“外道”,只要他们不攻击佛教,也都抱着宽容的态度;对旧僧更一变过去的对峙,转为“和同”,事事容忍。由此很招致了他的弟子的不满,如芝峰、亦幻等都与太虚因此有矛盾。这其实,一是太虚一贯待人宽对己严的人格反映,二是他随着“九·一八”以后形势的转变也转变了佛教革新的策略手段。他认为过去激进固然是形势的需要,但不能否认激进策略事实上的失败。在举国一致抗战的形势下,旧派也正在转变。新僧深入旧派盘据的丛林寺院,影响和感化大部分僧众,此起另起炉灶,建立新僧团要容易些。(《由青年路向问到佛教革新》)当然,这事实上也并不容易。
  除了自己培养了一批僧才外,太虚的佛教革新也获得了佛教界一些有识之士的赞同,在他的麾下,也聚拢了以常惺、善因为代表的佛门英才。常惺(1896-1939),俗姓朱,江苏如皋人。幼年丧父,赖其母贤淑,授以儒学。常惺颖慧过人,12岁依如皋福成寺释自诚出家,由自诚供他至如皋省立师范学校念书。毕业后入上海华严大学,随月霞法师学华严要义,后于宝华山受戒。1916年,至常州天宁寺参禅。翌年往宁波观宗寺,先依谛闲研习天台教观,后入观宗学社深造,考试名列第一。1919年,他已博览群经,贯通台贤禅净,在不拘一宗一派,接纳新学,主张佛教入世救世,提倡新式佛教教育,改革僧制等方面观点与太虚相仿,并开始在常熟兴社寺弘法。1917年,他通过太虚老友仁山与太虚在宁波观宗寺相识,那年太虚刚出关,思想成熟多了。他比太虚小7岁,向太虚备致仰慕之意。1922年,他被安庆迎江寺聘为该寺似办的佛教学校校长。常惺虽了解华严、天台专宗学校的课程设置,但骤然作为不分宗派的佛教学校主管依旧缺乏经验。8月,正好太虚来迎江寺,这时的武院虽未开学但已筹备得差不多了。常惺和太虚两人就办学方针、目的、具体设施等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谈得十分投合。由于太虚早在1912年就想办佛教大学,普陀山闭关期间又对此进行了深入的理论反思,许多想法自然比常惺深刻,使学惺很是钦佩。1924年夏,常惺作为江苏省佛教代表出席了在庐山召开的世界佛教联合会会议,这时他已嗣法释培安,任泰县光孝住持。会后即邀太虚弘法苏北。1926年,他参与创立了闽南佛学院,是两年后激请太虚主持闽院的提议者。1929年,他自云南弘法归来,在杭州昭庆寺主办僧师范讲习所。翌年,应释台源之请创办了北平柏林教理院,并任太虚主持的世界佛学苑筹界委员,迎太虚来该院讲学。1931年,他在第三届全国佛教徒代表大会上坚决支持太虚。后任中国佛教会秘书长,一直在太虚与圆瑛之间费心调停。1933年继太虚任厦门南普陀寺住持及闽院院长职。1936年辞职,养病于上海至圆寂。遗著辑为《常惺法师集》。善因,湖南人。《海潮音》初创,由太虚亲自任编辑、发行诸务。善因是应聘的第二任编辑。1924年初,善因任武昌佛学院教务主任,是太虚的主要助手。是年9月至次年秋,他代理武院院长一年有余,对武院第二期学员的培养起了重大作用。在佛学方面,善因擅长瑜伽、中观。著名的“三唯论(唯性、唯心、唯智)”就是他提出的,这些内容深合太虚之意,太虚自己也经常发挥。善因后至南京,也经常支持太虚的活动。太虚圆寂,善因深感悲切,特从湖南赶到上海,主持封龛仪式。像善因一样支持太虚事业的还有妙阔。1923年,妙阔享聘在武院讲授“贤首五教仪”和《楞伽经》,后在西安创办慈宗学院,即世苑巴利三藏学院,代表太虚主持院务等等。至此,太虚已在全国各地,甚至南洋、缅甸等地撒播下佛教革新的种子,终归会有丰收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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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10





      由于中国历来缺乏民主传统和法治基础,人亡业衰,人亡政息现象屡见不鲜。有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常常是创业者头疼的问题。太虚对此是如何考虑的呢?他如何物色和培育佛教革新事业的继承人?


  太虚暮年在外患内乱及佛教守旧势力的重压下虽然坚守其信念,却很悲观。他晚年最为担心的也是自己年老患病,事业上没有能统率全局的继承人。(《复罗阁英居士书》)太虚对自己的学生大都因他们过于激进而不满意,因为过激无法统率全局。他最早属意的继承人是常惺。常惺思想通达,性格稳健,在资历上也能被佛教各派认同。他是太虚的知己之一,虽然创新精神不够,但如果太虚将事业托付给他,相信能够维持或有发展。可惜仅44岁即病逝,太虚赋联痛悼:
  识面今廿三载,知心亦十八年。
  方期责可君代,寻堪逝占我先!
  继常惺后,太虚着意载培的接法人是福善。福善的气质很像太虚的青年时代,就是缺乏类似青年太虚的修持佛法获得内证的经验。但福善既吃苦肯干,又富于理想,对太虚的忠诚也不容怀疑。他的太虚面前不时流露出以后要如何如何地孝顺,想象着太虚能活到八九十岁,而他仍建壮如年,服侍着既老又患病的太虚。(《恸福善》)此外,福善还有其另一个师承背景,太虚也极为欣赏。这就是释震华对福善的栽培。震华(1908-1947),江苏兴化人。他是金山改革时与太虚等作对的释霜亭的门人,可不但没有门户之见,反而力劝霜亭弃旧图新。他曾主持镇江竹林佛学院,福善早年在此就读。震华后被上海玉佛寺迎聘为住持,创办玉佛寺佛学院,发行《妙fa lun》月刊,赞成太虚的佛教革新事业。为此要求太虚的得意弟子福善也嗣自己的法,以便继任玉佛寺住持及相关事业。太虚一向不赞成自己的弟子冒进,对这样的与传统佛教有联系的背景、事业当然求之不得。于是,福善嗣法震华,于1946年任玉佛寺监院,主持玉佛寺佛学院,是年才31岁,而历红已多,拥有了处于上海繁华市区的大寺作为经济基础,前程不可限量。殊不知天公不作美,次年福善染上了天花,这在当时医疗条件下可算绝症,随即先太虚而亡。太虚的栽培又落空。
  那么,一生致力于僧制改革的太虚为什么不对其事业的继承人世间作出制度性安排,而非要用中国传统的指定模式(其实即委任制)?传统的子孙财产继承制太虚是反对的,传统的子孙嗣法制似乎太虚并不怎么反对,这从他后期口口声声唤茗山“法孙”中可以证实。尽管在太虚来说,这也许是表示亲密和器重的一种方式。原始佛教具有民主议事和民主推选的优良传统,传到中国后虽被家长制异化,但十方丛林选贤制、住持任期制等都长期在许多寺院中实行。近代懂事会制度太虚在武院时也早已引进。近代委员会(集体领导)制度太虚在中国佛教会中也早领教。这些太虚都是熟悉的,难道他没有考虑过吗?实际上,在当时的中国从保持太虚事业的连经志性考虑,可能还是指定模式较好,它可以通过长期考察和有意识挑选锻炼来培养至少能“萧规曹随”的接法人。在僧人普遍素质较差的情势下,民主选拔制往往产生和事佬,它可以保证劣僧不会长久当权,但并不能保证高僧必被推选;委员会制也有容易滋生内耗的弊端。现代民主体制的精髓在于公意、才干、效率的有机组合。个别制度并不能决定体制的性质,例如,社会上众**赞的普选制也可以变为糊弄人的工具,一向被否定的任职终身制对于民主体制下的法官行使独立职权却有重要作用。从这一角度看,太虚的作法完全可以理解。佛教的“当贵当机”在此可以理解为制度安排必须适应具体情势。当然,在僧尼素质普遍有了较大提高以后,在民主和继承优良传统的基础上,僧团领袖及寺院住持继承制度创新还是有必要的,而且还需要使僧众普遍认同,固定下来。但这大体上也不过是对上述多种具体制度根据实际的需要,进行优化配置罢了。
  1946年,太虚已经58岁,老友爱徒相继丧亡,有利佛教革新的和平环境如海市蜃楼,转瞬即逝。但太虚决不甘心,还要作最后一搏。
  太虚晚年难以忘怀的大事还有如何理顺政教关系。依太虚的看法,他的改革设想是不错的。其所以失败的原因主要是外部环境的不利和个人性格上的弱点,政教关系的失调便是不利的外部环境中的重要一项。既然在教内改革无法突破,那么不妨从改变外部环境着手,抗战后期的宪政运动和抗战胜利初年的民主运动给了他在这方面作最后一次努力的机会。
  1940年5月,太虚在答学僧妙钦等问的时候表示,在现代社会,政教分离是适当的,僧伽对各党派应保持超然的地位。这是分析太虚政治观点的前提,离开这一前提,对太虚政治观点的任何解释,都难免片面。
  1946年1月,**、共产党及各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在重庆召开。太虚作《知识青年僧的出路》,表达了参与政治的倾向。他从一生经历中真切体会到,中国的国家社会,常常的陷在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操纵中。从乡村以至都市,充满着这类人。任何出发点不坏的政策,不通过他们不能实行;通过他们去实施则完全变了质。这里太虚触及了整个中国社会腐败的根源,即官僚政治与宗法势力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在佛教界,他们或“鱼肉僧寺”即侵吞寺院地立财产,或把持寺院,把佛寺变成他们的家庙,僧仍成为他们追荐亡灵仪式的主持人,败坏了佛教的社会形像,也使佛教革新受到极大阻碍。
  太虚表示,若要中国能够好起来,必须由全国人民,包括各党各派、知识界、企业界以及“贫苦劳动工农”觉悟起来,联合起来,警惕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毒害,把他们作为革命对象,根治附于国民背上的这个肿瘤。他劝有文化的青年僧人对腐败的官吏劣绅及他们豢养的“寺僧”的享乐生活不要羡慕也不必惊奇。他号召知识青年僧人认清这些革命对象,加入民主联合阵线。从这里,人们又可以看到太虚青年时代提倡“佛教革命”的影子。他要求知识青年僧人加入的所谓“公正的知识分子、产业分子和贫苦劳农联合阵线”即指政协会议代表的爱国民主联合阵线。太虚与全国人民一样,对重庆政协会议的成功,寄予极大的希望。他希望会议能组织合政府,革新派政治,肃清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待土劣贪恶一经肃清,现代佛教也随着现代国家社会而涌现!”
  在抗战胜利后,原有各党派强加活动,新党派如民主建国会、民主促进会等纷纷组建的背景下,太虚也广泛征求他结交的遍及各党派、各界人士意见,进行联络,在多种场合表示,佛教也需要建立一个政治性组织,以代表佛教界的立场,在民意机构和立法机关中维护佛教利益。
  1946年5月,中国上空的内战乌云已经浓重地堆积起来,太虚对此极为担心,对**政府对沦陷区的接收政策也表示了不满。(《太虚大师谈政治》,载上海《文汇报》1946年5月8日)**所谓“接收”实质上是对被敌伪强迫征用的私产和被随意指为敌产的私产进行“劫收”,与侵吞庙产如出一辙。但太虚不很明白或者明白了而在当时不能公开地讲,所谓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操纵政治完全是高度集权的独cai定政府必然产物。从外部条件讲,孙中山领导下一度富有生气的**从1927年开始掌握了全国政权以后完全变了质。以蒋介石为代表的**主流派镇压了共产党,排斥了党内左派后就处于无人能代表人民进行监督的专权地位,而没有分权与外部监督制约的专权就为大规模的贪污腐化提供了充分的可能。从高度集权的独cai政权的内在本质来讲,高度集权就意味着下级唯有向上级负责,什么为国家、为人民都是欺人耳目。升官发财只须拍好上司,政绩、战绩都可编造,信仰、道德、人格都可不要。由于**政权滥发纸币,恶性通货膨胀使一般官员的工资收入的实际购买力降到只有战前的十分之一,(参见《剑桥中华民国史》下卷。671页)这就使搜刮贪污形成了风气。搜刮就要靠土豪劣绅,土豪劣绅也要靠官府势力才能横行;贪污则主要以**党营资本或借接收日伪财产为名侵吞仅营资本作为来源。尽管**政权表面上也惩治了个别贪官,但独cai政权之下为避免被惩治,只须行贿,拍好上司就行了。为了行贿,贪污搜刮就更变要加厉。所以,**政府对沦陷区的接收政策与贪污遍地,土豪劣绅猖獗实出一源。当时,**政府为了给它的独cai政权,给它挑动的内战制造合法性,召开所谓“国民大会”的筹备依然在进行。对此,太虚也深入作了考虑,总结民国以来政教关系反复的教训,老是靠请愿、请托熟人来维护佛教利益是不行的!太虚最敬重的师长寄禅(敬安法师)因此而亡,太虚自己也为此几乎到了要自我杀的地步。佛教界必须有代表参与国家宗教法令、政策的制订,必须正政府,特别是宗教管理部门有正式的沟通渠道。这才是长久之计。在当时,太虚认为“国民大会”的召开是一个机会,也许通过选举,佛教界可以从此在国家最高权力机关中能有正式代表。不了推动佛教界参与选举,太虚于同年7月,创立了近代中国佛教界的第一个政治组织——觉群社及其机关刊物《觉群》周刊,提出“议政而不干治”新论点。太虚说,青年佛教徒大多怂恿他建立佛教政党,参与政治。长老们有的缄默,大多数反对。他自己则迟疑不决:假如完全不参与政治吧,佛教遇到执政党和社会反宗教运动的摧残,就无法有效抵御。如果积极参与政治活动,特别是组织政党,为保护佛教界权益和执政党站在一起,那么也容易随着执政党的倒台使佛教受到损害。这时,全面内战刚刚爆发,**军队正气焰嚣张,太虚却似已看到了**倒台的可能。总之,参政与否,两者利弊参半。怎样趋利避在呢?太虚说,他从孙中山的五权分位,尤其是政权、治权分立的学说中受到启发。按孙中山的学说,政权即是人民主权,佛教徒作为人民的一部分,应当参政议政,参与决定国家的大下方针。治权是各届与各级政府的事,佛教徒不应干涉。换言之,佛教徒特别是僧伽所参与的政治,仅至各级“议事场所”为止,可以作议员或人民代表,但决不能做官。后来他对“块然”写的《对议政而不干治的我见》所作的批示中更明确的说:“僧侣参政不参治”,也就是议政不当政、执政的意思。本此,太虚本人参加了预定于1946年11月召开的“国民大会”代表的竞选活动。然而**政府操纵的选举本是骗局。太虚虽经当时中国天主教主教于斌的的提名作为宗教界代表,却被主张弘扬儒学的**要人陈立夫从候选人名单上划去。久已在旁等看笑话的佛教守旧势力以及主张庙产兴学的变种们顿时兴高采烈,“交际和尚”、“出风头和尚”、“政治和尚”的帽子一顶顶向太虚飞来,有的甚至引经据典要求太虚还俗。这类人身攻击激起了佛教界有识之士的愤慨,越朴初挺身而出,义正辞严:“今日中国的佛教,是没有人权可言的。以一个没有人权保障的佛教,而要求它担当起宏法利生,护国救民的事业,这是戏论。所谓‘自度度他’,必须从当前迫害欺侮下,自己度脱出来,才能度脱众生。因此,当前佛教人民的任务,应当是为佛教的人权而奋斗。太虚大师一生的努力,正是如此。他的办佛学院,办佛教会,整理僧伽制度,倡导人生佛教,乃至最后有意参政,无非是为了这个目的。”(转引自文杰《太虚大师在重庆》)社会上有良知的人们也向太虚伸出援手,文学家卢冀野说:“太虚大师毕竟是禅门的豪杰,他要建立新佛教,要使世人对佛教改变观念……他争政权,而放弃治权。他要争国民代表,僧人难道就不是中国的国民吗?”的确,佛教要在世间生存,就与政治脱不了干系。庙产兴学变种们的叫嚣不过是古代儒家独霸政治的老调翻新罢了。
  太虚对此类攻击虽未太在意,也没有就此挫折放弃政治活动的意思。1947年2月,他针对其弟子尘空发表的文章《关于佛教组党问题》中有关太虚“立于超然地位”,“他本人却无任何(政治)活动和(当)领袖的企图”等辨护词,作《佛教不要组政党》一文,一方面坚持政教分离,议政而不参与执政的立场。一方面表示目前佛教徒参政议政的条件还不成熟,可仍以觉群社为基础,加强联络。他说,尘空的文章极力表扬我的清高,但与我舍身为佛教,为大众的态度却不尽相同。这段话表明了他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气概,表明只要时机成熟,佛教需要,大众需要,他自当出面领导议政,一时的成败毁誉,在所不计。不过,经此最后一搏,他实际上已经心力交瘁了。正如他的致友人信中所言,佛教革新千头万绪,可试者如方案制定修改、小范围试点,他已无不尽力。驯至今日,乃百千成亿中尚无一丝一毫成效可观也!当然“无一丝一毫成效”也未免夸张了些,但由此可窥见太虚的心境的另一面。
  人生自古谁无死。与其说太虚不畏死,毋宁说他早有预感和准备。不过,太虚临终前痛心且遗憾,他痛心的是中国佛教将面临一段艰难时期,因而吃托越朴初等努力护法;遗憾的不是知亲手播下的种子何时才有收获。噢!会有收获的。
  太虚的体力也大不如前,早在1944年8月,他原有的头痛病就已发展为轻度脑溢血,在缙云山上休息了一个月才康复。许多他的老友、学生劝他保重,他可能深受抗战将胜利,佛教整理和改革有可能展开的鼓舞,并没把自己的健康状况放在心上。然而1946年10月,太虚回南京后刚创立不久的佛教大雄中学(原南京卧佛寺内)失火,代表太虚具体主持该校的弟子释又信可能因害怕承担后果,不知了去向。善后处理的大小事务不少都要58岁的老人躬亲,他既恼火弟子的背离,体力也就更不济。1947年1-2月,太虚重游诀别10年的浙东诸寺,包括雪窦寺、天童寺、阿育王寺、延庆寺、普济寺等,可能已感到自己不能久住人世,他在宁波解下了自己常佩的玉块,亲手悬在师祖奘年胸前,以为留念。
  突然,上海传来了福善得了急病的消息。尽管春寒料峭,还下着雪,太虚不听他人的劝阻,从宁波赶回上海静安寺探视福善病情。三天后,福善不治去世。年仅31岁。有人要问,现代中国人平均寿命在70左右,八九十也不稀奇。何以那是的僧人一个连一个地早逝呢?是不是长年素食,营养不良有关?然而20世纪前半期,由于长年战乱、灾荒饥馑、瘟疫流行,加上医疗卫生条件极差,那时中国人的平均寿命不过40出头。由此可见,僧人多早逝与素食并无内在关联。实际上,当时僧人长寿的也不在少数,太虚弟子净严后来活到99岁,太虚的祖师奘年那年起码也有70多了,还健在。福善也是因当时还缺乏治天花的特效药而夭亡的。对于福善之夭折,太虚悲伤异常。他痛哭流涕地吐露了心声:福善啊福善,我观察了你的思想行为委久,你虽当血气方刚之年性情却已趋向稳重平实,很难得啊!我正暗暗高兴,你已学成,可以担当大事了。哪里想到衰老的我没有死,像你这样年富力强的后生先亡。痛心啊!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感到你的英俊不下常惺……如今因为你的夭折,不禁又联想起常惺法师的早死。想到常惺,又倍加痛惜你的夭折。常惺虽然可惜,但他卒年已四十四,生平抱负已经展开。如今你刚抽枝吐蕊,却未能开花结果……痛心啊!福善,本来应该你为我“送终”,现在风烛残命的我,却风中烛似的残存着,倒过来为你“送终”。“痛心啊!太虚痛心的不但是福善的夭亡,也是自己毕生的事业,是佛法常住,是佛教的弘扬与复兴。(《恸福善》)自然,他与福慧之间也有深厚的个人感情。福善主持《海潮音》编务时,曾误把太虚所似维护佛教办法和重庆政府颁布的相反办法混为一谈,引起外界对太虚的很大不满,但太虚并没有因此怎么责怪福善。这种大度特别感人至深。福善在重庆,在上海都常在太虚身边,也不时从内心流露出今后要怎样地孝顺、供养年老的太虚。他想,太虚那样的悲心大愿,总能活到八九十吧。自己现在身强力壮,想念到那时也完全能好好服侍老病的太虚。由于太虚对弟子的厚爱,抱有像福善那样想法的弟子并不少,如茗山也是。想不到……
  痛心归痛心,该做的事还要做。半月后,太虚在职上海玉佛寺主持召开了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第七次常务会议,为抗战胜利后举行中国佛教徒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作准备。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太虚在玉佛寺召见了赵赴初等,赠以所著《人生佛教》一书,勉励对其他人也一一据其所长,叮咛嘱托。这可能又是预感吧。
  又过了5天,也就是1947年3月12日,福善之师、玉佛寺前住持震华去世,年仅39岁。震华对帮助太虚重新收拾整顿抗战时沦陷区佛教一片混乱的局面出力很大,位于上海繁华市区,对全国佛教很有影响的玉佛寺住持一职就是他提议由太虚继任的。他的逝世,对太虚又是一个打击。就是在主持他遗体的封龛仪式上,太虚脑溢血再次复发,从此一病未起。听说太虚重病,在南京、上海、杭州、宁波等地的太虚弟子纷纷赶来,多方为之医护无效。3月17日下午1时15分,中国佛教革新领袖太虚大师为佛教为众生舍身,享年59岁(注释:太虚享年:中国佛教界按传统的虚岁计算。太虚生于已丑年农历十二月十八日,故也可折成1889年(1889-1947)加虚岁1年,故虚岁为59岁。),僧腊44秋。
  3月19日,太虚遗体封龛仪式在上海玉佛寺举行。善因主持,各寺院及佛教团体、各界代表共3000多人参加了仪式。这在佛教界也是空前的。治丧期间,太虚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出家弟子如重庆法尊,武昌法舫,西安超一,开封净严,杭州会觉、巨赞、宏妙、印顺、妙钦、续明,南京昙钵,镇江雪烦、茗山,常州敏智等先后集中上海。他们集会讨论了今后如何继承天太虚遗志,推进佛教革新事业,决定由法尊主持汉藏教理院,法舫主持世界佛学苑图书馆,尘空主编《海潮音》,印顺主持整理编辑《太虚大师全书》及其他文献,可以说基本维持原状。同时决定在奉化雪窦山建太虚舍利主塔,各地也可以分请舍利,另建纪念塔;太虚其他遗物,一概移存武昌保存纪念,大概没想在世苑图书馆的基础上建太虚纪念馆吧。
  4月8日,举行太虚遗体荼毗(火化)仪式,从玉佛寺至海潮寺,参加恭送遗体仪式者蜿蜒里余,善因主持说法举火。10日早晨,法尊等多人在海潮寺拾取太虚灵骨,获得舍利300多颗,特别是心脏周围满缀舍利。一般人也许会啧啧称奇,但熟知太虚的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这就是太虚真正的菩萨心。5月25日,中国佛教会整理委员会、中国佛学会暨南京佛教会于毗庐寺举行太虚大师追悼大会,到会各地各界代表千余人,座不能容。会场挂满挽联哀辞,共达5000余件。同日或前后,各佛教团体在全国各地普遍召开了追悼会,其中以重庆汉藏教理院、汉口佛教正信会组织的最为隆重。海外如南洋、香港等凡太虚弘法缘盛之处都举行了类似纪念活动,连印度新德里正在召开的泛亚洲会议也临时举行太虚追悼式,可见太虚的影响深远,早不限于佛教圈内。国际摩诃菩提会则特建“太虚图书室”作为纪念。
  至1949年1月,雪窦山太虚舍利塔初成,大醒奉太虚灵骨人塔。在此前后,武汉、厦门、重庆、西安、开封、香港等地也分请舍利建塔,供纪念瞻仰。自1948年7月起,由印顺、续明等编的《太虚大师全书》也陆续出版发行。全书仿《大藏经》编例,分四藏二十编,即法藏,收太虚有关佛法概论和佛经讲义;制藏,收太虚关于佛教戒律的解释和僧制改革的论述等;论藏,收《真现实论》等太虚以佛法根本观点融摄世学的论证。杂藏,收诗文杂评等。计700万余字。
  虽然太虚本人由于接连遭受挫折,尤其是晚年因知友爱徒丧亡相续心境不佳而低估了自己一生的成就,但历史终究是公正的。他在倡导和创办近代佛教教育;在鼓励和建立近代居士团体,特别是佛教青年组织,晚年还指导了很有活力的上海佛教青年会组建;在清除中国宗法社会给佛教蒙上的污染,首倡人间佛教;在加强东西方文化、国际佛教和各民族佛教交流沟通,提倡各国各民族佛教徒联谊等方面的卓越贡献依然有目共睹。尽管他一生致力的主要方面即改革僧伽制度未能成功,但也提供了可贵的经验教训。如果以太虚青年时代提出的教理、教制、教产三大改革目标与以后中国佛教发展状况相对照,那么更显出其主张的超越性。教理改革即以人间佛教理论建构纠正传统佛教之弊端,这一理论经过印顺和赵初的推进和阐解,直到80年代才成为海峡两岸佛教公认的指导思想。人间佛教理论的建构是近人佛教教理改革的重大成就,但其进一步成功动作不能不依赖教制改革。在这方面,可以说太虚当年提出的一些具体设想、方案如设菩萨学处等都有了小规模的试验,零星的改革在海峡两岸也一直在进行,当然实践中不免要对设想作修改,如果把承认人间佛教思想指导而不一定严格依太虚原先的想法和各种尝试也算在内,那海峡两岸佛教的变化与太虚当年相比也不小。当然,如果以太虚提出的基本目标来要求,那还有相当差距。在教产改革方面,人们不能不钦佩太虚当年提出的财团法人基金会、股份制、合作制、董事会制度等超前性,这些制度有的已经在海峡两岸实行,有的必然要实行,当年盛行的子孙寺产继承制已经走向了末路,但由于那些“旧僧”没有响应太虚的号召,进行自我改革,佛教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太高了。自然,现代佛教革新必然会碰到许多太虚当年未想到或未深入思考的问题。如人间佛教与中国化佛教各宗派的关系,就是很重要的问题。换言之,即如何通过人间佛教理论引导中国佛教原有宗派适应、关怀现代社会?这一问题不解决,人间佛教理论可操作性就大打折扣。尽管太虚早年提出兼弘大乘八宗,还深研法相,提出修行弥勒净土。后期又提出:“中华佛教之特质在禅”,“宜勿分新旧而以派别拘”(《评宝明君〈中国佛教之现势〉》),“主唐代禅宗辅锡兰律行以安心立僧,主日本(净土)真宗并辅西藏密咒以经世济生,庶可为‘末法期’集起‘人生佛教’之要素矣!”(《即人成佛的真现实论》)这里“主唐代禅宗”等,强调的是把禅宗传统的“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提升为“直依人生增进成佛”,在此基础上,吸取南传佛教戒律和日本净土真宗切近民众生活的优长,建立新佛教。但除了倡导建设人间净土可以成为各宗派的共同目标外,其余上述说法均与发展挥人间佛教理论对各宗派的指导作用还缺乏紧密联系,或者说缺乏具体实践和深入阐述。
  太虚曾经预期:“我为发扬中国佛教,改革中国僧制,使佛教受到广大人群的信奉,自不免有损不愿改进的传统佛教者的名位,(他们)对我或有不满的表示。但我自信在我死后百年,佛教僧俗都会想念我太虚,认为太虚为佛教(的着想)是对的。”(《对汉院僧的临别训示》)事实上,仅隔42年,即太虚诞生百年,海峡两岸以及香港、新加坡、美国等地都举行了极其隆重的纪念活动,包括僧人、居士以及研究中国佛教的专家学者都对太虚作出了极高的评价。也许至今,传统的影响依然很深,佛教革新的阻力仍然不小,可是我们回眸看当年,是否和后人看现在一样呢?



                                            结语:由世界宗教大势看太虚

    太虚被许多人认为是中国的马丁·路德。的确,以太虚为代表的中国佛教改革与德国16世纪宗教改革有些相似之处,如同样适应了社会转型的要求,其早期改革比较激烈而晚期期比较温和,最终遭挫但影响极为深远等等。其不同之处在拙著《传统佛教与中国近代化》中也早就指出。唯一的大缺憾是马丁·路德在欧洲宗教改革中的地位已有定论,尤其在佛教界内部对此尚有许多非议。也许是门户之见未去,恩怨未尽消的缘故吧。
  跳出中国佛教界的是非圈,从世界宗教大势着眼,也许我们对太虚及其佛教改革可以看得清得多。纵观世界宗教演化大势,到少有两点任何不抱偏见的人都不能否认。其一是宗教终究是顺应着社会的,这是通则。任何不能顺应社会变化的教派已经或终将被淘汰。其二是宗教必须在某种程序上超越社会,这是特则,乃宗教之所以为宗教。任何过于世俗化的“教派”也终究站不住脚,它们或散伙或蜕变成世俗组织。世界各宗教及其教派总是在这两极之间,或偏向彼点或偏向此点。现代社会相对于传统社会而言,趋向理性化与多元化。从理性化角度看,各国倾向理性主义的教派中,其信徒与支持者多属生活较富裕,文化程度较高的中、上阶层。而保留较多宗教激情的教派中,其信徒与支持者则多属下层。从多元化角度看,这两种倾向的教派都长期存在。尽管其间有反复,大体而言,偏向理性主义的教派居主流地位。
  以太虚为代表的中国“新佛教”顺应着社会转型,趋向于理性主义;也在特定方面超越于世俗社会,保留着一定的宗教激情。它属于能获得现代社会中、上阶层信仰及支持的宗教。这一点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已初步显现出来。事实上太虚的改革模式也是痛感传统社会衰落及其影响于佛教造成的种种弊端,参照欧美日本近代宗教形态设计的,具有超前性。但由于日本侵华战争等多种因素交织的作用,当时中国社会向着现代化努力的势头被逆转,新兴的中产阶层被大为削弱,太虚及其佛教改革的历史地位未能被社会普遍承认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中国传统社会终将完成其转型,实现现代化。80年代以来,中国大陆民众逐渐摆脱了贫困,文化程度也有提高,其宗教需求也有转向理性主义的苗头。同时,中国佛教协会也把提倡太虚主张的人间佛教作为其宗旨。在海峡对岸,则从70年代开始,人间佛教已居于主流地位。随着社会条件的具备,其超前设想的可操作性和超越世俗社会的特性也日益显现。由此,肯定太虚及其事业的历史地位的意见将在学术界愈益占上风。
  当然,由于现代社会的多元化性质,倾向非理性的宗教依然会占有一席之地。特别是中国传统农业社会的保守性仍会顽强地表现出来,人们往往一边享受改革成果,一边非议改革家本人。反映在佛学界、佛教界那就是依然有公开或隐蔽地对太虚抱有成见甚至敌视态度。对此,太虚也早有思想准备:
  悠然出岫云,无心自舒卷。
  泰山未尝增,秋毫未尝减。
  是啊!太虚的佛教革新本是为顺应现代社会需要,补救工商业社会弊病,特别是从科技为代表的物质文明发展很快而精神文明相对薄弱而提出的。如今其大愿已开始并可能实现。脱离实际的褒扬固然不会增加他的理想光辉,顽固地依据传统的贬低也无损其一根毫毛,诚所谓“求仁得仁又何怨”!



                                                      参考文献

        附录
  释印顺编《太虚大师全书》台北善导寺佛经流通睡刊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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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子美著《吴地佛教文化》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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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良玉著《动荡时代的知识分子》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


  附录1:太虚大师年谱简编

  公元1889年·清光绪十五年1890年1月8日(清光绪十五年农历十二月十八日),吕淦森(太虚乳名)出生于浙江海宁长安镇一木工家中。
  1890年·清光绪十六年秋,父吕骏发卒,年仅28岁。
  1893年·清光绪十九年夏,生母张氏改嫁。年仅5岁的吕淦森玩于大隐庵依外祖母生活。同年就二舅所设私塾启蒙,体弱多病。
  1896年·清光绪二十二年从二舅读“四书”及《今古奇观》之类,萌发了学习兴趣。
  1897年·清光绪二十三年秋,初次远行,随外祖母赴安徽九华山进香朝礼。路经吴江县平望小九华寺,进寺瞻仰。
  1898年·清光绪二十四年1897年12月(农历戊戌年正月),随外祖母赴普陀山朝礼,顺路瞻仰宁波天童寺、阿育王寺、灵峰寺等,常常向望僧人生活。冬,外祖父张其仁卒。外祖母生活更困难。
  1901年·清光绪二十七年春,13岁的淦森终于辍学,入长安镇一百货铺当学徒。夏,生母去世,年亦28岁。
  1902年·清光绪二十八年初,以疟疾屡次发作而回外祖母家休养,自学。冬,赴浙江石门祭扫祖坟。奉外祖母旨意拟变卖或出租祖产维持生计,参加科举考试。族人不允,仍回长安镇。
  1903年·清光绪二十九年入长安另一家百货铺当学徒,因休弱只能为店主做家务。
  1904年·清光绪三十年5月中旬(农历四月初),籍故离长安镇,拟往普陀山出家。6月于平望小九华寺,剃度师士达,法师唯心,属禅宗临济法系。秋,随士达往浙江镇海依师祖奘年,奘年赐法字太虚,并为求药,疟疾乃被根治。12月,随奘年往宁波天童寺受戒,得戒师敬安,尊证师道阶。1905年1月,敬安着意栽哉太虚,修书介绍他往宁波永丰寺随释歧昌学习佛经。
  1905年·清光绪三十一年,歧昌授以《法华经》,太虚阅《指月录》、《高僧传》等,开始试着“参话头”。
  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春,歧昌授以《楞严经》,太虚兼习诗文。夏,至宁波天童寺听道阶讲《法华经》、《教观纲宗》、《相宗八要》,读《弘明集》、《广弘明集》等。9月3日(农国七月十五),与释圆瑛订为盟兄弟,发愿同为佛门栋梁。明太虚年十八,圆瑛二十九。
  1907年·清光绪三十三年秋,赴慈溪西方寺阅《大藏经》。冬《大般若经》有悟。
  1908年·清光绪三十四年春,结识释华山,阅康有为《大同书》、梁启超《新民说》、章太炎《告佛子书》、《告白衣书》等,励志以佛学救世。夏,结识革命僧人栖云,阅孙中山、章太炎先后主编的《民报》、梁启超主编的《新民丛报》、邹容所著《革命军》,开始与革命党人来往。秋,营救栖云出狱。与圆瑛、栖云一起辅助敬安组织宁波僧教育会,试办新式佛教教育。
  1909年·清宣统元年春,就读于杨文会主持的南京祗洹精舍。同学有仁山、智光及梅光羲、欧阳渐等。秋,至普陀山化雨僧小学任教,与释印光初次交往。
  1910年·清宣统二年3月(农历二月),应栖云之邀赴广州,拟组织僧教育会未成。夏,于广州狮子林设佛学精舍讲学,编《教观诠要》、《佛教史略》。秋,被推为双溪寺住持,与革命党人多交往。
  1911年·清宣统三年春,时参与革命党人秘密集会。4月27日(农历三月二十九日)同盟会发动广州起义失败,作《吊黄花岗》诗。5月,清宾围白云山捉拿太虚,太虚隐居《平民报》报馆。6月,经上海返宁波,旋往普陀山度夏,以诗文与释豁宣、印光相唱和。秋,应召回宁波天童寺,为敬安拟“请愿保护及改革振兴佛教书”。一度寓沪,三至慈溪西方寺阅《大藏》。10月10日(农历八月十九日),武昌起义爆发,随即各省响应,江浙光复。太虚离开宁波,漫游沪、杭及江淮,尤与江亢虎等社会党人声气相求。
  1912年·民国元年1月,抵南京发起组织佛教协进会。旋与仁山等至镇江金山寺召开佛教协进会成立大会,筹建佛教大学。不久,仁山等与旧曾发生剧烈冲突,会务陷于停顿。4月1是,赴沪参与敬安等发起的中华佛教总会的筹备。佛教协进会并入总会。
  1913年·民国2年,1月8日,敬安入寂。2月2日,佛教界在上海静安寺开敬安追悼大会,太虚发表演说,提出佛教三大革命(教制、教产、教理)。后赴宁波延庆寺,与式海等筹建佛教弘誓会,起草会章。以多反对而失败。3月31日,中华佛教总会在沪召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推举冶开、熊希龄为会长,设办事处于上海清凉寺,任命太虚为会刊《佛教月报》总编辑。5月13日,《佛教月报》创刊,太虚曾就此发表《至私篇》、《宇宙真相》、《无神论》等。9月,该刊以经费不敷停刊,共出四期。太虚赴浙东。
  1914年·民国3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太虚“对于西洋学说,及自己以佛法救世的力量,发生怀疑,觉到如此的荒废光阴下去,甚不值得。”(《我的宗教经验》)10月,“闭关”于普陀山。印光为封关。随即温习中国佛教传统诸典籍,尤重《楞严经》、《大乘起信论》。精读严复所译西学各书与章太炎所著。作《震旦(中国)佛教衰落原因论》。
  1915年·民国4年春,研读三论(《中论》、《十二门论》、《百论》),著《佛法导论》,作《教育新见》、《哲学正观》等近十篇论文。自夏起,专攻《楞伽经》、《解深密经》、《瑜伽师地论》、《摄大乘论》、《成唯识论》、《唯识述记》、《法苑义林》等主要属唯识的经论,兼涉律部。秋,对密宗产生了初步兴趣。撰文反对北洋政府公布的《管理寺庙条例》。冬,著《整理僧伽制度论》、《人乘正法论》。
  1916年·民国5年夏,《首楞严经摄论》脱稿。是年,因阅《唯识述记》再悟,理论风格一变。
  1917年·民国6年2月4日出关,性格趋老成稳健。盘桓于宁波以及上海、普陀山、慈溪等地。10月,应台湾基降灵泉寺善慧之请,赴台湾、日本讲演、考察。12月19日返沪,推行僧制革新信念加强。时年29岁。
  1918年·民国7年1月,住宁波观音寺,编《东瀛采真录》。阅《频伽藏》密部经典仪轨。春,出任普院山前山知众。7月,陈裕时、蒋作宾、黄葆苍来普陀,依太虚学佛,谈及整理僧制,商议暂先成立佛学研究宣传团体,逐步开展活动。8月,抵沪与章太炎、王一亭、刘仁航等商议,创立觉社,以出版专著、编发丛刊、演讲演学、实习修行为主旨。10月,赴武汉弘法,颇有成效。11月,主编《觉社丛书》创刊。是年曾赞助王一亭等创立上海佛教居士林。
  1919年·民国8年春,于觉社讲经多种。作《唯物科学与唯识宗学》、《中华民国国民道德与佛教》,以明科学与唯识相通,佛教伦理仍初国民道德。5月4日,爱国学生运动爆发。6月,与竹溪一起赴北京向北洋政府请愿,要求取消《管理寺庙条例》未果。多与在京学者只不晤谈。夏,与道阶、觉先等发起创立中国五族佛教联合会,亦未果。9至10月,在京讲经弘法,于积集福慧,创造净土特多发挥,成效渐著。11月5日,赴南京,访欧阳渐于支那内学院筹备处。10日,应张謇之邀在南通讲经。12月,赴杭州,拟改《觉社丛书》、(季刊)为《海潮音》月刊。
  1920年·民国9年2月4日,作《支那内学院文件摘疑》,批评内院章程。约同时,《海潮音》创刊,其宗旨为“发扬大乘佛法真义,应导现代人心正思。”太虚被推举为杭州西湖弥勒寺及大佛寺住持。后两寺并一恢复古名兜率寺。4月,作《新的唯识论》、《近代人生观的评判》等文。5月,再赴武昌讲经,听众甚盛。发表《人工与佛学的新僧化》、《唐代禅宗与社会思潮》,提倡僧众自食其力,实行农禅结合、工禅结合。7月,赴广州于东堤国会议员俱乐部讲《佛乘宗要论》。8月,应请赴香港讲佛学。10至12月,至武汉,讲经授戒,与李隐尘等发起成立汉口佛教会。王森甫等归依。12月10日,应请赴长沙弘法,发起成立长沙佛教正信会。
  1921年·民国10年春,作《行之主义之佛乘》,指出:一般佛教徒偏于自利自了尤为新兴佛教前途之危机。3月23日,接任杭州净慈寺住持。随即着手该寺整顿改革,拟建成新禅林。引起旧僧不满乃至仇视,挑起诉讼。同时太虚在杭州多次讲经,作《佛法大系》。8月至11月,第二次赴京讲经,极一时之盛,并参与赈救北方灾民。11月9日,离京返杭。在杭作《论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提出了人生佛教的判教依据。12月,赴武汉讲经。
  1922年·民国11年1月,提出建立旨在培养佛教人才的武昌佛学院设想,邀请武汉政、商、学各界商讨。3月13日,武院筹备会于汉阳归元寺召开。春,作《圆满一心之唯识观》、《对辨大乘一乘》、《对辨唯识圆觉宗》,会通唯识与圆觉。4月8日,赴黄陂弘法。14日,应武昌中华大学邀请,讲授印度哲学、新的唯识论。随后赴陕西讲学。5月,应聘出任武昌佛学院院长。辞去杭州净慈寺住持职,交卸兜率寺务。作《竟无居士学说质疑》。6月,回宁波、上海。7月,抵南京一游。8月,至安庆迎江寺,时该寺正筹建安徽学校(后改名迎江佛学院),故常惺就此咨询于太虚。并于安庆佛教会讲“佛法为人生之必要”。11日,游庐山。不久赴武汉。在汉多次讲学、讲经。9月1日,武院开学。该院课程设置参取日本佛教大学,管理参取禅林规制。第一学期,太虚亲授《佛教各宗派源流》、《瑜伽师地论·真实义品》。12月5是,二赴长沙。7日,至宁乡接任太沩山密印寺住持。16日回长沙,讲学并与晓观等发起创办长沙孤儿院。21日回武昌。是年,作《佛法总抉择谈》。
  1923年·民国12年1月14日,武院成立院外研究部,太虚讲《教观纲宗》。22日,作《评(梁启超〈大乘起信论考证〉》。2月,赴宜昌、沙市、荆州弘法。张宗载、宁达蕴等在北京出版《佛化新青年》刊。把原新佛教青年会改组为佛化新青年会,奉太虚为导师,在各地推行佛化新青年运动。3月12日,太虚回武昌,作《论佛法普及当设平易近人情之方便》、《论学佛者须止恶行善》。4月14日,汉口佛教会成立宣教讲习所,太虚任所长。5月23日,武汉佛教徒举行佛诞纪念大会,盛况空前。太虚讲“纪念佛诞的意义”,传授三归五戒。夏,作《〈大乘起信论研究〉序》,批驳有关《起信论》系伪作的考证。同时作《大乘宗地图释》。7月10日,赴庐山大林寺举行暑期佛学讲习会,时大林寺以太虚发起初步得到恢复。太虚共讲四次,即“佛法略释”、“佛法与科学”、“佛法与哲学”、“佛法悟入渐次”。夏,发起筹建世界佛教联合会,拟开展世界佛化运动。8月,离庐山去黄梅返武昌。武院第二学年开学,太虚亲讲《成唯识论》、《解深密经》4等。对武院教佛学提出改革设想,然难以实行。冬,作《论宋明儒学》、《曹溪禅之新击节》。
  1924年·民国13年1月27日,弟子大勇在武院开坛传授真言密法,太虚秉八宗平等弘扬之素愿,本支持密宗在汉地复兴。2月,编《慈宗三要》,弘扬弥勒净土。作《志行自述》,以身作则,提倡行在瑜伽菩萨戒本。又作《略说贤首义》。4月,作《论王阳明》。23日,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抵北京。北京佛化新青年会于26日开欢迎会,泰戈尔颇赞美佛法,太虚作“希望老诗人的泰戈尔变为佛化新青年”。6月15日,武院首届学生共60余人毕业。太虚拟改武院为专培养新僧之学校,以招收青年出家人为限,遭院董反对。春夏间,佛化新青年会提出以八大使命为内容的激进主张,许多僧人表示反对,有的致书太虚。7月,作《缘起抉择论》,批评日本真言宗的六大缘起殊胜论。13-15日,世界佛教联合会会议在庐山召开,参加者主要是中、日佛教徒代表,另有英、德、法等国自认为佛教徒者数人。太虚作“西洋文化与东洋文化”讲演。会议提出,中日佛教界相互交换学者与留学生,唤起缅甸、暹罗(今泰国)各国佛教徒联合起来。决议于次年在日本续会,定名为“东亚佛教大会”。同时,与李隐尘等发起成立中华佛教联合会筹备处。会后,经上海、镇江、扬州至泰县光孝寺讲经。8月20日,往如皋,讲“佛教与东西洋文化”。24、25日,于上海世界佛教居士林讲“众生法”、“佛法不异世间法”。嗣经镇江,讲“即俗即真的大乘行者”,回武汉。9月1日,武院第三学年开学。太虚亲讲“大乘五蕴论”、“发菩提心论”,均未竟。并讲“律仪之研究”等。秋,武院附设女众院。秋末,太虚突然辞武院院长职,离汉赴沪。施至宁波养病。撰《人生观之科学》,表明对科学的尊重。又作《大乘与人间两般文化》、《起信论唯识释》。12月,提出“中华佛化之物质在乎禅宗”,“将佛法传播于国际文化(主要指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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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11





       1925年·民国14年1月,离甬抵沪。25日,回武院。整理院务后,为学生讲《二十唯识论》。为研究生讲“世间万有为进化抑为退化”、“佛法是否哲学”、“佛教心理学之研究”。2月8日,于武昌中华大学讲经。3月6日,赴北京。3月14-4月16日,于中央公园社稷坛讲《仁王护国般若经》,作挽联悼孙中山。4月19日,于燕京大学讲“为学所以求真实”。4月底,朝礼五台山。5月,抵太原,讲“佛法与孔子之道”。不久回京戏,为大勇所组“留藏学法团”题偈。随后离京南下,沿途经济南、南京、常州、无锡、苏州,均小住并游览,作《箴新僧》,抵上海。复赴宁波讲经,作《敬告亚洲佛教徒》。7月29、30日,在上海世界佛教居士林作出讲演。8月,抵庐山,重开暑期讲演会,讲“世俗谛的人生观”。主张发扬儒、道、佛三教融合之精义而归于佛法。设庐山学窘于大林寺,为环游欧美弘法作准备。讲《论即身成佛》、《中国现时密宗复兴之趋势》,主张对密法应纳于教理,轨以戒律,严其限制。还讲了《阿陀那识论》、《议佛教办学法》等。10月9日,至南京,再晤欧阳渐,参观法相大学,讲《认识的地位论》。10-26日,抵苏州北塔寺讲经,并在东吴大学讲《我之宗教观》,师范学校讲《人生问题》,ji 督教青年会讲《佛法》。拟接收北塔寺,筹办中华佛教大学,未果。26日返沪。10月27日-11月21日,率领中华代表团参加在日本举行的东亚佛教大会,会后参观了日本各大寺及佛教大学,多次发表讲演,如《人生问题之解决》、《佛教与吾人之现在及未来》、《传教西洋之提议》、《中日佛法之异点》。冬,往来沪苏。撰《由职志的种种国际组织造成人世和乐国》,主张“佛教徒当首先进行佛教的国际组织”。


  1926年·民国15年1月21日,在沪参加释伽成道纪念会。随后赴武汉,讲经授归依而回。2月,先后至苏州、浙江西部地区、宁波,撰《居士士女学佛之程序》。春,与刘仁宣、熊希龄等发起创立全亚(后改中华)佛化教育社,社址在上海虹口,出版《心灯》旬刊。3月22日,在苏州江苏医科大学讲《身心之病及医药》。28日,于某居士林讲《法相唯识学概论》,先后又讲《楞伽大旨》、《唯识之净土》、《中国信愿行净土与日本教行信证真宗》。4月下旬,在杭州讲经、讲演。5月19日,在武汉讲经,后为武院学生讲《佛法大系》即经庐山回沪。夏,作《评宝明君〈中国佛教之现势〉》。提出中华之佛教,如能复兴也,必不在于真言或法相,而仍在乎禅。7月,至杭州讲经,作《建设人间净土论》。复应邀赴北京讲《四十二章经》,又讲《佛学概论》,提出缘起论为五乘共学,三法印为出世三乘共学,一相实印为大乘不共学的成熟判教。8月19日回沪,次日赴星洲(今新加坡)。9月,在星洲讲经讲学,并讲《祝南洋佛教之联合》,谈及南洋佛教联合会之筹设。与陈嘉庚、胡文虎晤谈甚洽。10月10日,国民革命军攻克武昌,武院停学。次日太虚启程回国。15日,经香港,游青山寺。18日,至厦门。21日,与厦门各界名人聚餐,有鲁迅、顾颉刚、陈定漠等。次日在厦门大学讲《缘起性空之宇宙观》。11月14日,于上海尚贤堂讲《化法应如何普及今世》。玉慧观归依。
  1927年·民国16年1月16日,在尚贤堂讲《佛之修学法》。约同时,作《僧制新论》。2月2日,上海“法苑”举行开幕式。该机构是太虚改革“经忏”,为佛教革新筹集经费的试点。3月,张宗载被捕,佛化新青年会解体。“法苑”在办“佛化婚礼”、祈祷息灾法会后维持艰难,宣告结束。太虚发表《以佛法解决现世困难》,号召各界护法。南普陀寺公举太虚为住持。4月,经福州小留至厦门。29日在南普陀寺升座,兼闽南佛学院院长。嗣为闽院学生讲《行为学与唯根论及唯身论》,回应西方行主为义心理学派。并先后发表《行为学与心理学》、《再论行为学与心理学》、《侯尔特(弗洛伊德)意识学与佛学》。5月初回沪。6月5日,作《说革命》。约同时,撰《以大同的道德教育造成世界和平》。夏,谢铸陈编《太虚法师文钞》初集由中华书局出版。7月,至杭州灵隐寺休夏。作《与竟无居士论作师》,编《佛法救世主义》。9月初,至奉化雪窦寺,为蒋介石及其家人讲《心经》。11日,返宁波。27日,在厦门主持闽院新学期开学典礼。嗣讲《救僧运动》。10月,游漳州南山寺,后回杭州。撰《真观实论·宗依编》。该书系回应现代各实证主义、人文主义学术流派,对坚定现代佛教徒的信仰具有重大意义。12月,著《自由史观》以及《评郭沫若论文化》、《论(韦尔斯)〈世界史纲〉》等多种,发表《告徒众书》。
  1928年·民国17年1月9日,一度来沪,旋回浙江崇德过春节。2月12日,武院著事会改组,太虚在家弟子王森甫任董事长。以27年冬,闽院发生学潮。约同时,太虚命大醒、芝峰先后去闽院主持教学。后数年,闽院成为太虚佛教教育事业之中心。春,住杭州灵隐寺。编《大乘宗地引论》,撰《生活与生死》、《论掌珍论之有为空量》,以评吕澄《印度佛教史略》、《因明纲要》。撰《再论唯识与法相》,以评欧阳渐《摄大乘论大意》。3月,发表《对于邰爽秋庙产兴学运动的修正》。4月21日,作《参考于中国佛教革命僧的训词》。23日,作《克鲁泡特金的人生善行学》。约同时,于之江大学讲《生命之研究》。春末,以神经痛在沪医治。5月3日,济南惨案发生,作《致日本佛教徒电》。同时在沪发起筹备“全国佛教徒代表会议”。于上海俭德储蓄会讲《人生的佛学》。6月23日,拜访蒋介石,以求组建全国统一的佛教团体。7月28日,在南京毗庐寺成立中国佛学会筹备处,发表《恭告全国僧僧文》。为护法多次撰文、请愿及与南京政府有关部门交涉。8月1日,在毗庐寺讲《佛陀学纲》。8月11日-1929年4月29日,经香港、越南西贡、星洲、锡兰(今斯里兰卡)科伦坡、埃及开罗(均作短时逗留)出访法国、英国、比利时、德国、美国弘法。在各国多有讲演,并联络各国东方学者、佛教徒筹备成立世界佛学苑。
  1929年·民国18年4月30日,于上海讲《去欧讲学及经过之一斑》。5月4日,出席上海各界限欢迎会,圆瑛致词。6日,赴杭州。12日,出席杭州佛教界欢迎会,讲《佛法对现代人类之贡献》。后至宁波。其间,对弟子大愚讲神通,谈宿命多所批评。6月3-5日,在沪出席中国佛教会第一次执、监委联席会议,被推为常委。对南京政府所拟《管理寺庙条例》表示不满,作“佛寺管理条例之建议”。7月,于灵隐寺度夏。19日,为王季同《佛法与科学》作跋。9月1日,在沪出席中佛会第二次执、监委会议。随后经苏州、镇江、九华山、安庆(皆有逗留)至武汉。29日,受到武汉各界盛大欢迎,讲《什么是佛学》,以教理行果统摄世界佛教佛学。10月1日,于汉口佛教会讲《法苑义林章唯识章》,李子宽归依。10日,于汉口文化学院讲《文化人与阿赖耶识》。后回武院,为研究生讲《大乘宗地图释》、《研究佛学之目的》。27日,指导汉口佛教会改组为佛教正信会。29日-11月12日,在长沙讲《什么是佛学》、《佛学与美术》等,并指导成立湖南省佛教会。11月29日,中国佛学会于南京万寿寺召开成立大会,太虚当选为会长,并函辞中国佛教会常委及学务委员长诸职,被挽留。12月,在宁讲《一切法因缘生唯识现》,访欧阳渐。后抵厦门南普陀寺闽院,讲《瑜伽真实义品》、《中国学僧现时应取之态度》。作《评(南京政府)〈监督寺庙条例〉》、《三宝歌》(弘一谱曲)。30日,于集美女中讲《佛学的人生观》。
  1930年·民国19年1月19日,编成《太虚大师环游记》。后至泉州、晋江,分别讲《从无我唯心的宇宙观到平等自由的人生观》、《佛教会是本慈悲心和智慧心所组成的》。自2月28日起,先后为闽院学众讲《大乘位与大乘各宗》、《佛学之宗旨及目的》、《僧佛教要建立在律仪之上》、《西洋哲学与印度哲学概观》、《建设现代中国僧制大纲》,后一文借鉴了西方神学院培养传统士的一些做法。复讲经等。4月8日,讲《纪念释迦牟尼佛》。后在厦门大学讲《佛学在今后人世之意义》,提出将佛教、ji 督教、yi si  lan教“三大系的文化,溶冶在一炉,使之铸成为全人类瑰玮灿烂的新文化。”在双十中学讲《民国与佛教》。在闽院并作短评多篇。11日,离厦回沪。后游天目山。5月,曾至杭州,回沪。11日,离沪赴北平(今北京)。20日,在北平华北佛教居士林讲《学佛的下手方便》,后又讲《国家观在宇宙观上的根据》、《人生的自由问题》及《华严经·普贤行愿品》。6月,与三时学会韩清净等游香山别墅。后游青岛,回沪。25日,在沪出席中佛会二届二次常务会议。后去宁波,游奉化雪窦寺。8月,游普陀山。9月,北平世界佛学苑柏林教理院成立,此为太虚构想中的世界佛学苑华英文系。13日,离沪真谛四川弘法。先后于重庆及其郊县讲佛学和《僧教育之宗旨》、《创造人间净土》等,发起筹备汉藏教理院;于遂宁讲《佛学之原理及其建立》,于成都讲《建设适应时代之中国佛教》等,于峨眉山讲《峨山僧自治刍议》,于嘉州(今乐山)讲《改善人心之渐教》,于叙府讲《佛教之新趋势及其修学方针》。12月,离重庆至汉口讲经。
  1931年·民国20年1月1日,在汉口律师公会讲《法与佛学》。而后经南京,晤梅光羲,去宝华山。16日,在沪出席中佛会常委员议后即赴厦门。23日,在厦门武荣中学讲《释迦牟尼的教育》,在中华中学讲《亚欧美佛教之鸟瞰》。2月,在涌莲精舍讲《唯识三十论》、15日,作《(梅光羲)〈相宗新旧两译不同论〉书后》。21日。撰《成实论大意》。28日-3月6日,在闽院讲《大乘宗地图》、《学僧修学纲要》。4月1日,在南京讲《法与人之研究》。8-10日,至沪出席第三届全国佛教徒代表大会,发《告全国佛教徒代表》书,担出不能振作起来贯彻本会宗旨的佛教会不如取消。如要续办,必须改选。最后改选结果,太虚及其追随著获得胜利,随即接管中佛会领导权,总办事处迁移南京毗庐寺。太虚作《由第二次庙产学运动说到第三届佛教徒代表大会》。5月,南京政府召集“国民会议”,太虚发表《上国民会议代表诸公意见书》,提出保护寺产的建议,经九世班禅活佛提案,会议通过。后(8月日)南京政府公布维护寺产之明令。在此期间,太虚于南京多次讲经及《佛学与国术》、《现代人生对于佛学之必要》,并因江浙诸寺拒绝与新选出的中佛会领导机构合作,提出辞去中佛会执行委员职务,但仍被挽留。6月21日,主持中国佛学会改组。28日,离宁赴北平。7月1日,于华北佛教居士林讲经。后又讲《从世界危机说到佛教救济》、《念佛往生的原理》、《佛教应办教育与僧育》、《从中国一般教育说到僧教育》。2日,发出退职(中佛会执委)通告。3日,于柏林教理院讲《僧教育之目的与程序》,后又讲《大乘宗地图释》,为华文佛法之总纲。约同时,在协和医院华文学校讲《宗教对于现代人类的贡献》,在弥勒院佛教学校讲《现代学僧毕业后的出路》。9月1日,以十六省水灾,武汉尤剧,作《告武汉民众书》、《敬请全国僧寺努力救灾启》等。18日,作为《为沈阳(九·一八)事变告台湾朝鲜日本四千万佛教民众书》,号召佛教徒反对侵略战争。28日,离开北平。30日,在郑州讲《从地理上交通的中心说到国家社会的中心》。10月2日,在开封河南佛学社讲《显示真实相所开的三重方便门》。3日,于河南省立水利工程学校讲《对于学生救国之商榷》。4日,在河南大学讲《佛法之四现实观》,在开封各界人民欢迎大会上讲《中国之危机及其救济》。10日,经洛阳、临潼(均小留)至西安。11日-12月8日,在西安讲经、讲学,讲学内容主要有《西安佛教复兴之希望》、《佛教对于中国文化之影响》、《心理革命》、《旧新思潮之变迁与佛学之关系》等。并在10月16日召开的慈恩宗寺创立会上被推举为宗长,后又被推为西安崇仁寺住持。12月中旬,经南京回上海。在沪与玉慧观等筹建佛慈药厂,撰《汉藏教理院(成立)缘起》。北平柏林教理院因日本侵华影响而停办,太虚命其弟子回武昌佛学院。
  1932年·民国21年1月,游奉化雪窦寺。后去普陀山,指导成立南海佛学苑。3月13日,普陀山僧众公仪奉禅那庵为供太虚休憩,改名“太虚兰若”。18日,作《因辽泸(一·二八)事件为中日策安危》。4月5日,作《评印顺共不共研究》。6月12日,于南京讲经。20日,作《佛教纪元论》。25日-7月17日,在武汉讲弘法。31日,在庐山大林寺第三次举办暑期讲演会,开讲《佛学讲要》。8月,经汉口去重庆。20日,在缙云山主持汉藏教理院开学典礼,以“澹宁明敏”为院训。9月,在重庆讲《人性之分析与修证》、《人性之分析与治理》、《佛学与宗教哲学及科学哲学》,后回武汉。23日,于武昌文化公学讲《如何建立国民的新道德》。25日,主持世界佛学苑图书馆(原武院)开幕。馆内设研究部。约同时,讲《贤首学与天台学比较研究》。10月8日,出任奉化雪窦寺住持。25日赴厦门。在厦门先后讲《现代僧教育的危亡与佛教的前途》、《新青年与救国之新道德》、《法相唯识学概论》、《佛教的教史教法和今后的建设》。12月3日,以任满辞去南普陀寺住持职。10日,抵汕头,讲《存心与择法》。13-15日,在潮州讲经讲学。17日回厦门。23日,在闽院讲《大乘本生心地观经》。25日,为厦门各界授归依,发起成立慈宗学会。约同时作《略评(熊十力)〈新唯识论〉》。
  1933年·民国22年1月1日,在厦门为庆祝元旦作开示。18日,作《慈宗要藏·叙》。约同是,应厦大心理学会之请,讲《梦》。2月1日,在思明县佛教会讲《学佛先从人做起》。28日,离闽赴泸。3月12日,于上海永生无线电台播讲《佛法大意》。1日,至雪窦寺讲经。拟改该寺为世界佛学苑禅观林,起草《禅观林大纲》。并作《论教育部为办僧学事复内政部咨》。后至宁波。5月5日,在沪作《现代佛教周刊之路向》。6日,于世界佛教居士林讲经。7日,于永生电台播讲《佛教与护国》,发通电“劝全国佛教青年组护士国团”,或从军抗暴,或募捐,及组织救护队、慰劳祈祷队、运输队等。13日,慰问谭云。14日,致电印度人民领袖甘地。时甘地正为争取“贱民”权利绝食,谭云山追随。同日于南京中国佛学会讲《三十唯识论》。31日,游常熟。6月7日,至宁波讲唯识。22日,至汉口讲经。30,巡视新成立的武汉尼众八敬学院。7月26日,偕戴季陶游庐山。30日-8月13日,就大林寺举行金刚法会,讲《金刚经》等。13日续开讲演会,讲《发扬中国文化与佛教以救国救世界》。9月2日,至武汉。24日,于世苑图书馆讲《世界佛学苑之世界佛法系统观》。10月1日,于汉口总商会讲《怎样来建设人间佛教》。11月18日,在杭州灵隐寺讲经。24日,在之江大学讲《宗教构成之元素》。26日,返奉化雪窦寺。12月17日,作《**逝矣,西藏将奈何》。是年秋冬,作《论大学教授救国宣言》、《世运之转机》、《内政部今颇注意佛教》、《甘地运动的成败关系世界文化》、《告暹罗国民》、《怎样平世界两个不平》等文。
  1934·民国23年1月3日,至镇海永宁寺讲经。5日,至慈溪金仙寺讲《由诸行无常求合理的进步》、《怎样赴龙华三会》。7日,游五磊灵山寺,鼓励静安等重兴延庆寺。8日,游慈溪普济寺。9日,重游汶溪西方寺、净圆寺。11日,出席宁波延庆寺交接仪式,静安任住持。嗣回雪窦寺。作《王师愈诤潮中的闲话》,总结王弘愿与曼殊揭谛之争。2月14日,于雪窦寺讲经。4月3日,在杭州。9日,由沪抵宁,晤九世班禅。10日,于中国佛学会讲《佛法建立在果证上》。14日,至延庆寺讲经。约同时,作《斗争坚固中略论金刚法会》、《〈梵网经〉与〈千钵经〉抉隐》、《佛法一味论之十宗片面观》,赞密法之行证。20日,游横溪金峨寺。5月,抵杭州参加班禅主持的时轮金刚法会。6月5日,至宁波阿育王寺举行药师法会,提倡东方净土。7月14日,抵庐山。27日,于大林寺讲《从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以明〈孛经〉大旨》。8月12-29日,再次举行暑期佛学讲习会。31日,在武昌讲经。9月5日,讲《世苑图书馆之修学方针》。15日,在汉阳讲经。19日,应湖北省教育院约,讲《中国文化与复兴农村》。20日,于湖北第一模范监狱讲《由人至成佛之路》,于美术学术讲《佛教美术与佛教》。21日,于东方文化研究院讲《唯生哲学》。后又作《(陈立夫)〈唯生论〉书后》。22日,于应城讲《佛法根本义与时局之关系》。24日,欧洲第一届佛教大会在伦敦召开,作《欧洲佛教大会的论诤》。27日,离汉返沪。10月6日,于沪讲《应注意蒙藏间文化和国防》。16日,游南京鸡鸣寺。19日,至丹徒,为会音寺僧众作开示。经镇江,于红十字会讲《佛法无边》。25日,于浙江丽水仁寿寺讲经。后回雪窦山。11月7日,曾至奉化中塔寺讲经。
  1935年·民国24年1月12日,于雪窦山为奘年作《重刻〈地藏经〉序》。时有人请太虚在雪窦寺传戒,因作《论传戒》,认为传戒制度关系佛教慧命,不能轻授。22日(农历十二月十八),太虚45周岁,有感体力渐衰,勉自振作。约同时,作《十五年来〈海潮音〉之总检阅》。29日,作“答或问”等。2月11日,作《阅儒佛会勘随笔》。26日,因病还沪治疗。4月,游天台山。作《中国本位文化建设略评》。为法尊译《菩提道次第广论》作序。6日,答华东ji 督教教育代表团问。10日,上海《佛教日报》创刊,太虚任社长,并作《发刊辞》。1日,于上海雪窦寺分院与日本学者好村春宣晤谈。20日,作《告日本佛教大众》。24日,于上海法租界第二特区监狱讲《人生痛苦之根本解除》。26日,为龙华寺放作开示。5月7日,在雪窦寺。26日,在南京中国佛学会讲经,发表《本人在佛法中之意趣》。6月13日,于江苏第一监狱讲《佛法的做人道理》。15日,于南京中央广播电台播讲《佛学为世界和平要素》。后该讲扩充为,《提供谈文化建设者几条佛学》。7月3日,至上海集云精舍讲《佛学的简明意义》。10日,于嘉兴楞严寺讲经。26-28日,在莫干山讲佛学。8月6日,在张静江公馆讲佛学。9月8-12日,游无锡、宜兴并讲经。10月10日,至苏州访章太炎。18-2日,于雪窦分院讲经。其间(19日)曾约锡兰僧人纳罗达晤谈,驳其“中国无僧伽”偏见。赵朴初等翻译。27日,在丹阳海会寺讲经。29日,在丹阳正则女中讲《人生进善之阶段》。30日,在镇江召开的江苏省佛教会执、监委及各县代表联席会议上讲“中佛会实有健全组织之必要”,发表《中国佛教会两大问题》。31日-11月2日,于中国佛学会镇江分会讲《佛法僧义》。3-6日,在镇江民教馆讲《八识规矩颂》。10日,在沪致函安江格西,邀其来汉藏教理院。19日,离沪赴闽。23日,应中国佛学会闽南分会邀请,讲《佛学会与实现佛化》。为平息闽院学潮,在闽院讲《师生应如何爱护学院》。26日,于厦门通俗教育社讲《佛教与现代中国》。30日,至香港东觉莲苑讲《优婆夷教育佛化家庭》。12月1日,在中国佛学会香港分会讲《从香港的感想说到香港的佛教》。7-10日,访香港诸寺院并在居士林讲经。1日,赴广州。15日,在广州民教馆作讲演。16-18日,在韶关南华寺瞻礼并开示。19日,回广州在中山大学讲《佛教与中国文化》。自此至1936年1月8日,一直在广州各处讲经、讲学及郊游,并作《建设现代中国佛教谈》。
  1936年·民国25年1月9日,至香港。13日,离港抵汕头。14日,于龙溪中学讲《由三种所依显念佛教义》。于海澄佛教会讲《构成佛教之要素》。18日,在潮州开元寺讲《从信心上修学戒定慧学》。嗣回汕头讲经。24日返沪。2月2日,于中国佛学会上海分会讲《佛学即慧学》。后复讲《八识规矩颂》。3月10日,于上海闸北观音寺讲经。4月7日,于雪窦寺讲经。约同时,作《按劳分配之哲学问题》(即王恩洋《人生哲学·序》)。5月16日至沪。25-27日,应上海丙子息灾法会请讲经。其间,圆瑛、大悲、屈映光曾访太虚,商谈中佛会之事。31日,在中国佛学会武进分会讲《唯识三十论》,作《论僧尼应参加国民大会代表选举》,但这一提议遭欧阳渐反对。6月2日,于常州天宁寺作开示。5日,致书屈映光,提出在中佛会内部合作之原则。8日,至常州中山纪念堂讲《革命当从革心起》。10日,至镇江访仁山,商谈中佛会事。随即赴南京,与有关方面疏通。13-16日,于南京中佛会讲起。时**中央民众训练部发表《修订中国佛教会章程草案》,征求各方意见。17日,太虚在离宁赴汉口途中,作《对于中央民训部修订中佛会章程草案之商榷》。21日,于汉口佛教正信会讲经。29日,在庐山作《文化与民族及人类的存亡关系》。7月17日,为法尊译《密宗道次第略论》作序。致电**五届二中全会,致函民众训练部,请改僧尼军训为救护队训练,以符佛教宗旨。8月5日,于大林寺讲《净土往生论》。在庐山期间,仍继续作暑期讲演。18日,至江西第二监狱说法。21日抵南京。23日,出席在南京毗庐寺召开的中佛会七届四次理、监事会议。24日,于毗庐寺与**民训部张廷灏晤谈,作《对于佛教会之观念》。25日,于南京中国佛学会讲经。28日,作《世界和平运动的罗斯福》。9月9-13日,至上海三昧寺讲经。20日,鉴于中佛会改组遭挫,在沪发表《关于佛教的谈话》。嗣返宁波。10月9日,于雪窦寺讲经。29日,在雪窦寺举办药师法会。30日,至宁波白衣寺讲经。11月6日起,分别在杭州灵隐寺、祖山寺讲经。后抵沪,作《听(常惺所讲)〈中国佛教〉之后》。12月3日起,在无锡鼋头渚养病。
  1937年·民国26年1月28日,在沪作《佛教平和国际的提议》。2月,在无锡休养,有时也讲经。10日,农历除夕,修习弥勒静七过年。18日回沪。3月1日,鉴于战争危机的迫近,认为必须联合各国佛教徒,呼吁国际和平。故与日本清水、小笠原等会商,决定设立佛教徒国际和平会筹备处于上海集仁医院。月底回雪窦寺,清明前,偕张学良游。因读秦斯《现代物理学之新宇宙观》,作《新物理学与唯识论》、《唯物论没落中的哀鸣》。同时作《中国文化之佛教因素》。5月18日,在上海静安寺讲经。28日,至宁波东乡静宗寺讲经。6月21日,在芜湖广济寺讲经。7月3日,经巢县、合肥、无为抵庐山,途中均略逗留讲学。7月7日,芦沟桥事变爆发。太虚作诗以抒悲愤。16日,通电《告全日本佛教徒众》,呼吁止凶息暴。通电《告全国佛徒》,号召中国佛教徒准备奋勇护国,进行救护伤员等训练。夏,作《三十年来之中国佛教》。17-24日,于大林寺讲经。8月16日,抵汉口。23日,在世苑图书馆讲《新与融贯》。31日,抵重庆。9月2日起,先后在汉院讲《佛理要略》、《汉藏教理融会谈》、《大乘法门之三种异门表》,在北碚三峡实验区讲《新中国建设与新佛教》。24日,应请与国民政府重庆行营主任贺国光商谈战时汉藏民族联络及川康边区开发。并用《论火葬与国民之福利》。25日-10月3日,于重庆长安寺佛学社讲经。20日,为法尊译《现观庄严论》等作序。冬,作《复兴佛教僧侣应受军训》、《我的佛教革命失败史》、《华译马鸣菩萨所著书述要》等。12月26日,召集中国佛学会临时理事会议,通过决议:中国佛学会会址迁至重庆长安寺等。29日,联合重庆佛学界,设宴欢迎各地来渝佛学界同人。31日,至国民政府驻地回访蒋介石,谈及汉藏文化应互译互资。
  1938年·民国27年1月19日,48周岁说偈明志:“……众苦方沸煎,遍救怀明达!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2月8日,作《即人成佛的真现实论》。3月8-10日,主持班禅九世追荐法会。后于汉院讲《中国的僧教育应怎样》。春,在汉院续讲《真现实论》,同时汉院成立编译处,依太虚设想,开始进行汉藏佛教经论互译。5月2日,至长安寺重庆佛学社主持中国佛学会工作,并讲《辨法法性论》。15日,出席主持中国佛学会会员大会,被选连任该会理事长。6月4日抵成都。5日,于十方堂讲《现在需要的僧教育》。7日,于文殊院讲经。1日,于少城公园讲《降魔救世与抗战建国》。21日,于华西大学讲《中国儒耶教与欧美需佛教》。约同时,在成都电台播讲《佛教徒如何雪耻》。晤章嘉七世活佛,决定以中佛会部分理、监事名义在重庆罗汉寺设立“中国佛教会监时办事处”,并发出通电。8月1日,经自贡回重庆。3日,于罗汉寺召开中佛会理、监事临时会议。9月,青海喜饶嘉措活佛来缙云山留驻,太虚讲“从沟通汉藏文化说到现合汉藏民族”。作《那伽窟遮眼偶评》。10月,以《海潮音》迁渝,作《东南西北的海潮音》。同时作《同情沦陷区佛教徒的呼吁》、《追念王一亭长者》。11月20日,于长安寺讲《佛教最重要的一法与中国急需的一事》,认为未来中国文化主流既不可能由新儒家引导,也不可能“全盘西化”,唯有从“确信业报到各自负责”。22日,设尼众避难林于重庆江北塔坪击。25日,在中国佛学会等团体欢迎印度救护队及甘肃拉卜椤等108寺慰劳团的欢迎会上致辞。秋,与诗友时相唱和。12月21日,于中央政治学校附设蒙藏学校作讲演。
  1939年·民国28年1月,作《佛教的护国与护世》。25日,至贵阳。27日,在贵州省佛教会举行的欢迎会上进《成佛救世与革命救国》。31日,作《〈唯生论的方法论〉书后》。2月3日,为贵州名人徐露园等谈《学佛与佛学》。4日,于贵阳民教馆讲经,遇日机轰炸而被迫中止。6日,贵州诸名人祝贺太虚五十寿辰,重庆、上海、汉口、西安、香港、仰光、曼谷等地均有庆祝仪式,贺电纷至。14日,抵昆明。15日,在云南省佛教会举行的欢迎会上讲《几点佛法的要义》。3月4日,与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晤谈。7-11日,于昆明西山云栖寺讲经。其间曾营救被捕的转逢等。19日,在该寺开始写《自传》。25日,在云南军医学校讲《万有皆因缘所生》。26日,出席常惺追悼会。4月3日,作《复亦幻书》,论革新及复兴佛教中产生的一些问题。20日,与云南佛教界人士会商改组省佛教会带宜。5月26-28日,于云南省佛教会会址讲经。30日,应云南大学哲学研究会讲,讲《唯物唯心唯生哲学与佛学》。6月11日,于省佛教会会址召开佛学研究社第一次研究会,该社奉太虚为导师。18日,与禄介卿会谈整顿鸡足山佛教事宜。7月7日,出席云南省各界“七·七事变”两周年大会,讲《七七纪念的两个特点》。31日,被推为国际反侵略大会中国分会名誉主席。8月2日,被推为欢迎尼赫鲁大会顾问,病中勉撰《欢迎印度民族领袖尼赫鲁先生》。16日,云南省佛教会召开理、监事联席会议,公推太虚为整理鸡足山佛教导师。24日,云南省僧众救护队成立,太虚讲《服务国家宣扬佛教》作为训词。26日,云南省佛教会举办护国息灾法会,太虚讲经。9月8日,派遣妙乘、谛闻去鸡足山。15日,晤陈定漠,商议筹建鸡足山佛学院事。17日,出席云南省佛教会召开的云栖慈幼院发起人会议。是年春,太虚作《(日)占海南岛之威胁与对佛教国之诱略》,揭穿日本军国主义利用佛教,蛊惑东南亚的策略,主张组织国际佛教访问团,联络东南亚各国佛教徒的感情,争取各国对中国抗战的同情。后谢健在国民参政会上提出的有关提案获得通过,国民政府函聘太虚为佛教访问团团长。10月15日,太虚返重庆为出访作多方准备。在国际反侵略协会中国分会举行的欢送会上,提出“武力防御与文化进攻”。27日,重返昆明。11月10日,就出访东南亚在昆明举行记者招待会。14日,从昆明出发并通电全国。18日,经鸡足山暂留。21日,出席鸡足山佛教会会议,被推为佛学院筹备主任。30日,抵缅甸腊戌。12月1日,在腊戌各界组织的欢迎会上,与欢迎会主席宇炳那沙美晤谈中顷佛教相互传弘学习。4日,云南芒市土司方裕之来访,太虚建议发起成立滇西特区佛教会,以联络云南上座部佛教与汉传佛教。6日,抵缅甸瓦城,受到盛大欢迎,随即拜访僧王达道那。7日,瞻仰当地佛教胜迹,出席华侨与印、缅方联合举办的欢迎会。10日,抵仰光,欢迎盛况空前。14日,拜访缅甸第一上座阿兰陀耶,出席仰光佛学会、佛学青年会联合讲演会,讲《中国佛教与青年》。后连日瞻仰胜迹,与缅甸政、教领袖会晤,讲演。21日,出席中缅佛学会会议,商议讲学、编印中缅文佛教杂志、创设巴利文学院。复于市政厅讲《佛教的国际运动》。27-30日,赴缅甸各地访问。
  1940年·民国29年1月11日,抵加尔各答,受到各界欢迎。12-29日,出席各地欢迎会,瞻仰佛寺与佛陀遗迹,与印度政、学名人晤谈,发表讲演等。31日,与尼赫鲁谈。2月13日日,与甘地晤谈。这两次会晤对中印人民及佛教友好交往有深远影响。24日,抵锡兰(今斯里兰卡)科伦坡,受到锡兰首相、科伦坡市长等欢迎。25-3月23日,访问锡兰各地,锡兰佛教徒大会主席马拉拉锡格喇全程陪同。太虚与马氏商谈中锡佛教界联络办法时,倡议建立世界佛教联合会,获得其赞同。这是世界佛教友谊会成立的先声。27日抵新加坡。4月1日,至马来亚(今马来西亚)吉隆坡。3月,抵槟城。11日,至马六甲。12日,返新加坡。连日多所讲演。19日,发表《告日本佛教徒书》。28日,抵越南要西贡。5月2日,抵河内。4日,返昆明。国际佛教访问较圆满地结束。20日,在云南大学讲《出国访问经过及世界三大文化之调和》。在昆明期间,太虚答复了僧青年所问,主张现代僧青年应深入丛林寺院,以影响与改造之,不宜另创僧团。认为政教应分离,保持僧伽之超然地位。21日回重庆。曾受盛大欢迎。6月16日,田汉来缙云山,对太虚访问东南亚的成果颇加赞叹。17日,在汉院讲《从巴利语系佛教说到今菩萨行》。夏,主持汉院第二届学僧毕业典礼,讲《毕业与休假》。7月7日,在《大公报》上发表《精神团结与佛教之调整》,主张佛教界应整顿,面貌须刷新。社会“向来歧视佛教、轻蔑佛教之观念”也当有“彻底改变”。同时,在汉院举办暑期训练班,除聘请林语堂等讲学外,太虚亲讲《我的佛教改进运动略史》,提出建立“菩萨学处”,即树立模范道场,推动佛教改革。并续讲《我怎样判摄一切佛法》,为“人生佛教”确认教理依据。20日,四川省佛教会通电全国,号召拥戴太虚领导,组织有活力的中国佛教会于重庆(时在沪的中佛会领导机构名存实亡》。嗣获湘、滇、陕各省佛教会的响应。9月23日,在缙云山召集座谈会,集体研讨“在近代思想趋势下,佛教能不能存在?”秋,于汉院续讲《真观实论》。11月25日,派遣等慈前往芒市,代表太虚推进滇边特区佛教会会务。
  1941·民国30年1月1日,于汉院讲《庆祝胜利年的新的庆祝意义》。6日,汉藏教理院、中国佛学会等五团体于缙云山举办欢迎会,太虚主持,欢迎缅甸记者团来访。10日,指导发起设立“太虚大师学生会”,提出对其学生的要求,希望“人尽其才,才尽其用。”11日,设“中国佛教会整理委员会预备处”于重庆狮子山慈云寺。2月15日,于重庆中央广播电台播讲《出钱劳军与布施》。3月,与康寄遥函商拟办世界佛学苑巴利三藏院于西安大兴善寺。在中华大学讲《菩萨的政治》。4月,因病回缙云山静养。5月5日,筹备多时的滇边特区佛教联合会成立。6月21日,作《时论摘评》及《阅竞无居士近刊》。是月,曾于汉院讲《诸法有无自性问题》。7日,作《抗战四年来之佛教》。8月底,在重庆朝野举办的华严法会上讲《建立人间的永久和平》。9月,汉院开学,讲《文武群已事器一致的教育》。秋,在汉院续讲《真现实论》,仍未竟。冬,贵州高峰山僧俗愿以寺院供太虚办菩萨学处之用,太虚拟订《菩萨学处简章》,命止安先生接收筹备,因环境不良未果。是年,作《改进藏族经济政治教育之路线》。
  1942年·民国31年1月2日,于缙云山召开座谈会,与王恩洋商榷“佛教对于将来人类之任务”。6日,于重庆钱业公会讲《佛学ABC》。是月,为汉院学生讲《教旗颂》。2月15日,致电各省、县佛教会,呼吁继续支援抗战。3月8日,于国院广播大厦对缅甸佛教徒发表广播讲话。17日,于国际电台播讲《中印(文化关系)之回溯与前瞻》。约同时,指导冯明政筹设重庆佛慈药厂、慈云寺设立佛教中医慈济院。6月8日,为《菩提道次第略论》作序。11日,因各地拘逐僧人,侵占寺产之风又起,作《呈行政院维护寺僧》。18日,为汉院毕业生撰训词。7月1日,作《抗战五周年之新意义》。15日,作《(冯友兰〈贞元三书〉)简评》。夏,作《为支那堪布翻案》。与冯玉祥多所晤谈,郭沫若曾来访。10月27日,撰《议印度之佛教》。秋,于汉院讲《法性空慧学概论》、《天台四教仪与中国佛学》。秋,于汉院讲《法性空慧学概论》、《天台四教仪与中国佛学》。12月,虚云以主持“护国息灾大悲法会”顺便访问太虚。
  1943年·民国32年1月,于重庆钱业公会讲经。13日,重庆举行释迦世尊成佛纪念大会,太虚、虚云作开示。14日,与冯玉祥、于斌等一起出席中国宗教徒联谊会发起人会议。22日,抵荣昌宝城寺。24日,在荣昌各界欢迎会上讲《中国文化及佛教于战后欧州民族之关系》。2月10日回重庆。嗣于重庆罗汉寺每逢周六、周日公开答问。27日,欧阳渐逝世,太虚撰挽联悼念。是月,太虚筹备数年的重庆大雄中学开学,并兼该校董事长。3月21日,作《对于文艺政策之管见》、《中国民间之教化何在?》,批评新儒家之排斥佛教。22日,为国际大学教授吴晓铃《诸佛世尊如来菩萨尊者名称歌曲》作跋。5月22日,中国宗教徒联谊会成立,太虚任常务委员。春,在电台播讲《佛教与国民外交》,作《佛教之中国民族英雄史》、《阅〈为性空者辨〉》。夏,应张治中等约,赴某校夏令营讲《佛教哲学与青少年修养》。撰《中国今后之文化》、《联合国战胜后之平和世界》、《人群政制与佛教僧制》、《西藏问题之适当解决》。又讲《佛教徒应参与中国和世界的新文化建设》。8月30日,作《再议印度之佛教》。10月4日,《阅〈入中论〉记》脱稿。10月,在汉院讲《各人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秋,在汉院讲《中国佛学》、“贤首五教仪”。作《杂忆和杂感》、《阅〈东方杂志〉漫感》、《偶阅〈理想与文化〉的随感》、《感愚昧之害他自害》、《谈中印佛教之偶感》。11月,于复旦大学讲《中国之佛教》。视察大雄中学,题写校训“勤俭诚公”并略作开示。重庆国民政府内政部颁布《寺庙兴办公益慈善事业实施办法》,太虚召集中国佛学会理监事联席会议,通电反对。12月1日,抵桂林。4日,于广西佛教会讲《中国之佛教》。6日,抵衡阳。8日,于衡阳社会服务处讲《佛教与中国文化及世界和平》。14日,在南岳祝圣寺讲《佛法大意》。后又于水帘洞工校讲《工业文明之佛教》,于石头塔商校讲《缘起性空义》。在衡阳被推为花药山住持。21日,抵耒阳。23日,于耒阳民众剧场讲《佛教与人生》。对潮南省佛教工作作了指导,与各界代表一起决定组织“湖南僧侣救护队”。27日,于粤汉铁路大礼堂讲《佛教与人生》。30日,抵歧山仁瑞寺。
  1944年·民国33年1月2日,至书蒋介石,对**政府掠夺寺产深表悲愤,要求立即制止。3日,任仁瑞寺住持。9日,于衡阳社会服务处讲经。17-23日,于广西省佛教会讲经。25日回重庆。2月13日,为王普照《舍利佛塔秘行钞》作序。3月15日,访陈立夫等,商请汉院师生缓服兵役,全国僧侣免役专事救护。作《转移风气运动的原则》。后曾应中央文化委员会请,讲《佛学与文化》。5月14日,在缙云山欢迎印度大学校长罗达克利西那来访。6月,至国民政府司法行政部讲《佛法之内容及佛学理论之研究》。8月8日,在缙云山与陈铭枢等召开座谈会,研讨“佛法能否改善现实社会?”9日,患轻微脑溢血。9月,被国立敦煌研究所聘为设计委员。秋,编《人生佛教》一书,并在病中勉力为汉院学生讲其中的《代序》、《人生佛教之层次》。初冬,蒋介石游缙云山,并与太虚晤谈。后太虚离缙云山住重庆“太寓”。
  1945年·民国34年1月20日,在国际宗教联合研究会成立会上作演说。应国民外交协会请,致电美国罗斯福总统。春,西安大兴安寺巴利三藏院开学,太虚任院长。5月22日,出席宗教徒联谊会2周年纪念会,作《中国宗教徒联谊会赞词》。29日,回缙云山,指导汉院教职员分组研究西藏佛学、印度佛学、中国佛学、现代佛学并协调沟通。6月24日,英、美驻华大使访问缙云山,与太虚晤谈。7月4日,德国法西期无条件投降。因作《告日本四千万佛教徒》。5日,删补《自传》。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因作《告世界佛教徒》。9月,推荐法尊任汉院院长。14日,离缙云山。15日,于重庆北温泉举行(东南亚出访携归)佛教文物展览会。后曾于重庆中国佛学会会址讲《原子能与神通》。12月1日,汉藏教理际译场成立,太虚亲任场主,指导汉藏佛经互译。2日,为(英)蒲乐道《今日之中国佛教》作序。17日,国民政府内政部、社会部颁布训令:《依法组织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太虚任该会常务委员,作《中国佛教会整理委员会之诞生》。是月,命法舫赴武汉,设法恢复世界佛学院图书馆。
  1946年·民国35年1月10日,政治协商会议召开。因作《知识青年僧的出路》。13日,作复吴鼎昌书。是月,命又信携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及中国佛学会文件先行赴南京。3月20日,赴汉口,于佛教正信会讲经。28日,抵南京,住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会址毗庐寺。30日,于毗庐寺举行记者招待会,通报整理佛教计划。南京各界在毗庐寺举行盛大欢迎会,太虚讲《胜利归来话佛教》。5月6日,抵沪,上海各界聚集静安寺欢迎。7日,于是静安寺接见记者,谈及政治局势。是月,为《民国重修大藏经》作序,并于玉佛寺讲经。6月3日,至杭州。9日,杭州各界聚于灵隐寺欢迎,太虚略讲《佛法要义》。后返沪。7月15日,于上海筹备之《觉群周报》创刊,太虚任社长。约同时,在沪成立觉群社,以“问政而不干治”为该社会旨。李子宽在南京创立佛教文化社,太虚任该社董事长。28日,上海虹口西竺寺创立中国佛教医院,太虚任董事长。8月6日,抵镇江焦山。8日,在焦山主持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僧材训练班毕业典礼。11日,镇江佛教界聚于金山寺欢迎,太虚讲《人生的佛教》。25日,上海佛教青年会成立,太虚出席成立会指导。9月1日,至函慈航。21日,至函《申报》,反对**上海市政当局强占寺院。是月,发表《集团的恶止善行》,呼吁重建道德。10月,抵南京,住中国佛教会会址普照寺讲经。17日,太虚发起在南京卧佛寺新创团体操大雄中学失火,处理善后颇感劳累。11月16日,中国佛学会在南京召开代表大会。25日,作《由经济理论说到僧寺经济建设》。12月7日,在南京监狱讲“佛是我们的善友”。9日回沪。25日,至宁波。30日,于宁波观宗寺讲《世出世间善法柁南颂》。
  1947年·民国36年1月3日,回奉化雪窦寺。后往宁波天童寺、阿育王寺访旧。在此期间,曾读《斯大林传》,对共产党员的体力与精神素质颇感叹。2月2日-4日,于宁波延庆寺讲《菩萨学处》。作《中国应努力世界文化》。在宁波期间曾作诗《奉奘(年)老》,为太虚最后诗篇。6日,至慈溪普济寺。后作《致摩诃菩提会书》、《佛教不要组政党》以及《呼吁美英苏倡导世界和平》、《国内和平的前途瞻望与中间调解》、《救西洋之乱即救世界之乱》。17日,因弟子福善之病,冒雪自宁波抵上海。3月5日,出席于玉佛寺召开的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第七次常务会议。7日,在玉佛寺召见赵朴初等,赠以《人生佛教》一书,嘱各勉力。12日,为玉佛寺前住持震华封龛,书“封龛法语”,为太虚最后遗墨。忽脑溢血复发。宁沪杭甬间弟子闻讯皆来,多方医护。17日下午1时15分,太虚圆寂。时年59岁,法腊44秋。19日,善因主持行封龛礼。4月8日,自玉佛寺院至海潮寺行荼毗礼。10日,法尊等在海潮寺检得太虚法身所化舍利300余颗,心脏不坏,满缀舍利。5月25日,中国佛教会整理委员会、中国佛学会等团体在南京毗庐寺举行追悼大会,降重肃穆。全国各地也纷纷举行追悼会。
  1949年·民国38年1月6日,太虚灵骨入奉化雪窦寺塔,武汉、厦门、香港等地均分别建舍利塔以纪念。



  附录2:
                                                 太虚与马丁·路德——现代化视角下的中西宗教改革比较

                                                              邓子美

    马克思·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与《中国宗教——儒教与道教》、《印度宗教——印度教与佛教》等系列著作,对东西方文化比较具有开创性能的贡献,然而其比较得出的结论偏颇甚多,不足奉为圭臬。文化比较是一种类比,应尊守类比推理的一切规则。其首要的前提为是否同类?否则就没有可比性。韦伯的局限就在他虽注意到了ji 督教新教盛行之时,中国人与欧洲人的社会物质生活条件与精神状态有着质的不同,但仍勉强地进行了比较。尽管他从发生论的角度探索资本主义何以产生与兴起的文化因子与东西文化交流还未充分发展之时就具有的广阔视野等至今对人们依然富有启发。
  现代化视解下,以往东西文化比较刚展开时的难免粗糙的方法必须加以改进。既然讲现代化,就必须把握社会转型这一关节点。在彼国(地区)农牧文化与此国工商业文化这样不同质的文化间进行比较可以说是不公平的。当然,在各国传统文化之间进行比较,得出那一类传统比较能顺利转型也是很有意义的。可是韦伯并非如此,入世取向和天职观是韦伯强调的ji 督教文化才能促进资本主义发展的独特伦理之一,但他没有着眼于把西方16世纪宗教改革之时传统天主教普遍的与中国佛、道中同样存在的厌世出世倾向进行比较,得出它们之间对资本主义萌生与发展的阻碍作用孰轻孰重的结论,却反而把近代的新教伦理与中国、印度古代宗教伦理比较,(注释:韦伯对中国大乘佛教不够了解,在《世界宗教的经济伦理》中他断言:“佛教僧侣也行动,只不过他们的终极目的追求解脱,把这种行动从一贯的世俗的理性化过程中抽走了。”(《儒教与道教》31页)这只能概括小乘。他甚至说:“佛教(被中国)引进后已不再是印度早期佛教时期的救赎信仰,而是僧侣组织的巫术和秘传的实践”……“中国不仅没有任何相当于我们(西方人)的发魂之助(如牧师旨在帮助信徒的谈话)的作法,而且也没有任何‘教会或者说’的痕迹和任何宗教的生活监督手段。”(同上,277页)诸如此类极成问题的继言甚多,表明10世纪初年西方有关中国大乘佛教的第一手资料相当缺乏,其研究也相薄弱。这一情况直到1928年太虚出访欧美,向国外介绍中国大乘佛学后才有较大改变。韦伯关于中国佛教(事实上佛教自唐代开始就成为中国影响最大的宗教)也没有专著论述,仅在《儒教与道教》中附带涉及。其《印度与佛教》同样很少涉及中国佛教,而中国佛教与印度佛教的差别有类于天主教与原始ji 督教。)断言中国、印度等其他民族传统宗教伦理中缺乏新教伦理的核心——近代理性精神(《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导论》,以下简称《新教》),并避而不谈这种理性精神如何由于天主教传统中转换而来。其实就佛教而言,理智被称为“比量”或“末那识”与“阿耶赖识”。传统佛教也强调其对人的认识与行为起着统率作用,与亚里斯多德的理性哲学或天主教义至少不相上下。自然,这种理性缺乏近代进取精神。韦伯著作依据发源地,还把佛教归属印度而不属中国传统宗教。那么ji 督教派源出中东,ji 督教亦非宗教改革发源地德国的传统文化了?所以,是否属于民族传统文化应主要看该文化与民族生活容合的程度。从现代化视角看,在中国能够与西方新教相提并论,唯有“人间佛教”庶几近之。事实上,早在本世纪20年代,太虚就被认为是中国的马丁、路德。
  太虚(1890-1947)与马丁·路德(1483-1546)都极富宗教气质。太虚生于浙江海宁长安镇的一个贫苦手工匠人家庭,自幼父亡母亲改嫁,由外祖抚养长大。作为孤儿,他幼年性格异常敏感内向,加上外祖母长年住在庵中,笃信佛道,还带他去普陀、九华等佛教名山朝礼进香,使他童年就对佛教产生了向往之情。1904年,他终于背着外祖母至苏州小九华寺出家,年仅15。路德生于德国巴伐里亚僻远的替林根一个矿工兼农民家庭,父母对小路德要求很严,加以那时的德国乡村与19世纪末的中国农村(但中国更偏重于祖无崇拜)一样,弥漫着古老的迷信与宗教神秘主义气息。乡民与路德的父母都虔信天主教,父母严厉的家教使路德要求上进,在那时的德国乡下,几乎有企盼的少年比较能肯定的出路就是信赖上帝。而天主教教义恰恰“形成了一种张力,蓄意叫人陷溺于恐惧与盼望之间,徘徊浮沉,不得超脱。”这使少年路德深深苦闷,变得“极端敏感”。(罗伦培登《改教无导马丁·路德传记》7、8页,以下简称《路德传》)由于当时人都相信,做一个修道士就可以叫原本有罪的人洁净,即使以后再犯错,也可获得上帝的特权恩宠。青年路德以为他一向的苦闷是生来就罪孽深重之故,为了挽救自己的灵魂,他不顾父母反对,于1505年7月入修道院当了一名修士。时年21周岁。由此可见,心灵的孤寂苦闷与性格的敏感内向是他们投向宗教寻求支撑慰藉的两大原因。
  太虚与路德早年也都受到了在当时来说算是比较好的教育,使他们成为同辈僧人(修士)中的皎皎者。太虚虽然依人篱下,但他舅舅在私塾讲授儒家的《四书》以及《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旧时蒙读文字。靠着旁听,他粗通了文墨;加以自己的颖悟,竟一时被认为“小神童”。自然,儒家文化也潜在地对他产生了影响。后太虚以家境每况愈下而辍学,到镇上一家百货铺当学徒,在此期间他偷闲看了不少《聊斋志异》、《水浒传》之类的小说书,由此中国民间文化的小传统在太虚思想上也有一点影响。出家以后,他又际逢了中国佛教界的众多名师,敬安、奘年、道阶、歧昌、了余等人都是当时一时之选,而众多名师可能亦因感受到佛教在传承方面的危机了吧,加上太虚既富宗教气质,又有文化基础,故对当时年仅15的太虚情有独钟,刻意栽培,使他在当时大多数了糊口出家又目不识丁的小沙弥中“矫然有鹤立鸡群之概”。(太虚《自传》,载《太虚大师全书》,下同不注)。在如此良好的氛围中,太虚通过听经、参禅、读藏,基本领会了中国传统佛教的禅、天台、华严以及法相的教义与修行方法,还两次开悟,获得了宗教体验。这些传统教理大多与社会转型的需要脱节,然而那时的太虚对传统教理却笃信不疑。中国佛教教义是相当庞杂而且多元的体系,这与儒家不同。儒学就其源头而言,是中国古代文化第一次第大综合的结晶,即所谓“六艺”。但自汉武帝独尊儒学始,它就逐步形成了一元论体系,尽管也有发展并吸取了佛教的心性论等。但精致之极也往往就人僵化,很难适应清末以来急剧转变的社会,且不谈它曾沦为腐朽而保守的统治集团的工具。而佛教从传入中国开始已力图吸取东方各民族文化养分,至盛唐它成为东方文化大综合的代表,因此传布几乎整个亚洲。由于佛教思想极为丰富而且多元,故如禅宗的开放入世品格、华严悲天悯人的菩萨行精神、法相严密系统的思辨等已经开始被清末进步思想界发掘推崇,并蕴含着较大的转型潜力。
  路德13岁时先后至马得堡、埃森纳上学,18岁入耳弗特大学。在小学阶段,孩童皆得学圣歌、圣诗。求学所到之处,大城小镇,无不充斥着高耸的教堂尖塔、修道院和修士、古圣的遗物、宗教的游行和神龛的显圣治病。学校的主课是拉丁文,而非德国民族语言,路德的拉丁文学是不错,这使他后来能够精通天主教教义。耳弗特大学的学习同样为天主教义所笼罩,晋里斯多德的物理学被视为探索上帝旨意的指南,进德修业全都依附神学,连路德攻读的法学硕士也可成为进入修道院的预备课程,间或以维吉尔的田园诗作点缀。这表明,路德接受的教育也就是西方的传统教育,整个教育“无非在灌输敬畏上帝和尊重教会的思想。”(《路德传》7页)这与古代中国传统教育旨在灌输儒家思想极为相类。由此确切证明,传统的儒道佛只经受与天主教讲行类比,与路德改革后的新教作比较不妥。学校教育使路德幼时便有的玄思变得更为浓重。进了修道院。路德当了一名见习修士。他开头也全心全意地敬奉天教的上帝,与太虚受到器重一样,其他人也认为他是可造之才。他加倍刻苦地祷告、唱诗、默想、行善、禁食、守夜和忏悔,还获得难得的机会赴罗马克朝圣。在罗马,他手膝并用地爬上拉脱兰教堂前的28级圣阶,并在每一级念诵主祷文一遍,甚至吻遍每一台阶。据传这样便能拯救任何一个罪人的灵魂。这些修行方法大体上便是那时天主教的苦行,有不少与佛教相类,而路德都一一实行,他有过心灵像新受洗婴儿般的纯洁的宗教体验;在施道比次博士的指点下,他的心灵也曾获提升。后来他开始研读《圣经》,并于1512年获神学博士学位。这时他已把握了传统ji 督教的几乎全部教义,如严酷的禁欲主义、此岸教会至上论等。但应当承认,传统ji 督教义已经融入了古代西方文化精华与东方神秘主义,如亚里斯多德的物理学、柏拉图的理念论、斯多噶派的逻各斯宇宙观等等,无疑是超越民族界限的欧洲与地中海文化的第一次大综合。其教义也有许多模糊之处,如救赎说中的唯上帝论还是假手教会论?上帝观中的慈父还是审判官形象?甚至命定论与救赎说本身也自相矛盾。而且信仰权威多元化,如教皇、主教、公会议、教会法典、使徒传统、《圣经》等。(注释:“公会议”:拉丁文ConeiliumOecumenicum的意译,指ji 督教世界性主教会议。公元9世纪后,该会议实际上成为天主教的世界性主教会议,多由罗马教皇主持召开,各国大主教出席。会议的决议在天主教内有一定权威性。“教会法典”:西方中世纪的教会法律体系往往凌驾于世俗的王法之上,教会成文法之文本就是教会法典。它不仅在教徒内,而且在中世纪的整个西方都有相当大的权威。)正是这些疑义与多元权威中,蕴藏着德国宗教改革的可能性与ji 督教文化现代化的潜力。
  然而当太虚沉浸禅悦之时,他并非没有察觉佛教界根本不是他出家前所想象的世外桃源。如方丈与职事多不学无术,因其选任不靠品德与才学,而是与世俗一样靠钻营与人际关系;数十年戒坛不开,丛林之规扫地以尽;私创庵院众多,为豪强恶势力把持,竟成犯罪渊薮。甚至有的寺庙门前,四方流棍集结,屠场赌场、酒楼妓院无所不有。寺内僧人与恶棍相互勾结,盗卖寺产,窝藏罪犯无所不为。至于戒律废驰,不讲修持。不闻讲经说法之声更是普遍现象。这一切的根源,便是信仰丧失。只有少数寺院坚持着较好的道风。以太虚出家的小九华寺为例,该寺地处江浙要冲,往来于宁波、杭州、嘉兴间的,由社会闲杂、散兵游勇出家的众多望流僧多在此出没,他们与寺外的流氓无赖勾结一气,酗酒斗殴,聚众赌博,甚至强jian杀人。这些早在初入佛门的太虚心里留下了阴影。1908年,他先后结识了华山、栖云两位有见识的僧人。在他们的影响下,太虚的学养又先后受到代表时代变革潮流的维新和革命学说的洗礼。无疑,这些都是当时中国开始走出中世纪的最新思想成果,经过太虚以佛理加以初步贯通,他的眼光已远远超越僧界前辈。次年,他又前往南京祗洹精舍求学,师从名居士杨文会,秉受了中国当时罕有的近代佛学教育。由此,他对中国传统佛教更为不满。受当时席卷中国的辛亥革命游发,他与释仁山于1912年在镇江发动了有名的佛教“金山改革”,尽管遭到挫败,但太虚并未气馁。1914年他提出了全面改革中国佛教的“佛教革命”纲领,即教理革命、教产革命、教制革命。这在多方面可与马丁·路德提出的95条论纲相比较。尽管由于佛教守旧势力的抵制,太虚后又经历了三次大挫折。他在总结教训的基础上通过深研佛经与各宗派教义,研讨包括社会主义在内的各派新思潮以及出访考察日本、东南亚、欧美及南亚,多次丰富和发展了自己原先的改革思路,但其基本框架并无很大改变。
  路德对天主教义、教会的失望和怀疑也由来已久,或许这与教会对修士的许诺以及路德本人对宗教的期望太高有关。事实上,路德第一次主持弥撒的时候,他没有感到喜悦,而感到“茫然及害怕”,怀疑的种子从此萌发。但他还以为是自己罪孽深重造成的。因此尝试了教会与教义指示的各种自救途径,而且分外虔诚。然而一切无效,天主教严酷的禁欲主义“实在是太高太难了”,凡人“要实行起来是不大可能的”。路德如是说。1510年至罗马朝圣是路德思想转变的关键,当时天主教会的腐败在罗马已昭然若揭,而且信徒愈虔诚对教会愈抱有神圣的信念愈感触目惊心。意大利神甫是那样的不学无术与无能,他们主持的宗教仪式是那样的随意和不敬,甚至神职人员也时常留连于风月场所,教皇的丑闻也日有所闻。路德是满怀希望而去,期望破灭而归。看来对罗马天主教会不必有什么指望了,挽救灵魂还得靠上帝与自己。施道比次博士教导路德说,不管什么自救法术,要使它有效,必不可少的一点就是敬爱上帝。但中世纪天主教的“上帝”怎么叫人爱得起来?那位至高无上者“恼怒人、审判人、咒诅人”(《路德传》36页),只会叫人疏离,最多也是敬而远之。正当路德彷徨无路之时,一向赞赏他才华、道德与虔诚的施道比次博士主动让出了威丁堡大学的圣经学教席,或许他想让路德能从《圣经》的教学中走出思想绝境,而在天主教神学和系统中,向来《圣经》仅处于“末次地位”(同上,38页)。可恰是《圣经》的研究教学,解决了路德久思不解的疑难。这当然不是指《圣经》里有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而首先是路德对《圣经》的解读与德意志民族正在觉醒,与风靡欧洲的人文主义的影响有关。德国当时已存在有力的中产阶层(如路德的父亲从一个矿工变为拥有六家铸造厂的企业主),由于天主教会腐败成风,各商业城市蠢蠢欲动。农民反对教会的压榨,太小诸侯也企图瓜分教产。德国的儿子路德不可能对整个民族不甘再受罗马支配的合力无动于衷。他还曾表示对著名人文主义者伊拉斯姆注释《圣经》的钦敬,称伊氏为“我们的喜乐和我们的希望。”(同上,101页)其次,日耳曼民族本土文化的神秘主义传统也被路德继承。尤其是艾克哈特的《德意志神学》,深受路德推崇。神秘主义者崇奉直觉,在路德那儿表现为个人与上帝之间的心灵沟通。在其名著《论ji 督徒的自由》中,他以此作为阐述自己宗教改革的中心原则“因信称义”(注释:“因信称职义”即只要信仰上帝,任何人都是上帝的义民,他的灵魂已得到了挽救,不须经过天主教会的中介。路德还认为,他的这种说法源出《圣经》的《罗马书》等章。)的依据之一路德改革思想的第三个来源是从经院哲学有唯名论者奥卡姆那儿继承了双重真理说。他说:“我的老师奥卡姆是最伟大的辩证学者”。(转引自奥兹麦特《改革年代》238页)双重真理说属多元论,认为理性与信仰分属两个不同的领域。路德用之反对天主教会的意识形态专利,同时也用以克服自己学说中的内部矛盾。依凭着这些理论前提,路德于1517年10月张贴了著名的“95条论纲”,向罗马天主教会发起了决定性的冲击。他以指责天主教会亵渎了上帝的圣洁与怜悯的方式,首先否定罗马天主教会靠卖“赎罪券”得的钱财用途的正当性,亦即不承认教会财产权。接着否定教皇对炼狱的权力,亦即反对教制所规定的教皇权威。紧跟着否定天主教上帝的冷酷面貌,认为上帝是仁爱的,亦即改造了传统教义中的上帝观。因此,以罗马教皇为首的守旧势力不可能不殊死反扑。路德受到教皇授意组织的所谓“辩论会”上教士的围攻,险遭暗害,多次流亡,连原先支持他的人文主义者也纷起反对。但他坚决捍卫自己的立场,拒绝了利诱,同样在实践中继续丰富发展了改革主张。
  二、中德宗教改革的内涵比较与评估
  由于路德宗教改革一举完成了ji 督教民族文化与天主教变为新教的双重转型,受到社会广泛的欢迎。ji 督教德国化的典型代表是路德不采纳天主教会的拉丁文本《圣经》,而根据希伯来与希腊文《圣经》原本,参照人文主义者的评注,博取民间语言,付出了巨大努力,译出了德文本《圣经》。这不但为德国宗教改革提供了神圣性的依据,而且赋予当时四分五裂的德国以语言上的统一。传统农民、武士、部分诸侯固然因其本土色彩而接纳,新兴中产阶层与知识分子更因其能满足他们的新宗教需求而纷纷改宗。路德因推FAN天主教会的权威被誉为“德意志的大力士”。1520年,一位书商仅在法兰克福集市上就卖掉了路德著作1400本,考虑到当时文盲充斥,连许多王公贵族都不识字,可见其受欢迎程度。1508年路德就任威丁堡讲席时,该校学生仅179人。而1521年慕名来就学者达1500多人。可以说路德改革比较成功。佛教在中国则早在8、9世纪(唐代)已初步完全了民族化转型,近代化转型迟至20世纪初才展开。中国化转型当然受本民族的欢迎,这也就是佛教传入中国已绵延2000年的原因。但单纯的近代化转型如果不说阻力比德国宗教改革大的话,至少守旧势力更为顽固。太虚的改革仅在佛教学者、青年中与工商界受到称赞、支持,占中国人口大多数的农民漠不关心。传统佛教界时而反扑,时而默默抵制。直到二三十年代由于形势所迫,才有较多的佛教徒追随。因此,太虚改革的各方面虽都有所收获,但其核心即僧制改革他自己了也承认失败了。(太虚《我的佛教革命失败史》)40年代,太虚虽成为中国佛教界的公认领袖之一,但不久他就逝世了。总的来说,太虚的改革成败参半。
  双方改革的内涵分为三方面:
  1、教义改革——路德以《圣经》的权威取代了教皇的权威居于信仰的核心。然而对《圣经》解释人言言殊,路德把天主教强调的阿奎那神学的外在理性解释转换成个人内在的理性解释,宣称这种凭直觉与上帝沟通的理性是决断信仰的最高权威。这就为被天主教会否定的种种异端发展开辟了道路。路德也公开声明支持被迫害的胡司派。实际上,这种理性化、多样化的信仰既吻合新兴的中产阶级教需求,又吻合工商业社会宗教发展趋势。它使宗教信仰成为他人包括教会、国家无权干涉的私事,奠定了现代宗教信仰自由的基础。同样,中国佛教复兴的先驱、太虚的老师杨文会了为了加强佛教的凝聚力,反对狂禅的蹈空,也提出了中国佛教必须“依经建立,规矩准绳,不容假惜”。(《十宗略说》,《杨仁山居士遗著》第4册)太虚对此身体力行,他一生讲经多达50余种,也根据社会转型的需要与个人的直觉宗教体验(禅悟)以及唯识论的理性对佛经的内容作了重新解释。虽然他把人生佛教,也提升到了“使人类的生活合理化”的高度。(《人生佛教的目的》)不过应当承认,中国佛教的理性化色彩比新教弱些。太虚初期主张中国佛教八宗兼弘,后期主张“中华佛化之特质在禅”,“宜勿分新旧而以派别拘”(《评宝明君〈中国佛教之现势〉》);并深研法相,提出修行弥勒净土等,可以说也是理性化与多样化并行。——韦伯曾讲教伦理是禁欲主义,路德其实以节欲主义取代了禁欲主义。根据原始ji 督教的原罪说,由于人类的祖先亚当偷吃了智慧果而人生来有罪。但天主教强调此说中的人性本善一面(亚当未吃以前),认为人的肉体有罪而灵魂本来纯洁。天主教还强调末世论,要人们把一切希望寄托于来世,从根本上否定现世生活,否定人的欲望中的合理性。路德转而强调原罪说中的性恶一面,认为人有罪恶首先源于灵魂,“不信仰是真正的罪。”(蒂利希《ji 督教思想史》245页)“一个ji 督徒因着信仰就凡事有自由。”(《路德选集》上册,32页,以下简称《选集》上)即有罪也可被宽恕。换言之,罪主要在灵魂,肉体的过失是可原谅的。同时,新教强调善恶二元,强调上帝与魔鬼的斗争,上帝往往借助魔鬼的力量来完全对人类的挽救和推进历史。路德认为,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不论善恶,都是上帝的工具。(《路德神学类编》35页,以下简称《类编》)这就肯定了“恶”的历史合理性,人的欲望中的合理性。中世纪占统治地位的禁欲主义被推FAN了。路德说:只要信仰常存,“你只管欢欢喜喜吃你的饭,心中快乐喝你的酒……我们的一切作为,不拘是什么,都当善良。”(《选集》上,21页)当然,对“十诫”路德还是肯定的。路德新教伦理实质已演变为节欲伦理。相比之下,佛教的众生皆有佛性信纸偏重性善,“四谛”则认为人类痛苦的根本原因在人的肉体欲望永难满足,“出离心”也要求否定现世生活。但佛教的业力说又认为人类的意愿和活动创造了人类历史,其中意愿又起着支配的作用,故中国化佛教由意愿决定论出发,强调只要无心,佛教徒无妨入世随缘。“若能无心于万物,则罗欲不为淫,福淫福祸不为盗,滥误疑混不为杀,先后违天不为妄,昏荒颠倒不为醉。”(《五灯会元》卷2,嵩岳元圭禅师)在这一入世化基础上,太虚提出把僧人传统的厌世隐居修行、独善其身改为精进修习,化导社会;(《佛教革新方案》)在家佛教徒如不能守五戒,二戒、三戒也行。(《论佛法普及当设平易近人情之方便》)可以说有限地肯定了世俗生活——路德把上帝的神性形象转换成人性形象。原始ji 督教中的上帝形象并不确定,既有冷酷一在,也有仁爱一面。天主教的上帝形象强调的是严厉的耶稣手执炽热的剑,坐在虹上准备惩罚世人。路德宗的上帝则乃是为拯救世人而舍弃其独生子的爱的体现,是为救世而自我牺牲的榜样,而非审判官。即路德强调的“上帝就是爱”。(《新约·约翰一书》第4章)路德认为,上帝的存在是为了人的拯救。“我们看见,人是一种特殊的被造物……是比天地间所有一切东西都更好一些的一种被造物。”(《费尔巴哈选集》下卷,773页)换言之,人成为主体而上帝成为客体。ji 督教的上帝观终于有了决定性的转折,这对坚定信仰作用巨大。结合上述其他转换,以往人们对来世的祈求由这种信仰的激发鼓励也转换为现世进取的强大精神力量。这也就是16世纪以后清教徒不仅像韦伯所说的在物质财富的积聚创造方面,并且在推动资产阶级革命与文化艺术发展及科学研究等方面成就惊人的重要原因。同唯一神上帝比较,中国传统的佛陀形象带有浓重的泛神化色彩。可太虚认为佛陀不是神,而是人类的导师,人格的榜样。(《释迦牟尼的教育》)他的主张“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四十八周岁说偈》),也强调佛教本有的大慈悲与智慧;更关键的是他强调人的中心地位,指出:“由人向下为一切有情众生,由人向上为天及三乘、菩萨、佛。上下总以人生为转移,可见人生之重要性。”(《人生的佛教》)他主张佛教应立足于现实人间,即所谓革除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利用神道设教的迷信,把传统的靠荐死超生、奉鬼求神谋生改为僧人自食其力,服务社会。(《佛教革新方案》)“现实人间”针对着传统佛教重“死”重鬼神重来世而言。尽管路德新教与人间佛教教强调“人”,但太虚从个人道德自我完善着手与路德的从树立个人内在理性权威入手差异较大。1933年,太虚进而讲了《怎样来建设人间佛教》,提出了人间佛教的运作方案。1944年,他汇集历年有关论述,新撰了代序等编成《人生佛教》一书,系统地阐明了建设人间佛教的方法、步骤、目标,即在个人是由奉行五戒十善开始,渐而四摄六度,信解行证而成佛;同时每个人都“要去服务社会,替社会谋利益”,一方面以个人人格影响社会,一方面合力净化社会,达成建设人间净土的目标。相映成趣的是18世纪以来的欧美新教派别也须世间建立“上帝之国”之说。人间佛教的理念是中国佛教教义改革的最大成果。
  2、教制改革——路德废除了天主教会律例,新教以《圣经》诫律为准。他说:“最好是把教会律例,尤其是教谕,从头到尾完全废除。《圣经》对于我们整个人生所包含的指示足足有余。”(《选集》上,225页)太虚虽然对中国佛教偏重于小乘(偏于自度)戒律不满,但他很少提出批评,而着重提倡大乘(着眼普救)菩萨戒。他本人就是“行在瑜伽菩萨戒行。”(《年谱》91页)——路德的改革废除了教士独身、朝圣、苦修、斋戒等制度,新教保留了洗礼,对圣餐礼进行改进,主要是废除献祭,认为宗教仪式是人与上帝沟通的的段之一。他还改革了教阶制度,废除“属灵等级”(专业教职人员)的特权,平信徒皆得为祭司。路德清醒地看到,以往天主教会的腐败,根源在许多教职人员内在的信仰已经丧失,仅被外部强加的戒律捆在教内(中国传统佛教的腐败根源也类似)。这些人已不信上帝,仅利用上帝的审判官形象肆意煽起人们的恐惧心理,也靠这种律制束人们,使人服从他们的统治。因此凡无《圣经》依据的律仪制度,都属人为强加的,理当废弃。路德“始终坚持信仰不是强迫的”。(《路德传》356页)这样,由于天主教与新教的信仰难以共处,德国天主教会与新教教会就此分立。在新教的冲击下,后来天主教会也被迫实行了若干改革。在中国,鉴于各寺院互不关联的一盘散沙似的传统僧僧团制度的低效,太虚主张建设普济人生的佛教团体组织制度。其理想的教会制度从《整理僧伽制度论》到《僧制今论》、《建设现代僧制大纲》、《菩萨学处简章》多有变化,大体分为僧团与居士组织两支,由全国性的佛教会统一领导,而僧人居于主导地位。寺院管理体制则普遍革除了子孙住持制,改用干十方丛林推举制。太虚开头也想组织新佛教独立的教会,但由于很少人响应被迫作罢。后来有条件了,他却想“要改革佛教,必先统一佛教”,即争取全国性佛教组织的领导权,“运用佛教会的施策,潜移默化地进行改造。”(大风《太虚大师归太虚》)结果革新派与保守派在表面统一的佛教会内部纷争中两败俱伤。
  3、教产改革——路德认为,罗马天主教会没有靠出售“赎罪券”聚敛财产的权力,其许多财产靠非法手段得来。因此,他主张“剥夺教会财产所有权”。(《路德传》218页)至于新教教会用于传统、文化教育与慈善事业的资财,应由教徒完全出于自愿的捐赠。他曾经建立复原派牧师的俸禄制,其经济来源当出于教产。在那时合法的教产收入多半靠地租。但路德本人及其家庭生活来源则主要靠他们夫妇自己的劳动。太虚则主张革除宗法制的子孙财产继承制度(《佛教革新方案》),僧人修行与从事农业、工商业劳动相结合,自食其力。寺院财产归佛教公有,用以弘传佛教与文化、教育、社会福利事业。
  路德与太虚改革方式的不同在于:路德在批判天主教义中根据内在理性对《圣经》的抉择阐释,主要确立了改革原则,具体改革则由信众在实践中碰到问题后向路德请教,他根据其基本原则与实际情况一一作出解答,前后较一贯,效果较好。而太虚则改革原则不是那么很明确,甚多具体方案设计在先,因脱离实际,前后往往抵牾,难以实行。
  三、改革的扩散与社会影响
  路德改革的继承者主要有梅兰西顿、开姆尼茨等。加尔文也自认是路德的继承人,尽管其主张与路德差距较大。其实许多新教教派之间的分歧都不很小,这是张扬个人内在理性的必然结果。然而工商业社会中由于优胜劣汰机制的存在,多元竞争自然会导向宗教生活的合理化。故理性化与多样化在一定条件下关非不能统一。即使当代最富激情的新教基要派(注释:“基要派”指ji 督教新教中与自由派等激进派别相反,主张维系传统,反对门变革的保守派别;由本世纪实美国ji 督教牧师托里所著《基本要道:对真理的见证》而得名。基要派在欧美社会下层影响很大。其最基本的信条全是《圣经》毫无谬误,与路德接近。其传播方式则强调个人与圣灵(上帝、圣母子或耶稣之灵)沟通的神秘体验,并无拘束地渲世个人的宗教感情。)其实也比路德、卡尔文时代的新教徒更理性些,更不用说自由派了。梅兰西顿曾经是路德的主要助手,尽管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压力下,他勉强接受了与天主教妥协的奥格斯堡法规,与路德产生了分歧。但他是德国新教教育的直接组织者,创立了德国新教的州立公共学校体系,对德国教育的影响既广泛又持久。对新教礼仪的确立他也居首功,他还起草了多种由路德签署的文件、备忘录。开姆尼茨在年轻时曾听过路德的讲道,与梅兰西顿的友谊深厚。他在路德、梅兰西顿后先去世后,捍卫了路德教义,并使之发扬光大。他著有《特兰托会议研究》,引证《圣经》与大量神学资料,从根本上否定了罗马天主教会的正统性。其另一书《ji 督的两性》则从神学的核心即上帝观正面论证了路德“因信称义”原则。他还参与制定了统一路德宗内部思想的《奥格斯堡信纲》,该信条被日耳曼大多数信奉路德宗的诸侯以及瑞典国教会、匈牙利路德教会接受,对重新统一路德完备教义起了巨大作用。以至有人说:“如果马丁(开姆尼茨)没有到来,马丁(路德)就几乎没有立锥之地。”(《ji 督的二性》中译本序)在德国路德宗遭到罗马天主教会调动一切力量,包括世俗政权、人文主义学者联合的强大围攻,加了内部分歧,一度几濒崩溃之时,受路德影响的加尔文与其他新教领袖导的派别在瑞士、荷兰、英国、法国获得了当前的传布,正如韦伯所概括:在16、17世纪,“一些经济最发达,自然资源最丰富,自然环境最优越的地区(特别是大部分富庶城镇),都转向了新教。”(《新教》23嗣后,新教包括路德宗又传布北着以至全球。
  太虚改革的继承者在事业方便主要有法舫、法尊、慈航等僧人,还有赵朴初等居士;在教义改革方面主要有释印顺等。法舫是太虚的主要助手之一,他在佛教教育方面有所成就,还代表中国参与建立了世界佛教徒的联合组织——世界佛教友谊会,实现了太虚的遗愿。法尊则主要发扬光大了汉藏佛教交流事业。慈航以继承发扬太虚的佛教革新事业火己任,1940年随太虚出访东南亚。当太虚回国时,他留在马来亚(今马来西亚)弘法,先后创办了《人间》月刊和星洲、槟城、怡保三地的佛学会及两所佛学院、两所佛教学校,归依他的佛教徒多达数万。由于太虚改革遭挫,“在教内呈现的一片荒凉景象中,慈航法师在南洋依然吹起佛教革命的号角。”(江灿腾《台湾佛教与现代社会》67页)1948年,慈航至台湾,继承太虚未竟的佛教革新之志,提出挽救传统佛教的危机,要靠兴办教育、文化与慈善事业“三大救命环”。他在台湾先后创办“台湾佛学院”、“弥勒内院”,成为当时最有活力,影响最大的佛教教育中心。这里培养出的一代僧青年,终于在八九十年代成为台湾佛教主流——人间佛教的骨干力量。也于此时,赵朴初在祖国大陆提倡人间佛教,使之成为中国佛教协会的宗旨。但早在40年代,他就曾愤而捍卫太虚主张。释印顺早年受到太虚“人间佛教”思想的极大启发,一生著作等身,除《印度之佛教》、《中国禅宗史》等专著外,汇为《妙云集》。他强调人间佛教的教义基础主要在原始佛教与印度龙树的性空缘起说。如果说慈航等主要在佛教革新的务实上起了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那么印顺主要是在教义上使太虚的人间佛教理论基础更加坚实。这对海峡两岸佛教产生了极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无独有偶,太虚的佛教改革基地也是在上海、武汉、北京、重庆等工商业城市,而则扩散区域包括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地较富裕的华人聚居点。
  在路德改革之前,欧洲文艺复兴与其他非天主教的“异端”也对罗马教会的意识形态ZHUAN制进行了反笔冲击,但都以失败而告终。直到路德从天主教内部奋起,才给压制了欧洲数百年的天主教会教之权威以决定性的一击。不难想见,教皇对人文主义者不怎样,对路德却恨之入骨。宗教产生的问题必定由宗教内部才能解决,宗教的影响却不限于内部。由于天主教义的权威被推播翻,欧洲文化展现了蓬勃生机;而路德推FAN这一权威依靠的正是内在理性。——为了使依据内在理性解释的《圣经》新权威得到社会广泛支持,就必须使《圣经》的阅读解释不再被教会教士所垄断。路德因此力促建立新教学校,并呼吁世俗政府支持。1524年马德堡首先根据路德提出的方案组建了新的学校,到16世纪末,在德国许多地区,如萨克森、赫斯、威丁堡等等都有了繁荣的公共教育体系。加尔文对教育的提倡也不遗余力。这样,在新教流行的地区,新教教育与公共教育一起得到了普及。——为了新教徒不受罗马天主教会的迫害,必须提倡信仰自由的理性精神;加上路德把信仰的权威与其他领域的权威区分开来,这样挡在科学发展道路上的阻碍人们自由思想的“唯一正确”的天主教神学绊脚石也被“德意志的大力士”搬开了。当时科学家对路德主张深表赞同,如现代化学与医疗化学的奠基人帕拉塞尔苏斯高喊“思想是自由的”,仿效路德当众烧毁教皇敕令,也当众焚烧了被天主教作为教条肯定的罗马医生盖仑的著作。尽管其学说也被认为是“异端”而遭当局禁止,但由于他“打通了化学改革的道路”(梅森《自然科学史》210-215页)被恰当地称为“化学中的路德。”新教理性精神对科学的促进已被诸多科学史著作所肯定。——路德的“因信称义”说使人的获救成为人自己的事,无需教会教士的中介;以往人们向着来世的“设法脱离现实”的追求(《类编》130页),也在理性的观照下变得几乎没有意义;相反,现世的劳作和生活的价值就此显现。路德认为,上帝赋予每个人不同的天赋。因此,每个人从事的职业不分贵贱,都是“天职”,人的责任就是充分利用天职中的机会去发挥头现自己的潜能。(参见《选集》上,22页)韦伯已对新教天职观的社会影响作了充分的论证,但他没有谈及新教伦理实际上也来自依靠内在理性对天主教宣扬的“仅仅修道(禁欲)主义才是真正的天职”(《JohnCalvin》22页)这类蒙昧观念的破除。新教伦理至今仍是西方工商业社会、家庭以及人际关系保持相对稳定的支柱。
  当然,理性精神对蒙昧主义的扫荡不会一蹴而就。深受新教理性启发的新一代启蒙思想学者进一步对鼓吹《圣经》唯一权威的新蒙昧主义发起了冲击,而以康德为代表的哲学家们又对这种以世俗的作为衡量事物的唯一尺度的“纯粹”理性进行了批判反思。他们批评的根据无非仍是生活与思想视野进一步扩大了的个人思考。所以,强调个人内在理性终将否定任何自称唯一的权威,工商业社会中人类物质生活日益丰富也不会容忍精神生活的单调僵化。欧洲16-19世纪波浪式反复激荡的反蒙昧主义的潮流体现了理性本身的发展,促进了理性意识在欧美各民族的普及,形成了韦伯所谓“理性化的经济生活、理性化的技术、理性化的科学研究、理性化的军事训练、理性化的法律和行政机关”(《新教》15页),推动了西方社会的成功转型。在此,新教理性的突破性与对蒙昧主义决定打击不能抹煞。在中国的“中世纪”,实行文化ZHUAN制的是儒家意识形态。同样,也是儒家内部的康有为从根本上动摇了这一ZHUAN制,即其《新学伪经考》宣称儒家古文经典全是伪经。其思想理论体系的依据则为佛学、进化论以及儒家思想内一些能够适应社会变化的因素。以后的新文化运动推倒孔家店有如西方启蒙学者进一步推FAN《圣经》权威。孔家店的被推倒也一度给中国文化带来了蓬勃生机,太虚的佛教改革由此进入全盛期。——他以理性观照传统佛教教育(参见《太虚传》70页),深感佛教革新所需要的大批僧才在传统师徒制下培养是不可能的,于是创建了武昌佛学院。在武院及其师生的示范效应鼓舞下,从20世纪20年代至世纪末,中国的佛学院在数量与发展速度方面可以说超过了德国自16世纪20年代至该世纪末的新教教育。——科学权威在20世纪的中国思想界占有了压倒一切的地位,无论最保守的还是最激进的都曾统统拜倒其面前,乞求它的支持。太虚对科学的心态是矛盾的。作为佛教思想家,他本能地站在所谓东方精神文明一边,指斥西方科技文明,特别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及战后。但他也批评东方文化的弊病:迷信鬼神,苟且消极,顽固惰性;肯定西方文明的利用厚生,积极奋斗;(《大乘与人间两般文化》)他朦胧感到科学由于成就巨大会陷于偏执,但肯定“科学之经验”,认为一切学问都源于经验,表示了接纳科学的意向。(《人生观的科学》)他还关注着当时科学的最新成就,认为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近于佛学的“缘成论”;对于生物学研究的新进展,他认为近于佛学的“业感论”。在读秦斯《现代物理学之新宇宙观》时,太虚对其“认识波”的阐述表示赞赏。由于传统物理和化学的界限被打破,生物学与化学也有融合,创立新学科的趋向,太虚备受嘉舞。的确,按照佛教的业力说,人类是众生的一部分,众生又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在整个宇宙间,每一个人犹如处在巨大无比的引力与幅射力的场中,既受前人(包括自己以往)和环境的影响,又自觉或不自觉地影响着后人(包括自己的未来)和环境。太虚还对张化声教授运用现代物理学、天文学、生理学、心理学等学科观点阐发古老的佛教俱舍论。他说大藏经可以作为各门科学研究的对象,而且各门科学都可以从自身立场出发去研究,研究所得又构成像佛教心理学、佛教历史学一类的新学科,这些新学科可以丰富科学知识体系,启发专家学者;专家学者也由此了解了佛学。这些都体现了太虚对科学高度开放的态度,但太虚这些见解的影响尚未及发挥。——受儒家影响,中国佛教比ji 督教更强调伦理。这并不足为奇,奇妙的是太虚与路德不期而然,早在1924年于《学佛者应知应行之要事》中,他已明确指出:“学佛之道,即完成人格之道。第一须尽职尽业……”迄今为止,并无史料证明太虚已深入了解新教的“天职”观。路德与卡尔文著作译成中文甚晚。韦伯有关著作正式出版于1920年,直至50、60年代才流行,大陆的流行更在80年代以后。相反,有充分证据表明,尽管太虚在1928年曾出访欧美,但他不懂任何外国语言,虽知道外语的重要而一度自学过,然而因没有效果自认“我于外国文的没缘了”(《自传》)。所以,太虚在1924年提出东方的尽职第一观念应当说并非受新教启发,而与佛教教义与内涵与当时社会情况有关。当然,太虚提出的东方“天职”观与新教有所差别,如太虚要求人们尽职,强调的是报四恩(注释:报四众恩:“四众”指四类主要佛教徒,即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通俗的讲就是僧尼与男女居士。)报社会恩;而新教的“天职”观则强调报上帝的恩赐、荣宠。这有世俗性和神圣性的不同。虽然与各自宗教的终极关怀联系,但源于世俗的激励作用不如源于神圣者大,尽管源于世俗也有较易为现代社会所接受的优长。与新教“天职”观相比,太虚提出的佛教职业观还缺重要一环,那就是如何激励人们把依靠节欲伦理所积累的财富转成扩大再生产的投资,从而推动工商业社会发展。自然,对一般佛教徒而言,依据“一切资生事业皆是佛道”([古印度]龙树《大智度论》)与太虚的见解,以正当的投资获取收益是允许的。但也仅止于“允许”而已。问题在于“激励”,即如新教天职观那样把尽职劳作,节俭生活,余财用于投资看作上帝的使命,获取收益或其他报偿则视为上帝的恩宠,否则就是“失宠”,有着不得不然的意味。相形之下,太虚对一般佛教徒提出的职业伦理观还缺乏这一激励。太虚对中国传统佛教权威较少正面否认,但“直仰佛陀”也就意味着对各宗祖师承传构成的“道统”权威之不屑。这无疑出于个人认知的理性。太虚对被神化的佛陀、菩萨、佛经等也作出了理性化的解释。他认为佛陀本是人类的导师,菩萨不是无情的偶像而是发菩提心的“人”,佛经是宗教生活的指南而不是祈福荐亡的工具,燃淡淡的几支香一可形成有利修心养性的氛围,二在坐禅中可把握时间。总之,人间佛教的实质是理性化的佛教。但是,与近代理性精神在西方较顺利的发育成长相比较,中国近代理性似乎开头就发育不良。从德国看,正是靠理性破除了蒙昧主义才有近代科学、教育的发展。科学与理性是分不开的。不论科学还是教育,都是人们的工具,要看掌握在谁的手中及如何把握。只有理性的独立思考,才是偏见与迷信的天然敌手。新文化运动的一个缺陷是没有对传统文化中含有理性因素以恰乎其分的肯定,例如儒家的“天理”也可转换成近代理性,清代戴震对此的批判与解释就是证明。太虚倡导的人间佛教也是佛教理性的积极转换。在弥补中国近代理性薄弱方面文化方面,文化保守主义也不能辞其咎。新儒家强调传统的内圣外王、修齐治平,也注意吸收西学的民主法治(其实,民主、法治不外现代性精神在政治、法律部门的体现。)但除了余英时谈到了理性,并以明清商人为例为儒家作了无力的辩护之外(参见《中国近世宗教伦理与商人精神》),大多没有注重吸取西方理性精神,特别是开发儒家本有的理性并进行创造性转换。新道家同样对关系到国民素质的这一根本问题不甚措意。不过虽有缺陷,新文化运动整体上的积极意义有目共睹。理性也不是万能的,它不能代替情感、直觉、意志,甚至非理性在特定场合也能校正理性往往难免的直线思维。但在中国社会现代化转型过程中,弘扬理性是对治形形色色蒙昧主义的利器,也是使市场竞争及社会各方面进入有序即合便化的前提。在中国的广大民众中,理性对蒙昧主义的冲击扫除迄今成效甚微。(原载《世界宗教研究》1999年第4期,本书转载时有删节。)
  尽管韦伯的比较采用了同样的现代化视角,但由于方法不够精密,结论也就不大一样。不妨承认16世纪后ji 督教文化曾领先,但15世纪之前中国文化同样也曾遥遥领先于德国文化,从这里并不能得出哪一方文化本质上更优越的结论。从上述描述中可以清晰地看出,就一些宗教文化基本范畴与因素而言,东西方的相通之外远远超过相异之处。即使相异因素,也不是由于类似基因在对方文化范畴中根本不存在,而是因其发展在特定环境中受到了压抑。东西方文化之所以相通,在古代是由于在农业社会中人类外境与面临的问题相似。在近代,则由于东方民族的大多数正在向工商业社会转型,他们也会遭遇西方曾经历的困境,故即使不知道西方的做法,他们提出的对策也会有相类之外。当然,如能依据自身的需要有所区别地彼此借鉴,那就更好了。如果说,由于地理环境的差异和交通的阻隔,古代东西方文化往往不谋而合地各自独立地并行发展,那么,随着交通便利与东西方文化交流、对话与沟通,近现代东西方文化将发生越来越多的交叉,肩并肩地地推进人类文明。
  后人的文化比较理当更精密,这也是韦伯的期待(《新教》17页)。我们也不否认韦伯的观察依据:从古希腊到近代欧洲有着清晰可见的理性连续性;并不否认在东方,传统文化积淀与思维定势较多地拖累了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理性尽管表现为多种形态,其本质是人类共有的排除和澄清内外干扰,独立自由地认识与思考的能力,并非是西方文化的专利。例如佛教的智慧就要求向内去除个人情欲、偏见的污染(我执),向外排除不良风俗习惯、种种世俗偏见甚至对佛教教义本身教条式理解的污染(法执),才能获得澄明的洞察宇宙人生一切的“大圆镜智”(注释:《伽摩罗经》:不要因随便听闻、因是风俗习惯、因宗教经典、因合乎逻辑、因合乎推理、因外表观察、因宗教体验、因有可能、因某人是老师就相信。这种理性的怀疑精神不比西方逊色。)当然这是理性的超越性的理想状态。在中西文化比较中还有一种观点是承认东方理性,但西方理性先天优越。如东方以家庭为本位,属实用理性;西方以个人为本位,属工具理性等等。这类比较的缺陷一是不察理性的本质,二是没有把西方与中国农业社会的同类现象进行类比,(参见包华石《东西绘画与个人主义》),不了解强调个人工具理性也是西方转入工商业社会才得以充分发展的趋向。其实,太虚解释人间佛教内涵的理性精神神正是体现东方理性延续性的近代形态,尽管以西方的标准衡量,这一“实用”向“工具”的转换还不彻底,但西方宗教改革不也经历了同样的过流吗?


  主要参考文献:
  李平晔《宗教改革与西方近代社会思潮》北京今日中国出版社1992年版
  (德)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北京三联书店1987年一版
  (德)马克斯·韦伯《中国宗教——儒教与道教》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一版
  (美)罗伦培登《这是我的立场:改教先驱马丁·路德传记》南京译林出版社1993年一版
  释印顺编《太虚大师全书》台北善导寺佛经流通处刊印本
  释印顺编《太虚法师年谱》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版
  (美)史蒂文·奥兹麦特《TheAgeofReform》YaleUniversity1980
  《杨仁山居士遗著》南京金陵刻经处1981年重印本
  (美)保罗·蒂利希《AHistoryofChristianThought》NewYork1968
  《路德选集》香港ji 督教辅侨出版社1957年版
  《路德神学类编》香港道声出版社1961年版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
  (德)马丁·开姆尼茨《ji 督的二性》南京译林出版社1996年一版
  江灿腾《太虚大师前传》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3年版
  江灿腾《台湾佛教与现代社会》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92年初版
  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台北东初出版社1995年版
  梅森《自然科学史》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
  (荷兰)霍群卡《宗教与现代科学的兴起》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年一版
  《JohnCalvin:HisInfluenceintheWesternWold》Michingan1982
  邓子美《传统佛教与中国近代化:百年文化冲撞与交流》上海华东师大出版社1994年版
  大风《太虚大师归太虚》载《香港佛教》第289期,1984年
  包华石《法自画生障自画退:东西绘画与个人主义》载《读书》1998年第4期
  (美)威利斯顿·沃尔克《ji 督教会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
  于可主编《当代ji 督新教》北京东方出版社1993年一版
  本书第一、二章及第三章的一部分由陈卫华先生依笔者拟定的编著构想执笔起草,其中部分章节并由笔由者作了重写或改写。其余由笔者撰写,全书的通稿亦由笔者负责。为此,本书的学术观点如有错误不当之处,当由笔者负全部责任,诚恳地祈望读者指正。
  青海人民出版社吴引水先生,上海大学历史系李向平教授审阅了本书全稿,提出了宝贵意见。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茗山法师也审阅了初稿并赐序。复旦大学哲学系王雷泉教授为本书撰写提供了珍贵资料。谨此向他们表示深切感谢。本书撰写过程中还参考了国内外众多的有关中国近代佛教史及太虚传记研究新成果,也附此向这些论著的作者表示诚挚谢意。
                                                             邓子美
                                                     1998年10月于步圭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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