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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严法师著作:印度佛教史

  第三节 世亲以后的诸论师


  《大乘起信论》
  世亲以后,印度的大乘佛教,即进入后期。我们已知道,世亲的思想中,尚有一系如来藏缘起的立场,虽然,世亲的《佛性论》,在这方面尚 未做到圆熟的程度,但到西元五世纪末的坚慧所着的《究竟一乘宝性论》、《大乘法界无差别论》,以及马鸣的《大乘起信论》,便把它发展开了。

  《大乘起信论》,从思想史的角度看,近人多有以为它的着者马鸣,可能是世亲的弟子或与安慧同时,故在世亲之后,予以介绍。

  本论为中国的天台、贤首、禅宗等各家共同崇信,也可以说它是中国传统佛教的一部重要论典,一向被视为佛学的概论书。然而到了近代,由於梁启超根据日本望月信亨等的说法而做了历史的考证,说是由中国人所作,并给予颂扬,说是人类智慧最高的产物。又有支那内学院的欧阳竟无师资,根据唯识学的立场起尽慧命」,进而肯定是「非佛教论」。起来维护本论的人是太虚大师。其论战的文字,可参考《大乘起信论真伪辩》一书。印顺法师也有意见,可参阅他的《大乘起信论讲记》之悬论。

  不论如何,本论有其独特的地位和不可忽视的价值。本书不做左右袒,仅愿介绍它的大略:

  由《华严经》的净心缘起,至《如来藏经》的如来藏说,再到本论的一心二门说,如来藏缘起观,即达於圆熟。

  本论以「法」为「众生心」,法是大乘法,众生心即是如来藏;换言之,如来藏便是大乘法。众生心含摄一切法,故名「一心」,由此一心向清净界、光明界、悟界看,便是真如门;由此一心向杂染界、无明界、迷界看,便是生灭门。真如门是自性清净心,生灭门是杂染虚妄心;由无明而有虚妄生灭,由虚妄生灭的现实而修习向上,即可至究竟的果位,称为一心法界。这一心法界在本体、功能、作用的三方面,即称为三大:1.体大(本体),即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减的真如实性。2.相大(功能),即是真如含有无限的德相。3.用大(作用),即是能生世出世间之无漏有漏的一切善法。

  一心、二门、三大,乃是《大乘起信论》的纲骨。

  真如,是古人对於宇宙本体的命名,它是远离了一切妄念后的实在心,一切法无不是真如。本论对於真如的界别,分有离言真如及依言真如、空真如及不空真如,着眼点是在不空真如之含摄无量功德,那就是常乐我净的一心,也是我们修学佛法的目标。但此一心,众生本具,悟时即可见此自性清净的真如心了。

  生灭,是由众生心开展出来的现象界,它与真如对立,称清净的如来藏为真如,呼「不生灭」及「生灭和合」的最初状态为阿黎耶识(新译为阿赖耶识)。因了阿黎耶识而有无明,因了根本无明而有枝末无明,此无明的相状即是心的活 动。本论将无明的流转,立三细六 之说。所谓三细六 ,是统括生灭门的九种心的活动程序,称为九相,此九相含摄了十二缘起的内容,也就是十二缘起的新的特别解释法。不过,十二缘起是就外在的、是明此一身流转三界的顺序而说,本论的九相是专就内部的、是明此一心变化所行的顺序而说。约众生心识的次第开展而说,分为心、意、意识。约众生心的惑障而说,又分为无明与染心。

  总之,本论所强调的是一心,这个心要比唯识家的识,更加坚强,迷悟不离一心,大乘法即是众生心。换言之,信佛、学佛、成佛,也都是信仰我们自己的心,学习我们自己的心,成就我们自己的心;我们的现象界是由我们的心所促成,我们的本体界也要由我们对自己的心来开发。所以这在哲学上说,乃是绝对的唯心论。

  《华严经》开出净心缘起的花,《大乘起信论》是最后结成的果;中国的传统佛教,就是沿着这一条路在走,无怪乎觉得《大乘起信论》是如此的重要。



  两大派系
  龙树系下的中观派,到了佛护、清辨,即分成两个派的三大流。几乎也在同时代中,世亲下的瑜伽派,也分裂为安慧系的无相唯识和陈那系的有相唯识,其情形大致如下表(表中所附各师的年代,系用西元计算,同时也仅是大致如此,未必即已确定):

  世亲以后,为其《唯识三十颂》作释的,通常称为十大论师,与中观派做空 有之争的,也就是这些人或他们的关系人,在晚期的大乘佛教,论师辈出,颇有 百家争鸣的景象。

  在安慧的无相唯识系下,至调伏天,便影响了中观经量派的师子贤;在陈那 的有相唯识系下,至戒贤,便影响了瑜伽中观自立派的寂护。终於空、有两流,均被密教摄受而消失了他们原来的立场,这是西元第七、第八世纪间的事了。

  所谓十大论师,据法舫法师的《唯识史观及其哲学》第一篇第五章第四节所介绍的世亲后共有十一位论师:陈那、德慧、安慧、护法、难陀、净月、亲胜、火辨、胜友、最胜子、智月。其中除了陈那,即是通常所说的释《唯识三十颂》的十大论师。

  其中的陈那、安慧、德慧,是世亲的弟子(德慧又有人把他算作安慧系下)。难陀在世亲系下,因唱种子新薰说,异於古来的种子本有说,故别出一派。亲胜、火辨为世亲同时代人,火辨是一居家的隐士。胜友、最胜子、智月,皆为护法的弟子,大都出现於西元五六一至六三四年之间。

  现在我们要介绍其中最伟大的几位论师。

  陈那
  陈那大域龙)是南印度人,先在小乘犊子部出家,后随世亲学唯识及因明,他着有《集量论》、《观所缘缘论》、《掌中论》、《入瑜伽经》、《俱舍论注要义灯》、《因明正理门论》等。

  对於唯识学方面,他在《观所缘缘论》中成立了根尘唯识义,又在《集量论》中立心体为相分、见分、自证分的三分义。这心体三分之说,给后世的影响很大,所谓「安、难、陈、护,一、二、三、四」,就是指的四位论师对心体的分析观。安慧主张自证分的一分说,难陀主张相分及见分的二分说,护法则主张相分、见分、自证分、证自证分的四分说。

  不过,陈那对於因明的成就,更在唯识学之上,他的《集量论》(藏译)及《因明正理门论》,改革了印度的旧因明而集印度论理学的大成。尤其是《集量论》,不但在佛教有无上的价值,即在印度哲学史上也有极高的地位。

  因明,先以论辨法之名,出现於圣德格耶《奥义书》。又植根於以究理着名的外道胜论派及尼夜耶(正理)派,因明的创始人,传说即为尼夜耶派的足目。尼夜耶派的《正理经》,立「量」等十六句义,约为西元二、三世纪之间的事。

  佛教的论法,最初即采用正理派的量义而略加修改,到了笈多王朝时代,百家竞相论争义理之长短得失,非善用论术不足取胜,所以佛教诸师几无不深研论法而卓然成家,称之为因明。世亲对於此学,即《论轨》、《论式》、《论心》之作,可惜今已无传。

  陈那的着述中有关因明者,计有八论,而以《因明正理门论》及《集量论》最着。前者「立破真实」,以详正确的论式;后者「释成量义」,以详正确的知识。一重於悟他,一重於自悟。陈那的论式,是以与敌共诤之宗支为所成立,以 与敌共许之因喻为能成立。「因」是基於九句因而立三相,此即是三支作法的新因明;所谓三相,即是遍是宗法性。同品定有性。异品遍无性。「喻」是因的三相的一分,即在「同品」、「异品」之二相,举出「同喻」及「异喻」,自正反两方面来证明所立论点的正确性。

  因明不易懂,初学者不妨参阅慈航法师全集《相宗十讲》之八、九两讲。

  继承陈那之因明学的是商羯罗主(Sam.karasva),他作有因明学的入门书《因明入正理论》,现存有梵、藏、汉三种本子。

  另外,学於世亲及陈那门下的三宝尊,着有《一切如来赞》,陈那系统下的无性,着有《摄大乘论释》。此下即为护法。


  护法
  护法〈Dharmapala)是印度后期大乘佛教史上的一颗彗星,他是南印度的达罗维荼国人,本为王子,极其聪慧,据称他的「学乃渊於海浚,解又朗於曦明,内教穷於大小,声论光於真俗」。他成名很早,曾任中印那烂陀寺的住持,二十九岁即退居於佛陀成道的佛陀伽耶附近,三十岁(《唯识述记》则谓三十二岁)即死於大菩提寺。他对唯识学理,阐发精详。着有《大乘广百论释》、《成唯识宝生论》、《成唯识论》等。《成唯识论》即是《唯识三十颂》的释论,玄奘大师汉译《成唯识论》,即以此论为依据,而略参入其他九师之说。

  护法站在道理世俗谛的立场,宣说唯识的「真有俗空」,恰好与中观派的「真空俗有」观对立起来。他认为蕴、处、界的一切法皆是有,即以此立场来释《唯识三十颂》。他的弟子是戒贤,再传弟子即为我国的唐玄奘,到玄奘弟子窥基,唯识学即在中国成为一大学派的唯识法相宗。所以,护法在唯识学史上的地位,不在世亲之下。


  德慧及安慧
  德慧()是南印度人,一般以为他是世亲的弟子,并以安慧为门师。他曾於摩伽陀降伏外道,后来住於那烂陀寺及伐腊等处,着有《俱舍论释》、《随相论》、《唯识三十颂释》(此书今已不见,玄奘是见过的),他在他的《摄大乘论释》中,主张种子的本有与新薰之合一论,即所谓「本性住种」与「习所成种」说。

  安慧()是南印度罗罗国人,他的着作很多,重要者有《辩中边论疏》、《唯识三十颂释》、《五蕴论释》、《大乘阿 达磨杂集论》、《大宝积经论》、《大乘中观释论》、《俱舍论实义疏》等。其中《唯识三十颂释》,汉文未译,现存梵文本,则为法国巴黎烈维博士的校本。安慧的立场与护法完全不同,他以阿赖耶识为一切杂染法种子的住处,一切法为阿赖耶识所藏的果,阿赖耶识是一切法的因,故说一切法即是阿赖耶识;由此阿赖耶识而生起思量识及了别识,结果又归於阿赖耶识。

  窥基的《成唯识论述记》(《大正藏》四三·二三一页下),对於安慧的介绍说:「妙解因明,善穷内论。扇徽猷於小运,飞兰蕙於大乘。神彩至高,固难提议。」一代宗匠,於此可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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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笈多王朝及其后的佛教

  第一节 笈多王朝的佛教
  王朝的兴替
  笈多王朝系於西元三二○年,由旃陀罗笈多一世(正勤日王)所建,都於华氏城,领有中印度。第二主沙姆陀罗(西元三三○-三七九年)即是新日王,征服印度之东部及南部。第三主旃陀罗二世(西元三八○-四一四年),又攻略印度的西部及北部,领有印度平原及旁遮普之一部,并含加底阿乌尔半岛的地域,这是笈多王朝的全盛时代。

  然在另一方面,自西元第五世纪以来,北方的白匈奴族(即是哒Ephthal),蚕食西北印度,先占犍陀罗国。自笈多朝的佛陀笈多()王死后,至西元五百年顷,白匈奴族的吐δ牵ǎ闯梭哦喑哪诼叶季萘酥杏《龋哦嗤醭虼吮览#吕δ侵幽︴德呔芈蓿ㄎ髟濉鸲逅亩辏闯晌杏《戎酢5笔庇心捌殴囊渫佣╫dharman)王,於西元五二八年征伐摩醯逻矩罗,并使之退到迦湿弥罗。中印地方,即由笈多王统的支裔,一个摩揭陀地方很小的侯国,继续了后期的笈多王朝(西元五三五-七三○年)。

  在南印方面,案达罗王朝灭亡之后,波罗()族据於建志补罗(),成立波罗王朝(西元二二五年顷-九○○年)。
  


  婆罗门教的复兴
  笈多王朝的文化特色,可说即是婆罗门教的复古主义之抬头。自迦腻色迦王到笈多王朝前期之灭亡,也就是西元二世纪到五世纪约四百年之间,因无外敌的入侵,复古主义也随着王朝势力的鼎盛而勃起。

  婆罗门教,自阿育王以来,由於佛教之发展,传统的信仰便潜入於社会的底流。至此时,已经过整理、修正、结合了民间通俗信仰的湿婆、维修奴的崇拜,成为新的印度教()的姿态起而复兴,这是雅利安民族的文化与印度先到民族的文化之结合,它的起源,即是《大战诗》中的《薄伽梵歌》。当小乘佛教日渐变成学术思想化,且在教内大肆争执义理之优劣高下之际,对於民间的生活及通俗的信仰,却日渐疏远;印度教之复兴,即是基於通俗化的信仰,并采取了佛教的哲理而予以补充其不足。大乘佛教即是为了挽救此时代的危机而出现。

  笈多朝时,对於古典梵语()之复兴,且被采作公用的语文,与婆罗门教的复兴有关,大乘梵文佛典的完成译写的工作,大致也与笈多王朝的梵语复兴有关。

  笈多朝的诸王信仰,也以婆罗门教为基础,例如沙姆陀罗笈多及迦摩罗笈多一世(Kuma-ra-gupta I)二王,举行自熏迦王朝以来即未曾行於中印度的马祀大祭,乃为显着的事实。故对於佛教颇为冷淡。

  但其诸王之中,以个人身分对佛教表示好感的,或进而尊崇佛教的,也不是没有。例如在《世亲传》中,正勤日王柯罗摩阿秩多,曾施世亲三洛沙金,新日王婆罗秩底也皈依了世亲,世亲也受到新日王的嗣子及王妃的留请久住在阿,此虽未必尽为史实,至少反映了当时的王室对佛教尚有好感。

  前面说到将白匈奴族的摩醯逻矩罗王征服逐退的,是摩腊婆国的耶输陀尔曼王,玄奘所传,征服匈奴王的,乃是后期笈多王朝的婆罗阿迭多二世()。周祥光《印度通史》一一七页则说是二王联合击退并生擒了匈奴王,可是又把他放了回去。婆罗阿迭多王,为了纪念征战的胜利,便建了一座很大的佛寺,那便是有名的那烂陀。



  北印教难
  来自北方的侵略者摩醯逻矩罗王,极端仇视佛教,毁灭佛法。势力所至,佛教凌夷。据说当他被放回北印之后,在迦湿弥罗一地,毁坏寺塔,即达一千六百所。《付法藏因缘传》(《大正藏》五○·三二一页下)所称的师子比丘,当时正在宾(即迦湿弥罗)大做佛事,而为「弥罗掘」所杀,法统因此而绝。弥罗掘,便是摩醯逻矩罗的异译。亦有译作密希诃罗()。因此,史家每将此王与熏迦王朝的补砂密多罗并称。



  那烂陀寺
  根据玄奘《大唐西域记》卷九(《大正藏》五一·九二三页中)所载,那烂陀寺的初建,是在「佛涅盘后,未久,此国先王铄迦罗阿逸多(唐言帝日),敬重一乘,尊崇三宝,式占福地,建此伽蓝。」又经佛陀多王(觉护)、 他揭多多王(如来)、婆罗阿迭多王(幻日)、伐罗王(金刚),历代继续增建,至戒日王时已是第六帝了。但在笈多王朝中,除了后期的婆罗阿迭多王,均无其人,戒日王乃是伐弹那王朝(即戒日王朝)的人。在西藏的传说,无着、世亲均曾於那烂陀寺弘通DA法,但於汉译未闻此说,而且在法显及智猛的游印记载中,也未见言及那烂陀寺之名。

  根据多方的考察,玄奘所说的「佛涅盘后未久」即建此寺,乃是不确的。由后期笈多王朝的幻日王所创建,则比较可信。在所见的资料中,住持那烂陀寺的名德,是由德慧或护法开始,护法约为西元五三○至五六一年间的人,后期笈多王朝则为西元五三五至七三○年间。

  不过,本寺寺址,原为佛世的庵摩罗园,佛陀曾於此处说法三个月。到了玄奘至印前后,正当戒日王在位,该寺食邑二百馀,日进大米稣乳数百石,九寺一门,周围四十八里,常住僧徒一万人,并为印度诸国所仰慕,俨然一所唯一的佛教最高学府。

  见於记载的此寺住持之名,先后有德慧、护法、护月、坚慧、光友、胜友、智月、戒贤、智光、月称,达摩鞠多等诸大论师。玄奘三藏是我国第一人知有此寺,并在此寺大振声名。其次有义净、道琳、玄照、道生、安道、智宏、道希、无行,到此求学。来我国弘法的印度僧人之中,例如波罗颇迦罗蜜多罗、地婆诃罗、善无畏、金刚智、般刺若等,也都曾在此寺求学。

  从这些名德看来,那烂陀寺先是唯识学派盛行的学府,后来即成为密教大乘的学府。



  佛教概况
  从《高僧传》卷三「法显传」(《大正藏》五○·三三七页下)所记载当时的印度(法显於东晋安帝隆安三年出西域,义熙十二年返扬都,即西元三九九-四一六年),大乘小乘均颇盛行:

  北印度七个国家,注明为小乘学的两个,多学小乘的一个,大小乘兼学的一个,综合起来是小乘教势盛过大乘。

  西印度四个国家,注明为小乘学的一个,大小乘兼学的一个,综合起来,仍是小乘学占优势。

  中印度十二个国家及城区,注明小乘学的一个,多小乘学的一个,大小乘兼学的一个,可想大乘较多。

  法显在东印华氏城,得到《萨婆多众律》、《杂阿昙心论》、《诞经》、《方等般泥洹经》、《摩诃僧只阿昙》等圣典。可见东印的当时,已为大小乘学的汇合之处。

  据印顺法师剖析当时的概况:1.无着、世亲,自犍陀罗南来至阿陀(阿)为中心,沿西海岸南下,与南印的学者相接。这是西系唯识学者的向南活动。2.东方的摩揭陀,据法显、智猛的目击,华氏城的佛教赖婆罗门的大乘学者而住持。3.放海南下到师子国(锡兰),亦是大乘及上座部二流并畅。4.当时由中印度来华的昙无谶、求那跋摩,多系译介真常唯心论的圣典。真常大乘的根由,即是以大众部及分别说系的「心性本净」,融合了犊子系的「不即不离蕴我」而成之真常我。(印顺法师《印度之佛教》第十三章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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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伐弹那王朝的佛教


  戒日王统
  由於小邦林立,后期的笈多王朝,在中印方面,虽仍是一个霸主,自号君王,并曾举行马祀,但国土有限,仅统治摩揭陀及孟加拉两地。在当时的许多小邦之中,当推据於旁遮普东部地区的塔尼斯华尔(),较为强盛,它的开创者为弗沙伐弹那()经过四传,到第五位酋长波罗羯罗伐弹那(),始建立了伐弹那王朝,即是戒日王朝。波罗羯罗伐弹那有二子,一名罗伐弹那(),一名曷利沙伐弹那(喜增),西元六○四年,波罗羯罗伐弹那率二子将大军东征匈奴,不幸卒於军中;长子继位,再率军东征马尔华,又不幸中其土王之诡计所陷而死;遂由年仅十六岁的幼子即位,并以曲女城(今之)为首都那就是我国《唐书》中的戒日王(西元六○六-六四七年),也即是玄奘所见的戒日王。

  戒日王是印度古代史上最后的一位伟大的国王,他将版图扩大,自雅鲁藏布江之河囗,一直到伽第瓦尔,包括了旁遮普、马尔华、曲女城、比哈、孟加拉、阿里沙、阿萨蜜等地,除了西北边疆之外,可谓整个西北印度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唯其版图之扩张,固有凭藉武功的征服而来,然而,例如鸠摩罗国、摩揭陀、尼泊尔、喀什米尔、婆罗 (今之古迦拉底)等自治土邦之归属戒日王朝,乃是由於戒日王之道德学问的感召。



  戒日王与佛教
  戒日王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君王,他在位四十一年,用兵仅六年,其他的时间即用於政治、文化及宗教。唐太宗贞观十五年(西元六四一年),王与中国修好,我国於贞观十七年(西元六四三年)派王玄策至印度,立碑铭於摩揭陀。戒日王的文艺造诣,已在第七章中略有介绍。

  在宗教方面,戒日王本为印度教徒,后受玄奘三藏及小乘教的大德迭婆伽蜜多罗()之感化而皈信佛教,佛教屡遭法难,因此亦稍呈复兴之机。他对佛教的功绩之最着者,约有下列四事:

  (一)禁止杀生,奖励素食。

  (二)依照阿育王对於弘扬正法的先例,建寺院、造石塔、筑旅舍,以供沙门及朝礼圣迹者之用。

  (三)每年召集沙门举行佛学讨论大会一次,贤者赏之,顽劣者惩戒之。

  (四)每五年举行无遮大会一次,并将财物布施民众。

  但是戒日王亦同样对印度教持崇敬的态度,由《大唐西域记》说他在钵逻耶伽()大会时,先礼佛陀像,次日礼太阳神像,第三日礼湿婆神像,可见一斑。


  玄奘三藏的光荣
  奘师於唐太宗贞观三年(西元六二九年)出中国经西域至印度,留学十七年而后返国。留印期间,从戒贤学瑜伽唯识,随如来密、师子忍等习因明、声明,又向胜军学《唯识抉择论》。回到那烂陀寺奉戒贤之命,讲《摄大乘论》及《唯识抉择论》,并会通中观瑜伽二宗之义,着《会宗论》三千颂,以答覆当时在寺讲中、百二论而破瑜伽教义的师子光,名望因此大振。

  后与海慧、智光、师子光等四大德共赴戒日王之请,与乌荼国小乘论师对论,小乘论师制破大乘义七百颂,奘师申大乘义制一千六百颂名为《制恶见论》而破之,声誉益隆。

  贞观十六年(西元六四二年)冬,戒日王又於曲女城,大会十八国王,大小乘僧三千馀人,那烂陀寺僧千馀人,耆那教徒二千馀人。奘师被请为大会论主,作《真唯识量颂》,称扬大乘,并宣示大众:若有一字无理而能难破者,请斩首以谢。如是经过十八日,竟无一人敢发议论。无怪乎玄奘的盛名,迄今仍为印度学者之所崇敬。

  东印法难 

  当戒日王之父波罗羯罗伐弹那王在位时,东印的土邦金耳国,日渐强盛,国王设赏迦(月),挟武力西侵,所到之处,摧毁佛法,坏寺、坑僧,并伐佛成道处(佛陀伽耶)的菩提树,佛涅盘处(拘尸那罗)的佛教寺僧也被焚杀殆尽。玄奘之师戒贤论师,据说就是曾被此王所坑而逃脱的一人。

  教难遍及恒河两岸,一时法运顿衰,若非戒日王的皈依佛教,佛教的慧命即可能从此而断!

  戒日王祷於观自在菩萨,一举而战胜了设赏迦王。可是,戒日王无子,故在他驾崩之时,亦即是戒日王朝衰亡之期,王仅有一女,嫁於南方婆罗 邦的幼日王;戒日王死后,各邦又自行独立,有的则不承认戒日王的继承人选。当时有一位戒日王的大臣名叫有修,也想继承王位,因其抗拒唐朝使节王玄策,而被玄策借西藏武力将他囚送到了中国。

  戒日王之后,婆罗门教出了两位杰出的学者,一是弭曼差派的鸠摩利婆多(),一是吠檀多派的商羯罗阿 梨(),这两人在西元六五○至七五○年的一个世纪之内,恢复了《吠陀》经典原先的崇高地位,并对佛教做了无情的攻击。

  鸠摩利婆多的伟大着作是《吠陀真义评论》,婆罗门教的哲学因此大成,佛教的特色便因此消失,他云游全印,辩才无碍,弘扬其学说,攻破佛教。他是北印人,据说当他的南印派隆盛之时,佛弟子中竟无一人能够胜过他们的议论;那烂陀寺的讲学方式,一向公开,至此,因为无力降伏外道,只好改在内室讲授。

  至於商羯罗阿 梨,他是南印度人,他在宗教哲学上的贡献,被印度史家誉 为是一种人类思想的结晶。他为弘扬教义,於印度的东、南、西、北的四方,建立四个传道中心,等於在精神上他已统治了印度全国。据传说,当他至藩伽罗地方,找着佛教徒辩论,但在佛教的法将之中,竟无一人能够取胜於他,於是,即有二十五所道场被毁,五百位比丘被逼改宗其教;向东到欧提 舍地方,情形也是如此!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人才的优劣,与法运的隆污,关系实在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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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 佛教与外道的交涉


  何谓外道
  外道是佛典中的术语,梵语叫作底他迦(),是指佛教以外之教道,或称为外教、外学、外法。

  《维摩义记》卷第一本(《大正藏》三八·四二八页上)说:「法外妄计,斯称外道。」

  《三论玄义》(《大正藏》四五·一页中)说:「至妙虚通,目之为道,心游道外,故名外道。」

  《首楞严经义疏经》卷二说:「不入正理,但修邪因,名为外道。」

  凡是佛教以外的一切教道,以佛子视之,均为外道,初无轻藐之意;然以外教学者无不舍自己的身心而别求安顿,所以含有向外求道的意思者,即为外道。

  佛典中所指的外道,范围极广,在第一章所介绍的婆罗门教、六派哲学、六师外道、总为六十二见等都是。他们也都跟佛教曾发生多多少少的交涉,佛教在外道包围的环境中出现、成长,也在外道包围的形势下变质、灭亡。这从《阿含》圣典、部派的阿达磨、大乘的各家论书中,见到所谓破外道的论锋之锐利,便可知道佛教是在不断地奋斗中发展的。最后的密教,在实际上受了外道的同化,仅在心理上强调降伏外道,终於是接受了被外道消灭的命运!

  在此仅就外道与佛教交涉之重要者,略述如下:

  耆那教与佛教《阿含经》中所称的尼犍子若提子(即尼干陀若提子),便是耆那教的开祖摩诃卢(大雄)之名,故通称其教徒为尼犍子外道。他稍早於释尊,他与释尊的教化区域,大致也相同,所以两教间交涉也较多。

  耆那教与佛教,从表面的印象看,颇似一致,从教理的本质看,却是不同。

  先说两教的相似处:同样否定《吠陀经》的神圣地位,同样否定婆罗门教的人格神而唱无神论,两位教主同为刹帝利族王子出身,开祖的尊称同为大雄、世尊、牟尼,同样强调轮王思想及不杀生主义,同样组有比丘及比丘尼的教团。

  再说两教的相异处:两教的圣典之结集不同,两教的历史之传承不同;耆那教主张命(精神)及非命(物质)的二元论,站在生气论的立场,重视「命」为常住的灵魂,佛教则站在缘生论的立场,主张无我,否认有常住的灵魂;耆那教以生天主义为解脱,佛教则以即现实而证涅盘为解脱;耆那教以苦行主义为修道的方法,佛教则以戒、定、慧三学为修道的阶梯;两教虽然同样采用「业」、「漏」等的名词,涵义却颇不同。

  事实上,耆那教与佛教,同为传统的印度宗教所不容。所幸佛教亡於印度,却传到了外国,耆那教虽未传出国外,却以苦行的教条所限而未被印度教同化,苦行毕竟是感人的,所以耆那教在印度,迄今仍在传流。


  印度教
  前面已说到,印度教()是以婆罗门教的《吠陀经》结合了通俗信仰的《薄伽梵歌》而起。

  首先要说吠陀宗教的复兴,约有四个因素:1.戒日王朝以后的五百年中,佛教僧侣入於密教而生活腐败。2.佛教僧侣集中於义理的空谈,仅在学术中心之地如那烂陀寺等处有其发展,而却荒於对民间的深入普化。3.佛陀的四谛八正道之教学,对於一般民众,不能即闻即知,也不能即知即行,愚夫庸妇於生活艰困之下,只知盼望有一救世主将他们带往快乐的天堂。4.佛教四姓平等之说,破坏了婆罗门僧侣的特权,蓄意复兴已达千年之久,此时趁着佛教的败落及一般人心的 愿望,便结合民间信仰,采纳佛教哲理,以新的姿态出现。

  再说印度教的内容。它是根由《吠陀》神话及史诗神话而来,他们所信的神是唯一的最高的大梵天(),有时用宇宙的创造者大自在天(I-)的名,有时用宇宙之破坏者湿婆(S)的名,有时用宇宙之保护者维修奴()的名,但其毕竟仍是唯一梵的多种立场而已。他们信仰这些神,也礼敬这些神的化身及其象征的物。因此把《大战诗》中的历史人物黑天()酋长、《罗摩所行传》中的历史人物罗摩王子,也都作为维修奴之化身,甚至将佛教教主释迦世尊,也作为印度教之神的第九位化身,而被礼拜。加上其新的教义及戒律的修订补充,使一般未曾深入佛法的人看来,他们似已包容了佛教,正好把浅见的佛徒们吸收了过去。

  可是,正因为印度教将史诗中的人物当作维修奴的化身,以致把描写黑天酋长与柯碧私恋的故事,亦当作经典而视为神圣。因此而有印度教寺庙之绘画男女猥亵的形像,因此而以为自在天神也有一位配偶女神,叫作乌摩(Uma-),湿婆的配偶女神叫作杜尔嘉(Durga-)。但是,请勿以为男女拥抱及相交之状,即是淫亵之姿,这从文化人类学的观点而言,自有它庄严的意义,此到下一章中再讲。


  印度教吸收了佛教
  我们一再说到,新的婆罗门教吸收了佛教的长处,在此 可举一例:

  上一节的末段,曾提到一位吠檀多派的大学者商羯罗阿 梨(西元七○○- 七五○年),他的思想常被后世正统派的学者称为「假装的佛教」()。在他的思想中,最着名的是「幻说」(),他主张现象是虚幻的,最高的梵,是超越一切现象的,是无限的、实在的、精神的。由於梵的幻力而成为有限化的原理,那就是人格的自在神,由於幻力而创造一切的现象界,这便是自在神之创造力;这一被造的现象界,对於最高的梵而言,乃是有限的、非实在的、非精神的;此一现象界的非实在的虚妄性,便称为幻性。

  考察这一「幻说」的涵义,在正统的婆罗门教典籍中是找不到相当意味之用法的,但在佛教的《般若经》以及龙树的《中论》,却有类似意味的许多先例,比如《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大正藏》八·二一七页上)以十喻,说明诸法的空性:一切法,如幻、如焰、如水中月、如虚空、如响、如犍达婆城、如镜中像、如梦、如影、如化。因此他可能是借用了佛教的性空说而发展其神造说,并取一名曰幻说。

  其次,商羯罗阿 梨又立於真俗二谛的立场,来发挥他的哲学。他说由於真谛的立场,知有上梵(这个上梵是本体),产生上智而知最高梵的真实,便说一切 现象界是虚妄;由於俗谛的立场,知有下梵(这个下梵是自在神或创造神),产生下智而知下梵的创造,便说一切现象界是实在。

  考察这个二谛说的意味,它的根源乃是出於《中论》,特别是《大智度论》卷三八(《大正藏》二五·三三六页下)所说的:「为世谛故,说有众生;为第一义谛故,说众生无所有。」

  交涉的结果 

  当印度教融会了印度各种文化而复兴之后,便订定了刻板的教条,限制了人民的思想行为。印度教徒也变得唯我独尊,认为他们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神的人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国家,他们的一切,无一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结果使得印度教仅能作为一个国族的宗教。

  在佛教方面,戒日王以后,鉴於印度教复兴的势力浩大,便迎合民间的要求,也将印度教的特色吸收为佛教化。既然无力从辩论上取胜外道,便在心理上做武装。忿怒金刚的出现,多手多头的金刚萨的出现。金刚手菩萨的塑像,即是右足踏着大自在天,左足踏着自在天的配偶女神;印度教的种种神只,也无一不被佛教的金刚降伏,这都表现了当时佛教的心理状态。这番苦心的结果如何,到下章中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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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从密教盛行到近代佛教


  第一节 密教的渊源
  波罗王朝
  上章已经说到,戒日王以后的印度佛教已趋於没落,可是,由於波罗王朝的保护,佛教仍在东印一带偏安了五百年,这五百年中的成果,便是大乘密教的由隆盛而至衰亡。

  波罗王朝是起於孟加拉地方的小邦,在西元六六○年略前,由瞿波罗(Gopala)王统一了藩伽罗国,又西取摩揭陀等地而成立王朝,这在印度史上,是不太有名的小王朝,但此王朝传承十八世,历五百年,崇奉佛法世世不懈。其中最具热忱者凡七主,称为「波罗七代」,七代之中,以第四世达摩波罗(Dharmapala 法护)王时,国力最盛,曾将领土扩展到曲女城。此王对佛教的虔诚护持,亦最有成绩,先在那烂陀寺附近,建立欧丹多富梨(Uddan.d.apura)寺;又在其北建立鸠摩尸罗(Vikramas1-la)寺,此寺译名超戒寺,亦有称为超岩寺,它有百零八寺,及六个研究院,规模之宏大,比起那烂陀寺的九寺一门或谓八院 三百房,犹有过之。因此便夺取了那烂陀寺的地位,而成为当时佛教的最高学府。

  中国的义净三藏留印时,正当瞿波罗王在位,据义净自称,他在那烂陀寺,曾屡次入坛,可见当时该寺已经风行密教,到了西元第八世纪以后,达摩波罗所建的超戒寺中,人才辈出,也均为密乘的大德,该寺亦即是密教的中心道场,波罗王朝所拥护的佛法,自始便是密教。


  早期所行的密教
  所谓密教(Esoteric Buddhism),世界学者一般通称为怛特罗(Tanrowa)佛教,也有称为真言乘(Manrowa-ya-na)、持明乘(Vidya--dhara-ya-na)、密乘(Esoteric-ya-na)、果乘(Pha-la-ya-na)、金刚乘(Vajra-ya-na)等。

  根据西藏所传的密教,分为四部:1.事部,2.行部,3.瑜伽部,4.无上瑜伽部。

  中国旧传的密乘传入日本的,分为两部:1.金刚部,2.胎藏部。

  近代学者将历史上的密教分为三期:1.初期的杂密,2.中期的纯密,3.后期的左道密。

  如果将此三种分类法的密教,配合起来,它们间的关系相当,可用一表说明:

  现在,我们先说初期的杂密,杂密是没有教理可说的,它的原始成分,大多 来自婆罗门教。杂密之被称为「事部」,乃是它专重於事相的作法,所谓密教的 「事相」,就是:1.明咒,2.瑜伽,3.护摩。明咒起源於《吠陀经》之咒术;瑜伽本 为婆罗门教所修的禅定;护摩也本是婆罗门教的「烧供」作法,他们以物投火, 藉火神阿耆尼之力而达於梵,以做求愿的媒介。佛教本来反对事火,密教则以事 火为求财、求事、求寿、求官的门径,以致将食品、衣物、珍宝等有用之物,投 向火中。密教采用上举的三种事相,其有三种神秘作用,便是:1.息灾避祸,2.增益致福,3.调伏鬼神。


  原始圣典中的密咒
  佛教成为密教,可谓是突如其来,也可谓是渊远流长。所谓突如其来,因在释尊的时代反对神秘,否定神权,破斥方技之术,一切咒语术数之学均非释尊所喜。

  《长阿含经》卷一四第二十一经《梵动经》(《大正藏》一·八九页中-下)所载:「如馀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行遮道法,邪命自活。召唤鬼神,或复驱遣,种种祷,无数方道,恐热於人,能聚能散,能苦能乐……或为人咒病,或诵恶咒,或诵善咒……或咒水火,或为鬼咒,或诵刹利咒,或诵象咒,或支节咒,或安宅符咒,或火烧、鼠 、能为解咒,或诵知生死书,或诵梦书,或相手面,或诵天文书,或诵一切音书,沙门瞿昙无如此事。」

  在《中阿含经》卷四七《多界经》(《大正藏》一·七二四页上),也说:「或有沙门梵志,或持一句咒、二句、三句、四句、多句、百千句咒,令脱我苦;是求苦、习苦、趣苦;苦尽者,必有是处。」
  
  可是,到了部派佛教的《四分律》卷二七(《大正藏》二二·七五四页中)、《十诵律》卷四六(《大正藏》二三·三三七页中)等,即有佛陀听许持善咒治疗宿食不消、毒蛇、齿痛、腹痛等记载。佛在《长阿含经》卷一二(《大正藏》一· 八○页上-八一页中)《大会经》中,为了降伏诸天,结了数咒。佛在《杂阿含经》卷九第二五二经,也向舍利弗说了毒蛇护身咒。可见,密咒的使用,早已出现在原始圣典中了。不过早期圣典中的咒法,系用作治病为主;降伏诸天,策使鬼神的密咒,大概是比较晚出的。若照佛陀的本怀而言,推定密咒之为晚出或增订,是比较恰当的。唯其密咒之具有相当的效验,则为不容置疑的事实,故而验道和解脱道是不必相提并论的。

  即以初期的大乘经典而言,也尚未见明咒,例如《心经》的「即说咒曰」是后增。《法华经》原来无咒,后来在<嘱累品>后附加数品,即有了<陀罗尼品>。《仁王经》、《理趣经》原先无咒,到唐译本即有了咒。

  密咒在外道,是说不上哲学理论的,到了大乘密教的中期,咒语也被赋予高深的哲学观了,在《大 卢遮那成佛经疏》(即《大日经疏》)卷七(《大正藏》三九·六五○页中)说:「此真言相,声字皆常。常故,不流、无有变易。法尔如是,非造作所成。」以真言密咒为法尔常住的实相,所以进一步说,真言之相即是毕竟寂灭之相,为了随顺众生根机,而以世俗文字表示。如能观诵纯熟,证悟了即俗而真之义,融合於诸法之实相,便可获得即身成佛的极果。

  密咒即是真言,真言由如来说、菩萨说、二乘说、诸天、地居天(鬼神)说之五种来源。密教以真言之观诵为主要修持法门,所以称为真言宗。但其持咒亦颇有要求,《大日经疏》卷七(《大正藏》三九·六五七页下)说:「若但囗诵真言而不思惟其义,只可成世间义利,岂得成金刚体性乎?」

  总之,密咒发源於婆罗门教,佛陀最初禁绝,继而由於外道来佛教中出家的人渐多,他们习用咒语治病。至部派佛教如法藏部,推尊目犍连,盛说鬼神,咒法渐行。到了大乘密教,更进而以密咒哲学化,完成了高深的理论基础。密咒之能产生效验,那是无可置疑的,若言观诵真言而能即身成佛,此所成之佛,是何等性质之佛?则尚有考察的馀地。



  瑜伽与密教
  密教又称为瑜伽教,瑜伽(Yoga)在梵语中,是由马和车轭结合之义的语根yuj而来,意译为相应,此语最早用於《梨俱吠陀》中,后来沿用到奥义书时代,它的涵义是:依於调息等的观行法,观梵我一如之理,以合於梵而与梵相结。到了佛教中,即采用此法,依於奢摩他(止)及钵舍那(观)之观行,与正理合一相应的情态,便称为瑜伽。换言之,瑜伽是以止观为其主体。

  佛教采用瑜伽,始自释尊,但是,释尊不以瑜伽为达到解脱的最高方法,需要配合了戒及慧,定(止观)才受到释尊的鼓励。释尊特重於八正道,八正道的首要是正见,八正道的范围是戒、定、慧。此可参照第二章所讲。所以佛陀不是修定主义的瑜伽行者,瑜伽行虽受佛的利用,佛却不即以此为究竟。但到了中期密教的瑜伽法,却受了瑜伽外道波昙耆梨(Patan~jali 西元第五世纪数论派人)所着《瑜伽经》的影响,以为瑜伽即可达成世出世间的一切目的。例如《大日经疏》卷三(《大正藏》三九·六一三页下)所说:「阿梨以於瑜伽得决定故,随有所作,皆与三昧相应;如献花时,即与花三昧相应;此中本尊,明了现前……。如是一一缘中,皆是入法界门,皆见善知识,旋转运用,皆与理相应,不复临事稽留,方始作观,当知是人,堪作秘密阿梨也……。又於息灾法中,即能以此方便增益降伏;或增益法中,即能以此方便降伏息灾;於降伏法中,即能以此方便息灾增益。随彼彼相应之法,皆能善分别之,名善修瑜伽。」

  密教以瑜伽法做如此的高调,也绝不是他们的妄语,瑜伽行者多有内证经验,身心异於常人,所见也多属实。唯其所验,是否彻於佛的本怀,则有考察之馀地。因其重於心境的发现,境界固然属实,若谓瑜伽行者的内证经验,即是佛的境界而称即身成佛,恐怕要落於增上慢了。这在佛世的小乘行者,由於修瑜伽法而自称已证四果的,其实尚未离欲,佛陀不斥他们妄语,而称之为增上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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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密教的兴亡


  大日如来
  密教与显教相对,是大乘佛教的判别。显教是如来应化身(释迦)的逗机方便说法,密教是如来报身(大日)的秘奥真实说法;显教说历三大阿僧只劫修菩萨行而后成佛;密教则依於大日如来自受用报身所说内证自觉圣智之法,及大普贤金刚萨他受用报身之智,现生遇到曼荼罗阿梨,乃至灌顶受金刚之名号,由此而得甚深不可思议法,超越二乘圣者及十地菩萨,即身成佛。

  可见密教是顿悟法,也是易行道,它兼有求生西方净土及印度教之与梵天合一的双重优点。在历程上是速成法,在目的上是究竟法。此一思想的形成,是在《大日经》的结集,大概是在西元第七世纪左右,由《大日经》而完成纯密的理论,唱即身成佛。稍后出现《金刚顶经》而导发了后期的金刚乘,也就是左道密教。《大日经》的主要思想是「即事而真」,原则上是来自《华严经》的「事事无碍」,又参考梵我一致的印度教思想而进一步地唱出即身成佛之教。但《大日经》是密教理论的建设者,由《金刚顶经》开出的,即将此一理论付诸於实际的生活。一切都成为「即事而真」、「事事无碍」的结果,淫、怒、痴的现象,以为即是究竟的涅盘道。这在密教的理论上可以通,在究竟的佛位上也正确,在现实的凡夫境界,却未必真的能够「即事而真」。左道密教之滥,原因即在於凡圣混淆而倒果为因!


  法统
  密教最重视法统的师承,传受密法,必须金刚上师(秘密阿梨)的灌顶,修持密法的仪轨,必须请金刚上师的加持,因为金刚上师是由师师相承而来的大日如来的代表,也必是修法有了成就的瑜伽行者。因为密教是心法,不同显教可藉语文而领受,密教必须师弟秘密授受。这一观念在婆罗门教的梵书至奥 义书时代,已很风行。

  根据密教的传说,密教是由大日如来(摩诃卢遮那 Maha-vairocana),传金刚萨 (Vajrasattva 又名金刚手、执金刚、持金刚),金刚萨是大日如来的内眷属,是诸执金刚的上首,处於金刚法界宫,亲蒙大日如来的教敕而结诵传持密乘,成为付授密法的第二祖。释尊灭后八百年,有龙树(龙猛)出世,开南天铁塔而亲向金刚萨面受密乘,为第三祖。龙树传其弟子龙智,为第四祖。再过数百年,龙智七百岁,传付第五祖金刚智。金刚智便是唐玄宗开元年间(西元七一二-七四一年)来华的开元三大士之一。

  然经历史的考证,由龙树开南天铁塔,是密教学者附会龙树入龙宫得大乘方等深奥经典的传说,托古自重。龙宫何在?据考察,北印有土邦称为龙族,或近之。龙树於雪山及龙宫得大乘经而到南印弘通,此为密教由北印的瑜伽师为根源而融会东南印度达罗维荼族的信仰(为印度教成分之一)。密教的夜叉(Yakkha),原即为达罗维荼族的民族群神,由夜叉的勇健之姿而演为密教的忿怒尊,由夜叉尼而有密教的空行母(佛母)或明妃,乃为一例。

  西藏多罗那他的《印度佛教史》也说,密教通途均以龙树为源头,此龙树乃系出於婆罗门罗罗跋陀罗之下,但此罗罗跋陀罗又被学者疑为提婆弟子之讹传;龙树将密乘下传龙智,胜天的弟子 流波又尝学於龙智之门,胜天则为稍后於护法的人。又有月称的弟子护足,也曾从龙智求学。

  因而就有人传说龙智寿长七百岁了。

  但据《密教发达志》卷三所说,金刚智的师承是师子国的宝觉阿梨,不是龙智。

  又据吕澄的《西藏佛学原论》中说:「综合各事观之,彼传密乘之龙树者,其师罗罗,似出提婆之后,其弟龙智,又在胜天月称之前,或即提婆月称之间,有此一家,而与创弘大乘之龙树别为一人也。」

  不论如何,据多罗那他的《印度佛教史》二十二章中说:在僧护时代,事部及行部的二类,显然已流行约有二百年了;但是,瑜伽及无上瑜伽二类,此时尚未出现,直到后来的波罗王朝时,始见弘传。(吕澄《西藏佛学原论》一一页所引)

  四部密教 现在将四部密教,略为介绍如下:

  (一)事部:即是杂密,亦称作密,其修无相瑜伽,即妄以明空性之理,常我的色彩尚不浓。常聚佛、菩萨、神、鬼於一堂,尚未有胎藏界等的严密组织。虽结坛场、重设供、诵咒、结印,重於事相,尚未及作观想。

  (二)行部:亦称修密,此部以《大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即《大日经》)(《大正藏》一八·一页下)为主,以《大日经·住心品》中的:「菩提心为因,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三句为根本。又讲十缘生,颇类於《般若经》的性空之说;但在「菩提心」的心中,已带有常我的色彩。以大悲为本,以随机的方便而度众生,实在是表现了大乘佛教的伟大特色。

  (三)瑜伽部:瑜伽部配合行部的方便为究竟而融摄世俗,故以如来做在家相(天人相)的大日为其中心,以金刚手等为其护翼,出家相的释迦及二乘圣者,被置於外围,此由胎藏界及金刚界的曼陀罗(Mandala 密坛,修密法的道场),即可以明白。这在理论上,是因大日如来为报身佛,是化身释迦佛的本尊,本尊应居中心;在实际上,是圆融了外教的群神,且以外教的群神,均为本尊方便摄化的显现,所以,印度一切的善神恶神,都为密教所摄。由降伏的意念转为崇拜的意念,乃系出自事事无碍的即事而真,所以本尊应该是在家菩萨相。这可算是大乘密教从心理上做了左道化之大方便的准备。

  (四)无上瑜伽部:这是最高的密法,此法修成,便是即身成就的佛,故在今日的西藏黄教,视无上瑜伽为最难修持的密法。没有数十年的苦修工夫,阿梨也是不教你的。这是经过净化后的黄教观念。

  事实上的无上瑜伽,即是金刚乘法,即是左道密教,即是世俗化的大方便的实际行为。


  无上瑜伽
  在印度佛教史上,无上瑜伽乃是最后发展成功的密教法门,而且其来历多不可考察。我们所能知道其根源的,只有从那烂陀寺座主胜天论师之门,出了一位流波,他向龙智学密而得悉地(Siddhi 是修三密相应而得成就妙果),他和龙树之间的传承关系是这样的:

  胜天论师的学系不可考,他是继护法之后住持那烂陀寺的。

  但是,无上瑜伽的密教,均说由於义蕴深妙,初不传於人世,乃由一些获得 成就的大悉地师门,个别弘传出来,所以,如同萨罗诃之於「佛顶」,卢伊波之於 「遍行瑜伽母」,婆婆波之於「喜金刚」,这些密法的源流传承,便无法考察了。

  自后有昙 弊流迦、婆日罗犍陀等相继得道。又有婆罗波、俱俱罗罗 、喜金 刚、护足等同时并出而弘传瑜伽密和无上瑜伽密之中的五部密法:「密集」、「欢喜金刚」、「明点」、「幻化母」、「夜摩德迦」。稍后,喜金刚的弟子,檀 醯卢迦,又传出「佛顶轮」、「救度母」、「阿罗梨怛特罗」、「俱罗俱梨现证怛特罗」等。

  又相传,大 梨中有位摩檀只,是从提婆修学而证得悉地。又有护足,也说亲承月称授其「密集」、「明点」等本典,又说尝见龙智而传其宗。故於此后,龙树、提婆、月称等人的密典注书,乃大行弘出,密乘遂与中观相涉而不可解了。

  另於波罗王朝第四世达摩波罗王时(西元七六六-八二九年),王创建超戒寺,特别尊信师子贤,及其弟子智足。师子贤是王族出身,依寂护受《中观》本论及诸论议,其说亦兼采清辨的所用唯识的逻辑中道立量派,而主弘密乘。

  现在,我们可列一表以说明无上瑜伽密的主要人物的法系:

  在传说中,大乘学的诸大师,自龙树、提婆、无着、世亲以下,无不成为密 乘的大师。实则,据多罗那他的《印度佛教史》二十二章说:僧护以前,秘密真言之法,不无流传,而其修习,秘密藏护,未得成就之先,鲜有知其行径者。以故在修持者固不互相知,而师弟传习亦极为稀有。(吕澄《西藏佛学原论》一一页所引)


  无上瑜伽师
  密乘多由外教来,故其源头难考,上表系统,仅指其大概。然到智足之后,继承超戒寺的寺主者,则多已有传记可查了,其中最初的十二人,通称为「调伏法特罗阿梨」。他们的依次相承的情形如下:

  1.智足,遍弘事部、行部、瑜伽部等的三种本典,并弘传「密集」、「幻网」、「佛平等行」、「月明点」、「忿怒文殊」的五种内道 特罗。2.文殊贤。3. 楞伽胜贤,弘「上乐」。4.吉祥持,弘「夜摩」。5.现贤,弘「明点」。6.善称。7. 游戏金刚。8.难胜月。9.本誓金刚,弘「喜金刚」。10.如来护。11.觉贤,弘「夜摩」、「上乐」。12.莲华护,弘「密集」、「夜摩」。这些都是承智足而专弘无上瑜伽的。

  除了超戒寺寺主之外,其馀尚有许多密乘诸师,例如寂友、觉密、觉寂,则均弘三部密法;甚深金刚、甘露密,则弘无上瑜伽。到了波罗王朝第七代摩醯波罗王时(西元八四八-八九九年),又有 睹波传来无上瑜伽中最胜的「时轮怛特 罗」,他的弟子时轮足,亦力为弘通。密乘之学,到此已经大备而达於顶峰了。

  在波罗王朝十一代茶那迦王时,超戒寺的学风,堪称最胜,护寺要职典掌寺门的诸师,号称「六贤门」,那就是:东门宝作寂,南门智生慧,西门自在语称,北门那露波,其次为觉贤,中则宝金刚和智吉祥友。他们博通五明,专弘密乘,尤其致力於无上瑜伽的「上乐轮」。并且也时时涉及显教中的弥勒五论、法称的因明七部--《正理一滴论》、《量决定论》、《量释论》、《因论一滴论》、《观相属论》、《论议正理论》、《成他相续论》,同时亦注意寂天的《入菩萨行论》。

  此后,超戒寺的法统虽不断,却无新的发展了,寺主之有名者则有吉祥燃灯智(即是去西藏的阿底峡)、梅 梨波,以及阿底峡的五大弟子等。

  无上瑜伽是基於大方便的融摄精神。本来是要从现实中降伏外道及恶魔,以达内外及身心之净化;但此仅从内心观想,降伏外道及魔而摄归佛教,融入佛法。最后竟尔「即事而真」,观外道诸神即为本尊,本尊世俗化,行者亦即以世俗化的生活为究竟清净。这纯是以圣位菩萨的立场自居,作着唯心观的设想。只要观想清净就是清净,观想本尊就与本尊合一,本尊现出世俗之相,行者即行世俗事了。所谓左道密教,也就因此出现。


  左道密教
  所谓左道密教,是对以《大日经》为主的纯密或右道密教而言。 大日如来既现天人(在家)相,受大日如来之教令现忿怒身以降伏恶魔的诸尊明王,当然也是在家相。天人有天后天女,密教的明王即有明妃,或称明王为勇父,明妃为佛母(Bhagavat1-),又有译作空行母。根据密教的解释:「明者光明义;即象智慧,所谓忿怒身,以智慧力摧破烦恼业障之主,故云明王。」(《真伪杂记》卷一三)又说:「明是大慧光明义」;「妃是三昧义,所谓大悲胎藏三昧也。」(《大日经疏》卷九)

  可见,明王明妃,本为悲智和合的表征,与所谓「以方便(悲)为父,以般若(智)为母」之理正合。但在修法之时的曼荼罗中,遂将各部部主给以配偶之女尊,称为明妃,并且比照欲界天人的欲事而行:事部则彼此相视而悦,行部相握手,瑜伽部相拥抱,无上瑜伽部则两身相交。此在《诸部要目》中说:「佛部,无能胜菩萨以为明妃;莲华部,多罗菩萨以为明妃;金刚部,孙那利菩萨以为明妃。」为了表征悲智相应,部主均有女尊为偶,修法者付之实际,便是行的男女双身的大乐。后来,遂以金刚上师为父,以上师之偶及一切修密法的女性为空行母,竟至将上师修双身法而遗的男精女血为甘露、为菩提心。佛教本以淫欲为障道法,密教的最上乘却以淫行为修道法。由中国而传到日本的密教,仅及於金刚界及胎藏界的纯密,未见到最后的无上瑜伽之行法,所以日本学者称它为左 道密教。

  正由於两身相交的行法之开演,接着就出现了多种象征的名词。以男子生殖器称为金刚杵,以女子生殖器称为莲华;以性交称为入定,以所出之男精女血称为赤白二菩提心;以将要出精而又使之持久不出时所生之乐为大乐、妙乐。对於男性的修持者而言,女性的生殖器实在就是一个修持无上瑜伽法门的道场;藉此道场的修持,可得悉地;因此,便称女子的**为「婆伽曼陀罗」(Bhagavt1--Mandala)。「婆伽婆」是「有德」或「总摄众德」之义,密教则以「婆伽婆底」秘称女性。所以,婆伽曼陀罗,可以解作修佛母观的密坛。现在西藏的黄教la ma,他们戒律清净,不近女性,但到修学无上瑜伽的时候,仍以作观代替实际。初传密教至西藏的莲华生(Padmasambhava 西元八世纪人),他与寂护之 结婚,乃是无上瑜伽的实际派,也即是红教la ma的先驱。

  但是,切勿以为此等修法即是纵欲,或是淫猥。其末流之辈,自不免藉修法之名而享淫乐之实;初期的此派学者,却不是荒唐的**之徒,他们既视此为最高的神圣,且亦有种种的仪轨限制。不过,此法原非出於佛教,并由於此法之实行而伤害了佛教的慧命。


  大乐思想的源流
  左道密教的大乐(Maha-sukha)思想,是出於《金刚顶 经》,例如《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卷上(《大正藏》一八· 二○九页中)有偈:「奇哉自性净,随染欲自然;离欲清净故,以染而调伏。」又说:「此是一切佛,能转善哉相,作诸喜金刚,妙喜令增长。」

  金刚(Vajra)是天神之通名,均为侍卫本尊佛的眷属,而以金刚萨为上首。在密教说,金刚即是佛的显现,所以也即是本尊。在同经的卷中,叙述世尊卢遮那,入各种供养三昧,其有一切如来适悦供养三昧、宝 灌顶三昧、歌咏供养三昧、舞供养三昧等等,各各三昧,均有大天女从自心出。并说:「由贪染供养,能转诸供养。」这是欲界天人生活的秘密化。既有天女作诸供养,淫乐的行为,已经跃然欲出了。

  再追?此一思想的根源,它是来自印度教的性力派(Sa-kta),或者音译为铄乞多派。根据日本崎正治的介绍,印度教的湿婆派之分支,由对於湿婆神之威力崇拜而引出生殖力崇拜及女神崇拜。湿婆的威力之中,有男女的生殖之力,生殖则由其妻担任,故而生起崇拜湿婆之妻的一派,这便是女神的性力崇拜。对於湿婆崇拜的右道派而言,於此女神的性力崇拜,便称为左道派。

  但此女神有恶与善两方面的性格,她的威力使用於破坏之时,即是死之女神,称为卡利(Ka-l1-),她的形貌是散发、张囗、执剑、杀人,以血润其喉,用骨 环其颈。她的另一个名字叫杜尔嘉(Durga-),原系频陀耶(又译频耶)山的处女神,从史诗时代之后,始成为湿婆的妻,她的形貌是全身金色、骑虎、十手执兵器、杀恶魔。

  此一女神的性格实在是很难捉摸,所以她的名字也极多,约有一千个,例如又有爱欲女神迦弥息芙利(Ka」mesvar1-),清净女神维摩拉(Vimala-),大智女神摩诃般若(Maha-vidya-),生育女神与大母神摩诃摩底(Maha-ma-row.),恋爱肉欲女神那逸迦(Na-yika-),行法修验的女神瑜伽(Yogin1-)。总之,宇宙的任一部分,不论破坏与温和,均为此一女神的属性。万物均由女神的性力而生,故此引起以肉欲的放逸为崇拜女神的极致。

  此派既以恣意的肉欲为事奉女神及崇拜女神的方法,所以在他们集会崇拜之际,即以一个裸体女子为崇拜的本尊而围绕,先饮酒(Madya),再食肉(Ma-m.sa)、食鱼(Matsya)、期待性交(Maithuna),最后即以男女乱杂之欢乐(Mudra)为终结,合称五摩字真言。他们将此集会密称为圣轮(Gri-cakra)。最后的性交,乃是最秘密最紧要最神圣的仪式。

  以此而被摄入密教的无上瑜伽,便配上了「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的观念,就用明妃来相应,以佛母来相应,以性交为修行了。

  又因女神崇拜性力派的经典,称为怛特罗(Tanrowa),其数甚多,大抵是湿婆与他的妻的对话,其成立的年代虽不明确,唯其最古部分似从第七世纪开始。故到密教的典籍,也以怛特罗为名了(见《印度宗教史》二六二至二六六页)。若以怛特罗为因相、性相、果相三相相续成就的教说,乃为西藏密教的解释。(见龙山章真《印度佛教史》二四三及二四四页)


  生殖崇拜
  再查性力崇拜的源头,乃是原始宗教由庶物崇拜而演化成功的。不过,据崎正治所说,庶物崇拜虽为印度原始宗教的形态,至於男女生殖器的崇拜,在《吠陀经》中并未发现,而且也不是印度土着的信仰,所以推断是由外来文化的输入,而被印度教所吸收的。但在《富兰那》文学中,既以湿婆及其妻来作为宇宙之破坏力与再生力的表现,故亦采用男女生殖器来作为此两种力量的表征了。

  梵文将男阴称之为邻伽(Linga),将女阴称之为忧尼(Yoni)。但此男女生殖器的偶像,绝不可用人工雕刻,而是以天然石块之形似男女生殖器者,作为崇拜的对象。可见此亦不过是由庶物崇拜的演变,原来仅以之象征湿婆及其妻的破坏与再生的自然威力,毫无淫秽的涵义。但是由生殖器崇拜转而为男女的性交,确系顺理成章的事。(《印度宗教史》二一六-二一七页)

  如愿考察的话,崇拜男女生理之神秘,几乎是世界好多民族的共同观念。这是在原始时代的一些先知先觉者,根据男女和合而得的结果,作为推测宇宙万物生灭现象的原理;想像天地之生育万物,亦如父母之生育子女。再推而演化,即以男女生殖器来象征天地之威德,成为生殖器崇拜(Phallic Worship)。此种风俗,曾行之於希腊、罗马等地,迄今仍残存於印度教中。

  即以中国的《易经》来说,多少也是生殖器崇拜的亚流。《周易》将龙形容干,以牝马形容坤,以干坤称天地,天地成阴阳,阴阳交而万物生。又以「」爻象征乾,「」爻象征坤,实即男女生殖器的符号而已。

  《系辞》上传第五章中说:「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这是说明了男女生殖器的动静状态及其功能。

  《系辞》下传第四章又说:「天地,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这是说明了阴阳和合的结果。

  《系辞》下传第五章,说得更明白:「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这是由男女阴阳的观念,推展而为天地神明的大道理。上传四章已说到「一阴一阳之谓道」,是天地的自然之道,也 是男女的人伦之道;又说「阴阳不测之谓神」,变化而不可捉摸的力量,就是神。古代以「神道设教」,其原则已尽备於此了。

  《易经》的《系辞》,是孔子对於周公所作《易经》卦爻的解释,儒圣既做如此观察,当不致有误的了。但此确系先民对於宇宙人生的一种庄严而伟大的考察,以致后世的方士,将此演为房中术,印度的性力派,视之为实际的行事,由此看来,也是不足为奇了。


  佛教的灭亡
  当然,原始的先民,以男女生殖之事,演为宗教的信仰,我们不应抨击其为愚蠢,如果今人而仍奉行原始先民的信仰,那就愚不可及了。

  密教,也确有许多优点。真言密咒及瑜伽行法,也确有相当的效验;纵然是双身法及房中术等,也多少有些生理学上的根据。近代的中国密教学者,大多也对道教的方术深感兴趣,原因即在於它们之间,确有相通之处。

  但以佛教的本质而言,唯有理解并实践四谛法,才能达成真解脱的目的;唯有实践戒定慧三无漏学及四摄六度,才是真正的成佛之道。若藉佛法之名而行外道之实,佛教岂能不亡!

  因此,到了波罗王朝的第十七代,罗摩波罗王时,无畏现护即成了印度密学的殿军。其后不久,第十八代夜叉波罗王时,大臣罗婆斯那篡位,波罗王朝即告 覆亡,继之以四代约八十年的斯那王朝。现将波罗王朝与佛教有关的大事年代,列表如下:

  王名西元中国时代大事  

  第一代瞿波罗600-705唐高宗至唐中宗时波罗王朝开创,义净赴印

  第二代提婆波罗706-753唐中宗至唐玄宗时善无畏、金刚智、不空来华,寂护与莲华生相继入西藏 第四代达摩波罗766-829唐德宗至唐敬宗时始建超戒寺,师子贤及智足弘密  

  第七代摩醯波罗848-899唐宣宗至唐昭宗时睹波及时轮足弘密,胜友入西藏  

  第十一代茶那迦波罗955-983后周世宗至宋太宗时超戒寺出六贤门  
  
  第十三代涅耶波罗1015-1050宋真宗至宋仁宗时超戒寺的阿底峡入西藏  

  第十八代夜叉波罗1138-1139南宋高宗时大臣婆罗斯那篡位,王朝灭亡

  然而,即在波罗王朝偏安之初期,回教的摩诃末将军,就开始占领了印度河流域。西元十世纪后半期,回教占领喀布尔并奠都於彼,又侵旁遮普,遂入内地,先后达十七次。回教徒的战士们,深信杀死异教徒为其求生天国的方法之一,所以每入侵,必将原有的佛寺焚毁,屠杀佛教的信徒,则更不用说。

  到了十一世纪,波罗王朝末期及斯那王朝时代,回教军队更加深入,终将佛教的最后据点之东印一隅,也被一扫而光。於是,密教的大师星散,多经喀什米尔诸地而避入西藏,部分则逃至尼泊尔一带。硕果仅存的那烂陀寺,也只剩下七十馀人。不久王室改宗回教,未逃出的佛教徒,不改信回教,便入於印度教,西元十二世纪之末,佛教便在印度绝迹了。

  从上可知,佛教之在印度灭亡,有两大因素:一是佛教自身为了迎合印度的外道,结果也变成了与外道合流而使自己融入於印度教中。二是回教军队的屡次入侵与彻底摧毁,而使佛教没有了容身之地。
  伟大祖国是炎黄子孙最美丽的家园,五星红旗是我们家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让我们共同祈愿:祖国明天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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