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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詩偈 -- 信心銘講錄 聖嚴法師著

  十五、法無異法

  法無異法,妄自愛著。

  沒有相對的東西叫做「法」。若說「有」便與「無」相對,若說「好」便與「壞」相對。西方的哲學、宗教都講求從這個追求到那個,從好的看壞的,從壞的看好的,從有限追求到無限,這些都是有問題的。佛法不講相對,也不講絕對,就是教人既不執著也不否定,因此說「法無異法」。

  就修行而言,如果說「我是他,他是我」那就錯了。為什麼?就一般宗教或哲學而言,到這種說法以經不易理解,而從禪與佛法來講依然是錯的,因為還有個東西在那裡。所以修行是從散亂心到集中心,由集中心變成統一心。統一先是自己內外的統一,再是身心的統一,最後只有一心,只有自己的心。

  一些人有了內外統一的經驗之後,便覺得很不容易了,在他的經驗裡,「山河大地就是我,我就是山河大地」這種境界卻是很不容易了。可是這種人並沒有解脫,煩惱隨時仍會產生。內外統一之後,當進一步連自己的身體也忘掉時,便達到身心統一。身心統一時,要做事不用專心想我要指揮身體去做,常常心裡才想身體就去實行了。身心統一後下一步即是心念的統一,即停在一個念頭上,沒有前後念,此時既無內外,亦無身心,但這還不是禪宗的悟境。

  「法無異法」就是教人不要心外求法,也不要心內求法,因為心外、心內都沒有法,有法就有執著。因為有一也就一定有異。許多人認為要見性成佛,佛性在我們裡面,那是錯的!如果說有個佛性在哪個地方,那一定是沒有見到佛性。

  很多人認為開悟後一定會見到什麼。我可以告訴大家,開悟後什麼也沒見到;如果有所見,那一定有問題!佛性本是空性,怎能見得到?不執著、不追求,才能體驗空性,而開悟就是體驗空性。若有所執著,又怎麼體驗空性呢?《金剛經》裡說「無法相,亦無非法相」,要我們不要執法相、非法相,因為執有執無都錯。當然,在未修行前或開始修行時說「我有佛性,可以成佛」是對的,但在修行時就不要執著有或無了。

  將心用心,豈非大錯。

  「將心用心」是開始修行時一定要用的方法,就是把心來用,用前面的妄心來對付後面的妄心,用一個妄心來減少更多尚未產生之妄心,也就是用妄心來對治妄心。因為不用方法便無法離開妄心,所以要用方法。雖然這個方法本身也是妄心,可是比起散亂的妄心要好得多。早期的禪宗或真正的禪修是不用方法的,沒有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坐在那裡心中不想任何東西,而且清清楚楚知道自己不在想,有念頭出現時就再回到沒有念頭的情況。能有一、兩支香坐到這種心態與情況,那我今天下午問你們從那裡來時,你們大概就能答出一句話來。如果我問時,你們心裡轉了很多圈「我應該怎麼回答?」,盤算著要如何回答我,那麼回答出來的話便無用了。譬如我問甲:「你叫什麼名字?」他回答:「不知道。」我又問乙相同的問題,但乙回答時心中卻想替甲回答剛才的問題,那就錯了,因為乙只想到甲,而沒想到自己是乙卻為甲回答,或是想了一下「我該如何回答」才回答,那又錯了!這時心裡沒有相對的東西存在,只有一個直心,一個平直的心,清清楚楚,這與一般所謂的直覺不同,直覺往往是有錯誤的。

  所以「將心用心,豈非大錯」說的是不用心、不用方法。其實對你們來說,能做到用心的話就不錯了。這是因為過去的禪師有的是時間,可以十年、二十年一直坐下去,而諸位時間有限,白天上班,回家還得照顧家庭,實在沒有辦法像古代禪師一般不用方法一直坐下去,所以還是得用方法。但是,你們仍須明白,如果還有方法可用、心仍需用方法,就不是真正在參禪。

  迷生寂亂,悟無好惡

  《壇經》說:「自性若悟,佛是眾生;自性若迷,眾生是佛」。「迷」與「悟」是相對的。對於迷者、尚未開悟的人而言,有寂靜與散亂的分別,所以想著有散亂可除,有涅盤可求。但對悟者而言,是沒有喜好、厭惡的,無涅盤可求,無散亂可除。

  有人誤會「寂」就是不動,沒有任何聲音、任何現象、任何反應,這是錯誤的。《壇經》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免角。」因此,離開紛擾的世間去求寂靜,猶如緣木求魚。真正修行人不厭離混亂,也不一定要到深山修行。過去禪宗祖師有許多在山中修行,那是因為他們的廟就在山裡,自耕自食;但有些禪師並沒到山裡去,而是在人間離城市不遠的地方。

  迷時喜歡到寂靜的地方修行,開悟的人則無所謂喜歡安靜、厭惡嘈雜,全看時節因緣,能在什麼地方就在什麼地方,在熱鬧的地方不會厭離,獨自一人也不寂寞,這便是無分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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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語道斷去來今

  十六、夢幻空華

  一切二邊,妄自斟酌。

  甚麼是「二邊」?好、壞是二邊;你、我是二邊;眾生與佛陀、煩惱與菩提也是二邊;以及《六祖壇經》裡所舉的三十六對都是二邊。一般人都希望自己是個有智慧的人,不是愚癡的人,因此拚命追求智慧。就修行的立場來講,追求智慧、討厭愚癡都是不應有的態度。自認有智慧是驕傲,自認愚癡則是自卑。

  大慧宗杲代表某禪師去見宰相,宰相問:「年輕法師既然是從大禪師那邊來的,想必在那兒得到了什麼東西吧?」大慧宗杲回答:「如果我得到什麼東西,就不會到這兒來了。」其實,大慧宗杲是大禪師門下很優秀的禪修者,年僅二十多歲,尚未為人師,就已經代表去見宰相。那麼,大慧宗杲是沒有得到東西呢?還是真正得到了東西呢?

  我們每天早晚課念《心經》,其中有「無智亦無得」一句。昨天我跟諸位說,你們這次是來修行,不是來開悟。此處沒東西讓各位開悟,沒東西讓你們得到。有人希望參加一次禪七就能從毛毛蟲變成蝴蝶,其實不該有這種態度、期待,這是希望得到一邊而丟掉另一邊,都是在妄想中,會使修行受到很大的阻力。

  我在禪七中常常使用一些方法、手段,我會罵人、說人沒用、沒出息、是最壞的傢伙。如果你把這些放在心中、接受下來,認為師父罵的大概就是這樣,或感覺受不了,為什麼師父這麼看不起我,這都不對。修行期間要把自尊心和自卑感放開──罵你,不要痛苦、不要反抗,讚歎你,也勿庸歡喜;不要理會是責罵或讚歎,也不要想是好或壞。但是挨不起打罵的人,我是不會去打他、罵他的。有的人就像剛孵出的豆芽,要好好呵護,不可用火去燒。以經成熟的人就沒關係,用愈烈的火去燒愈好。不過,禪無定法,有人第一次來我就用上很不客氣的方法、手段、態度,有人跟了我好些次,我仍是和顏悅色。

  諸位在修行過程中不要認為自己是來追求什麼、喜歡什麼或不喜歡什麼,這些都不要管,只管用方法,這才是最好的態度,否則只會生煩惱。

  例如坐久了腿會痛背會疼,你不要去討厭他們,討厭的結果只會疼痛的更勵害。又如打瞌睡,不要去惱恨,愈惱恨瞌睡,瞌睡就愈勵害,因為它會使你消耗更多的能量而使你更為疲倦,所以只要不理它們一心的用方法。

  夢幻空華,何勞把捉。

  我們眼前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如夢似幻,像空中之花。天空不會有花,看到天空有花一定是眼睛有問題。我的眼睛從三十多歲開始就看到天空有花,稱為飛蚊症,現在依然如此,這是眼睛有問題,我不理它,如果愈理它就愈看愈花了。凡是發生的事,你認為是真的呢?還是假的?其實,即使任何真的事情也只是暫時的,而不是永久的。最近看到一則報導,美國有家太空公司可以把死人發射到太空,旋轉三萬六千年。這時間好長!不過三萬六千年以後也就沒有了,到頭來還是沒有。地球將來也會沒有,人類歷史也一樣,所以那一樣是真的呢?我們從生到死沒有多少年,發生的沒有多少事,而死後這些事也都沒有了,所以都不是真的。「求真」這種想法全是妄想。所以過去禪師在開了大悟之後,有人問他禪是什麼?悟到了什麼?究竟得到了什麼?他們的回答都很奇怪,可能是「麻三斤」、「我這件衣服多少重」。為什麼他們不回答:「喔!我已經大徹大悟了,成佛了,我知道佛是什麼!」因為那種了不起的觀感都是妄想。有一次禪七中,有人得到小小的經驗,我問他:「今天感覺如何?」他說:「嗯!今天的飯很香。」

  或許諸位會懷疑,既然到最後什麼也沒得到,那麼修行做什麼?問題在於沒有修行、沒有開悟時,不知道所追求的事、現今的生活都是虛妄;有點經驗或開悟的人便知道生活是虛妄的、假的,而所追求的也是虛妄的、假的。開悟就是明白這是虛妄的、假的。

  諸位聽到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虛妄,是否就真能把它們視為虛妄?不可能!這是因為你依然執著。如果我現在突然責罵甲,他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師父今天專門責罵他?修行就是要我們不執著,把自己拿掉。沒有了自己之後,修行就是修行,而不是因為自己要修行。

  得失是非,一時放卻。

  這兩句很容易懂,就是要放下得失、是非。一天打坐下來有人全身疼痛,有人得到很好的經驗,希望它再來。也有人覺得在這裡是浪費時間、生命,不如回去還可以做些「有意義的事」這種態度很容易產生,只要幾柱香坐下來不好就往往產生這種想法,這種想法任它下去就會中途離去。這些全都是妄想,要即時放下。

  眼若不眠,諸夢自除。

  這裡字面上是說如果眼睛不睡的話,所有的夢自然而然就沒有了。此處的「眠」比喻不注意、不明瞭自己在做的事;「夢」就是亂想、有分別心、放不下。睡夢裡出現的往往與我們過去的經驗、未來的期待、想像有關,有的夢則是不清楚的亂夢,究竟是過去還是未來的,搞不清楚。打坐時,如果注意力離開了方法,那就像是做夢,會出現妄想,妄想與過去的經驗、未來的期待有關,就是與正在使用的方法無關。在方法上很多人不會用功,認為用功時,每天也要有段時間休息,或坐幾十分鐘之後放鬆一下,讓方法也休息會兒,這是錯誤的。用功好比給輪胎打氣,不要以為休息是放鬆、是充電,實際上是在放氣。應該如何用功呢?不會用功的人用的是體力,所以容易疲倦;會用功的人不是用體力,而是輕鬆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因此是在充電。但這並非一蹴可幾,而要靠一次一次不斷的練習。自己要放得下一切事物,並且在方法上輕鬆地用功,這樣繼續維持下去,不但打坐時在方法上,吃飯、工作、走路……無時無刻不在方法上。能這樣的話,我保證沒有夢與妄想,而專注在方法上時,自己也許感覺不到有方法,但實際上沒有離開方法。

  現在一般人修行一段時間後就要去旅行一下或散散心。用這種態度修行,等於輪胎打了氣之後又放氣,只能修到一個程度就無法再進步,但總比從來不打氣的好。所以,今天在美國用禪的方法修行而得到大成就的人可以說罕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得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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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兀爾忘緣   心若不異,萬法一如。一如體玄,兀爾忘緣。
  這幾句是說:心如果沒有分別,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是一樣的;若一切事物都一樣,那麼它的根本是玄妙奧秘的,此時自然而然沒有攀緣心。
  今天面談時有人問我,昨天我說用功用得很好時,自己的方法不見了,這是故易叫它不見的?還是自然不見?方法會不見,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人累了心力不夠,變成一片空白或迷迷糊糊,此時以為沒有妄想,其實不是在用功;一種是用功用到方法沒辦法用,但人還是很清楚,例如數息時沒有了數字、唸咒時沒有了咒語、參話頭時沒有了話頭,但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時的心可能還有分別。若到了沒有分別,即「心若不異」的地步,則無身無心,無內無外,看一切事物都一樣,身心、內外一如,才是無分別心。並不是說不用方法、方法沒了,就是無分別心。
  然而到了這個程度是不是開悟?沒有!因為尚有心在,我們叫它「統一心」或「一心」。此時感受到的是一種大我的存在,到這種程度的人信心堅固,覺得可以放下小我,而有完成大我的可能。這種經驗很好,但是否為開悟呢?當然硬要稱之為開悟也行,卻不是悟到即慧即定禪──禪不是這樣。
  此處「萬法一如」中的「一如」是統一心,其後的「一如體玄」則說明禪為其體,若能領會萬法一如之玄妙奧秘時,就稱為無限,此時就是開悟。換言之,如果能夠達到一如的情況,就相當好了,但還得進一步認識其體就是禪的境界。
  前面說過,如果有「一」的感覺,一定落於「二」的對立。例如,有人說:「我是統一的,我整個全部就只有一。」這一定是二,因為必須有「二」與之相對才會有「一」。也有人說:「我感覺到一切皆無。」其實,這也一定是二,因為「無」不應該有東西、有感覺、有感受,感覺到一切都無,其實是一。這在外道就是到四空定,先從內外的統一和身心的統一,再到心的統一,再到沒有心的感覺。但是「連心的感覺都沒有」的這種感覺依然存在,「感覺到無心」的這種微妙的心依然存在,那還是「一」。因此,感覺到無還在三界以內。這個層次要分清楚。
  不要從「定」的角度去看禪,而是要「活用」,這就必須對一切法沒有執著,沒有自我。「沒有自我」的意思並不是「沒有我,只有眾生」,那依然是二,因為若沒有我,怎知有眾生呢?但若說「我在眾生裡,所以我沒有了」,這也不對,因為這還是「一」,終會落於「二」的對立。真正的禪是見到一切事、做一切事,隨著一般的生活作息,可是心不攀緣於過去、現在、未來,這就是《心經》所說的:「心無罣礙」。「沒有罣礙」就是禪。禪並不是離開現實生活,而是生活在現實裡而心無罣礙。這是二還是一?它沒有講二,也沒有講一。那沒有是什麼?沒有就是沒有。
  今天有人很希望早一點面談,他說自己得到很好的經驗,希望能保持,要它來就馬上來,還說在情況好的時候,最好不工作,因為一工作情況就變了,很打擾修行。我告訴他說,昨天還在講不要有得失心,怎麼現在得到一點經驗便希望要它來就馬上來,這是什麼心?不可以如此!要自自然然,來了就來,不能說下次再來。禪的修行和一般修行不同,不是要入定,而是要在生活中能放下一切,身心自在,要修鏈到這種程度。所以打坐坐得好,若一工作就會打擾你,這還是禪的訓練嗎?有一種磨練的方式就是要你在好的情況時變壞,壞了之後再努力變好,而你得隨時說它是好才行。因此,在禪七期間我有時看人坐得太好了,坐了好幾支香沒起來,在那裡享受靜的境界,就會用香板把他打起來,否則他就耽迷於其中而沒有進步。但我也看情形,有些人情況好,坐得不吃飯、不起來做早晚課也沒關係,讓他繼續體驗也很好。但若是執著於它,就要挨香板。總之,次第定不是禪,禪也不是次第定,一般所謂的定,與禪沒有關係,所以在禪七中,我們不以入定為修行的目標,也不 希望禪眾入定。
  我可以用禪的方法直接到無,於是有人問:能否從定而不經由禪的方法到達無?可以的!但要看用甚麼指導法,方法不對是到不了無的。因為在定中,並不知道甚麼是真正的無,也許他以為自己所體驗到的就是無,縱使修到「四無色定」的「無所有處」或「非有想非無想處」,仍未脫離三界的生死範圍。所以一般專修禪定的人講「空」講「無」,是有問題的。
  萬法齊觀,歸復自然
  這裡說的是兩個層次:「萬法齊觀」是到達大我、到達一心、到達統一;「歸復自然」是死了又活。「萬法齊觀」的境界是小我死了,而大我還在。如此再進一步,應該讓那個大我也融化,然後回歸於自然、活起來。必須死兩次,在小死、大死之後才能大活,恢復到日常生活。所謂「小死」就是吃飯不知吃飯,睡覺不知睡覺;「大死」則是粉碎了統一的我,達到無我的境界,實際上就是開悟見性。大死之後又要能回到生活中,活用於生活裡,進入正常的生活世界,恢復自然,這又叫「活」。大死和大活是一起的,能大死就一定能大活。因此,這裡有兩種死法:小死不能活,大死能大活。
  有一次我說到小死、大死,就有人要在禪堂裡死給我看。他說:「師父講死,我就死在禪堂裡。這裡大家在修行,我就有功德了。」我說:「你這樣的死,會下地獄的。你死在這裡,天氣這樣熱,屍體臭死了,妨礙大家用功修行。」大死很難,小死也不簡單,這種的死和生理的死不同,不是自殺給我看就是大死,而是在精神上自我中心的死。生理死後依然流轉於生死之中,而是必須在精神上從自我中心的小我的死到大我的死,與肉體死上千百次是不相干的。
  泯其所以,不可方比。
  若把所作、所想的一切對像全都放下,就像要抓什麼、靠什麼東西都沒著落,自然而然處於一種無心的狀態。只要放下對象就沒有自己,當然也就沒有自己可抓。有人問我:「如何把『我』拿掉。」我說:「『我』是拿不掉的。」許多人都不清楚我是什麼。「身體是我」?「思想是我」?都不是!「念頭是我」?接近了一點。應該是「我的對象是我」。事實上我不在內,我們的內在根本沒有我,而是我的對象。然而,「我的對象」是什麼?
  一般的修行一定有個東西讓你依賴,好像做為過河的船或橋;對禪而言,「沒有方法就是方法」,也就是「以無法為法」沒有橋給你,也沒有船給你,因為根本就沒有河,迷時有河,悟時無河,既然如此,便無須船、橋,一下子就過了。這就是禪的方法。能夠放下攀緣心就是放下對象,能用此法當下就是大徹大悟的人!至於臨濟宗的方法還是曹洞宗的方法就無需過問了。
  我多年前在紐約長島的菩提精舍時,提到一個比喻:修行是種愚蠢的行為,但這種行為還是一定要有的,這就像有座玻璃山,山上塗滿了滑溜溜的油,我們爬了幾步就滑下來,但還是一直爬,到最後精疲力竭自問究竟山在那裡時,山竟然不見了,或是當你根本爬不上去時,卻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在山頂了──你原來的位置就是山頂!既然如此,又何必爬山呢?這是不一樣的。沒有爬以前是在山底下,現在爬了以後雖然還在原地,可是是在山頂上。自己發現在山頂和原來覺得在山下是不一樣的。諸位,爬山是很辛苦的,去爬塗油的玻璃山那更非有傻瓜的精神不可,如果你們願意當傻瓜,那就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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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正信調直   止動無動,動止無止。兩既不成,一何有爾。
  這四句話的意思是說:世間都把「止」與「動」看成兩個相對的概念,所以修止的人,要去停止動亂的心而使之不動。禪則不然,到了「無心」的地步,一切的動自然停止,決對停止,此時「止」這樣的概念也根本不存在了,所以從禪的立場看,「止」與「動」二者都不成立,既沒有「動」也沒有「止」,甚麼都沒有,那又怎麼會有「一」呢!當然是沒有的。一般宗教講到「一」就提到神我、大我,這都是有問題的。而禪悟是講「無」的,因為有「一」就一定有「二」,所以禪悟連「一」都沒有。
  諸位到這個地方來受七天的磨練,吃七天的苦,應該叫做「苦七」不叫「禪七」,因為禪是不用方法的,但在這裡我卻教你們用方法,那是用方法來代替妄念,而方法本身就是妄念,以統一、有規律的妄念來代替紛雜、無規律的妄念,用方法來止住那個動,其實方法本身就是動,此時,有動有止,兩者對立,這不是禪。相反的,停在同一個念頭上不動就叫「止」;念頭動得很慢很慢時,你感覺它好像不動了,這是比較的止;如果念頭動非常快非常快時,可能又感覺到不動了那也是比較的止。
  有些人進入初度禪定,就認為心已經到了「止」。沒這回事!其實,心即使到了「非想非非想處天」也還沒到絕對的止,也就是說,最高的定依然沒到絕對的止,心始終在動。
  慢的止,有人有這個經驗,也容易瞭解。至於快的時候的止可以用兩個例子說明。如果把兩個小時的錄音帶轉錄到一分鐘的帶子上,播放時除了單調的「唧--」聲,甚麼也聽不清楚。再例如把塗有七色光譜的圖板轉到極快時,七色不見了,只見白色。
  究竟窮極,不存軌則。
  此二句是說修行到了最後沒有一定的軌則,不可以、也不需要以世間的道德或倫理來衡量它,它就是最自然的反應,對眾生的需求自然產生不同的反應。對一般人而言,不依人間的知識、倫理、道德的軌則是不行的,可是大智大慧的人就用不到軌則了,如果依軌則而行那還是有一有二、有動有止,依然是不自由、不自在。
  如果誤解了這句話,認為禪是自由的、不遵守規則的,禪修者可以做任何事,那就麻煩了!美國西部有位禪師的弟子聽他師父說解脫自在,他就自認解脫自在,人家睡覺時他在屋外睡,人家吃飯時他把大便放在飯桌上,後來被師父趕走了。這個人我見過,他到紐約來,我們一起吃過飯,但那天他沒有拿大便上桌。還有些人沒開悟就學「不存軌則」他們認為自己未開悟但能學一學,這樣漸漸習慣了,也等於是開悟,生活散漫,不守修行人的規矩,引人側目。像六○年代的嬉皮反傳統、反社會,有人就以為嬉痞是向禪學來的。絕非如此。禪的境界要是那樣還得了,嬉痞現在沒有了,禪不就也沒了?
  六○年代的嬉痞給禪帶來很壞的名聲,但他們之中也有一群對禪很誠懇的人,也著作了一些相當重要的書、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如介紹寒山的詩給英文讀者。若沒有這群人,可能現今禪宗在美國被接受的程度會減低不少。所以,我說他們當時對禪宗有些誤解,但並不是沒有貢獻。
  虛雲老和尚頭髮沒剃,可是他的弟子沒有一個不剃頭的。他自己不剃頭是因為修行期間沒有時間剃頭,以後養成了習慣。有人說虛雲老和尚不剃頭大概是裝瘋做傻。其實他的生活非常嚴謹,絕不是不守規矩的人。有人問:「禪宗好像很瀟灑自在?」我說不是,一定要有堅實嚴謹的基礎才能有瀟灑自在、不存軌則的表現,否則就是自害害人了。
  啟心平等,所作俱息。
  「啟」是「開發」而不是「產生」的意思,「啟心平等」就是把平等心、無二邊、無分別的心開發出來。如果心到了平等的境地,做任何事等於沒做;因為心中沒有執著,心中沒有牽掛,心中無好無壞、無內無外、無自無他,還有什麼好去「作為」的呢?因此,「所作俱息」就是如阿羅漢的「諸事已辦」或《六祖壇經》所講的「憎愛不關心,長伸兩腳臥」。這並非不工作的意思,而是做任何事根本就無心,或者說雖然用心,但用的並不是自我心中的執著心,只是眾生心的反應而已。
  狐疑盡淨,正信調直。
  到了這種程度,心中不再有任何懷疑、混淆。這裡的「狐疑」不是指普通人的懷疑,普通人的懷疑是不信;至於信了但還沒有親自去體證,這依然是在狐疑的狀態。親證佛性的人才能得到正信,不但相信心是平等無二,而且絕對正直。「調直」是從此不再有歪曲的情況發生,沒有錯誤的判斷或做出錯事;依佛法來講,就是不會再做出違背佛法的事。凡夫以分別心來處理事情,多半不準確,而徹悟的人處理任何事情絕對正確。
  信可以分為迷信、仰信、證信三種:迷信是完全不知道,盲目的信;仰信是別人信,聽說這很好,他生起敬仰心,也就跟著信;證信則是自己親證明了。迷信與仰信均有疑,一直到證信才沒有狐疑,所以正信是不簡單的。
  今天我們用了拜佛和快走兩種方法,我都用三個層次來說明。首先,我注意、指揮我的身體去動;第二,我不做什麼,只看著我的身體在動;第三,不知有我,只有身體在動。第一個層次很清楚不是平等心,是分別心;第二個層次的情況還是對立的,自己不做,看著身體在做;第三個層次看起來好像已經沒有「自己」這麼個東西,可是還曉得有動作在做,是淡忘了自己,把自己看得很淡很淡,但還存在,看起來好像是統一了,只有一個它在那兒動,而沒有我,其實還是有我和它對立。這是有修習方法的時候。如果進一步連方法也沒,有可能到達了統一;統一可能是定,也可能不是,今天的用功是要大家向把心「統一」的目標努力。至於如何使一也不存在,參話頭是最好旳辦法。如果你們能到一的感受時,我就用參禪的方法來教你們參話頭。
  自私者放不下自我,是不可能開悟的,所以修行一開始就要發無上菩提心,而四宏四願的第一願便是普度眾生。但若僅靠發願來放棄自我,其他事都不做,那是「空願」。「願」是目標,必須一步步實踐,未開悟前便要幫助他人,救度眾生。
  有人問,心變成一,是否意味意識的心與潛意識的心統一?另一個複雜問題是:佛教承不承認有潛意識的心?佛教沒有潛意識這個名詞,凡是意識作用都是第六意識,只要出現,它就是念頭。這問題與修行不相干,只是讓各位在知識上認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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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虛明自然   一切不留,無可記憶。虛明自然,不勞心力。
  世間任何事情都如空中鳥跡、鏡中影像。小鳥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在空中留下了什麼?你站在鏡前看到自己的影子,離開後鏡中又留下了什麼?心也應該如此:不管發生了任何事,都不該在心中留下痕跡。我們不能否認鳥兒確實飛過、鏡子確實映照過。然而,正因為鳥兒沒有留下痕跡,其他的鳥兒才能自由自在地飛行;正因為你的影像沒留在鏡子裡,其他人才能在鏡中照到各自的影像。如果鳥跡留在空中,那麼天空看起來還會像現在一樣空曠嗎?如果人影留在鏡中,那麼鏡子還能映照嗎?
  同樣的,人在修行時,捨不下既有的知識和經驗,那只會增加障礙。比方說,從前在其他老師那裡所學到的任何東西都像鳥跡或鏡影。打禪七時,如果這些東西都留在心中,就無法吸收我所教的,因為這些影跡成了干擾和障礙。在第一天晚上,我就要你們忘掉過去發生的一切──不要把這次禪七中發生的事情和以往的經驗比較。
  「無可記憶」並不意味像木石般,其實心依然清清楚楚知道,只是不引發這些記憶來做比較和判斷。仰山慧寂問 山靈佑:「百千萬境一時現前,怎麼辦?」山說:「青不是黃,長不是短,諸法各住自位,非干我事。」鳥兒的確飛過,鏡子的確照過人,但與你無關。現象會改變,但心不為所動。這樣也就能夠「虛明自然,不勞心力」了。雖然我們尚未親證到這樣的境地,但是以經知道理應如此,則心中再有任何事相反應出現,都應放下,讓心裡不留東西。
  某次禪七有人覺得禪堂太熱了,所以衣服一件件脫,但環顧左右,其他人好像都不在乎熱。最後他忍不住了,就跑來跟我說太熱了,希望准許他到室外透透氣。我說:「你之所以覺得那麼熱,是因為心想天氣熱,越這樣想,就越覺得熱。如果把心放在方法上就不會覺得熱了。」他聽了我的話,果然有效。這是由心所生出的煩惱。環境也許會製造一些煩惱,但如果你的心不跟它合作,就不會構成問題。
  非思量處,識情難測。
  心無一物的境界是不可能解釋的。前幾個晚上我一直在講無心,有人便問我:「師父說的無心到底是什麼?」我說:「無心就是無心。即使我告訴你,你還是不會知道的。不能用推理或知識去思量它,只能憑藉個人的經驗去體會。」
  我十多歲時,有人告訴我說他耳鳴,他的耳朵裡面有聲音在叫。我要他描述,他說就像蟲唧唧的叫,我還是不瞭解那像什麼。到了我四十多歲時,因為過度勞累,也患了耳鳴,自己體驗到了。如果生理上的經驗不容易描述,那麼禪就更難描述了,因為禪超乎了一切日常的經驗。
  真如法界,無他無自。
  「真如」意謂真正像這個樣子。指的是萬物如其本來,沒有永恆、獨立、不變的存在。有些人以為真如是某種永恆的、能夠把握的東西,其實並沒有這種東西,所謂「真如法界」是空而無我的。許多修行者想要發現自性,把自性和佛性、真如看成是同一樣東西。但這暗示了某種存在以為開悟的結果,煩惱不見了,真如、佛性出現了,好像有個我證得了真如佛性,那就大錯了。其實,親證真如時,既無自己,也無他人。
  有人對我說:「我知道我所熟悉的自我是假的。我要找到真正的自我。」我回答說:「你現在擁有的自我是假的,但是將來找到的真正的自我也是假的。然而,你必須試著去找到它;如果不去找,你還是永遠不知道它是假的。」
  要急相應,唯言不二。不二皆同,無不包容。
  意思是說:真如重要的是在於相應的本質,例如佛與眾生相應,眾生與眾生相應,天地萬物皆有相需互動的關係等,既然彼此相通則不是「二」,但能夠相通,則又不是「一」,這種情形之下,只有叫他作「不二」了。例如一男一女相戀而結婚,組成一個家,這是由二而一,但是一夫一妻雙方的個體人格依然有別,這樣的相應關係,我們就叫它「不二」。於是有無不二、自他不二、陰陽不二...。用這意義來說明萬法,則萬法皆在「不二」之中。「不二」代表了無心之心,亦即悟後的智慧,因為如果這裡頭有東西,是錯;說裡頭沒有東西,也錯,所以只要說「不二」就好。
  六祖壇經說:「煩惱即菩提」,但能不能倒過來講「菩提即煩惱」呢?那要看情形而定。「煩惱即菩提」對正在修行的人而言是對的,這樣可以讓他勇於面對煩惱,不討厭煩惱。「菩提即煩惱」對正在修行的人而言則是不對的,因為這樣,他就不會去修行了。但是對已完成修行的人來說卻是對的,因為他已證得根本沒有菩提這樣東西,有的是眾生的煩惱,是因眾生的煩惱而顯現菩提。諸位都是正在修行的人,幾天的用功,一定特別感到自己的業障深重,成天和煩惱兜圈子,被煩惱重重包圍著,現在有了這個理解之後,就不要再討厭煩惱,只要努力修行就好,離開了煩惱,那裡去找菩提呢!所以可以見到煩惱,就像見到了菩提,才是修行的正確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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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信心不二   十方智者,皆入此宗。宗非促延,一念萬年。
  「十方智者」就是普遍的、所有的有智慧的人。佛經裡的智慧稱作般若,與一般人所說的智慧不同。般若分成三種,一種是世間智,一種是世出世間智。一種是出世間智。三者中以世出世間智是最上等的智慧,因此所有的智者都是由這個門入。「宗」可以解釋為目標或中點,即指真如法界。
  「宗」就時間而言既不是短,也不是長。如果說是短暫,則淪為「斷見」;如果說是永恆,則淪為「常見」。二者都是邊見、外道之見。佛法在時間上沒有長短的問題,講「無始」,也講「無終」。「無始無終」是不是「常」呢?這很難講。怎麼叫「常」?是永恆嗎?恐怕不是,因為世上所有的東西都在變,所以不能說有樣東西是永恆的,說它不永恆嗎?但是「變」這個原則卻是永遠不變的。因此,「一念萬年」也就是指在一個念頭上一直下去。但這是不是「常」呢?
  前面說過,在淺定中當然念頭會動,就是到了深定,只要有念在就有動。因此一般人講「止」、「定」或「我的心不動」,其實沒有這回事,因為這都是相對的,只是自以為不動而已。佛經中說:只有深定的人才能清楚知道念的生滅現象;禪定的力量愈深,感覺愈微細,對於自己念頭的動態知道得愈清楚。未入定的人,不知道念頭的動況;可是入定之後,定愈深,愈能感覺到前一層次心動的程度,但對於現在的心並不知道,以為現在的心是定。等更深入一層後,又發現前一層次的動。所以,深定中的人能發現念頭一剎那有六十生滅,一般人是根本不能發現的。而且在深定中對念頭的生滅不是「觀察」,而是「知道」,清楚知道前面的定是淺的,念頭也未真正停止。這是世間定的情形。所以,「一念萬年」絕不是普通的定,而是無念。然而「萬年」是否就指一萬年的時間呢?其實,既是「無念」,便無時間,所以用「萬年」來形容沒有時間的限制,也就是處於無念的狀況。無念即無限;一瞬即萬年。因此,這兩句詩有兩種解釋:一是心不動;一是無心。
  世間的定心是動的,但無念可說是出世間的定,應該是阿羅漢的滅受想定定,或禪宗的無住、無相、無念。阿羅漢的定力達到「無生法忍」,有些經典說相當於初地菩薩,有些說相當於八地菩薩。禪宗不用以上解釋,只要一時有此情況出現也是好的,也是「萬年」。
  前面所謂的「宗」不是「永恆」,因為佛法根本不接受永恆不變的現像,但也不是「不永恆」。例如:「變」和「宗」的關係如何?「變」是現象,「宗」是它的根本,瞭解了沒有永恆的變,就是瞭解了宗。
  無在不在,十方目前。
  這裡談的依然是「宗」、真如法界。說它在不對,說它不在也不對。真如遍法界,不能說「這」就是真如,因為它並不代表真如,卻又沒有離開真如。「無在不在」講存在不存在,「十方目前」則肯定它的存在,而且它的存在不僅是目前事物的存在,而且十方一切都存在這裡。
  「十方三世諸佛於一毫端轉DA法輪」也是相同的意思。就義理上來說,好比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果掌握了目前就能掌握十方。但是不是真正如此呢?這得看悟境的深淺:解脫到何種程度,悟境就到何種程度,時空長短大小的自由也就到何種程度。就原則而言,凡夫也可以說十方就是目前、目前就是十方,但縱使意思懂了,依然是霧中看花;但就經驗、修證而言,開悟、尤其徹悟的人看了這兩句,明白就是這麼一回事。
  極小同大,妄絕境界。極大同小,不見邊表。
  「極小同大」、「極大同小」很容易懂,既然「十方」就是「目前」,反之「目前」也就是「十方」了。此時已泯滅了時空、長短、大小的對立,當然也就到達了完全沒有虛妄的真如法界,也再沒有邊緣、表面的限制。
  因此有人問:「成佛之後,這個身究竟在那裡?」佛有三身──化身、報身、法身。化身佛成佛後還在人間;報身佛是為了度聖位菩薩而出現,因此也有時空的限制;法身佛則不受任何時空的限制,可以大到無限大,也可以小到無限小,因為無我,所以一切眾生就是他,所有地方都有他,凡是明心見性悟入佛性的人,隨時隨地,都能面對佛的法身。
  有即是無,無即是有。若不如是,必不須守。
  「無」就是無執、無我、無固定形象;「有」則是存在著的一切因緣法、因果法。法身佛就是真如實相真如法界,也就是禪,他無處不在,只要修行程度到了便會體驗到,所以是「有」,但又不能執著他是「有」。「無」為何是「有」呢?因為「真如」即「法界」,十方三世一切通通不離真如,所以不能說是「無」。古代禪宗的祖師們答應弟子所問,有的祖師專門講有,有的禪師專門講無,有的禪師則有時講有,有時講無,因不同的對像與時機而作不同的表達。而事實上,不管講有還是講無,都是同樣的東西。
  有位法師對我說:「禪師是瘋子,你說有他偏說無,你說無他偏說有。」我就問他:「那你的看法如何?究竟是有還是無呢?」他說:「佛說不可說、不可思議。」我說:「那好了!既然不可說、不可思議,那麼說有、說無不都是執著嗎?」
  「若不如是,必不須守」,是敦促修行人,如果不是這種情況的話,那就錯了,一定要把它們放下諸如:我執、法執、執有、執無、執大、執小、執常、執斷等等。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但能如是,何慮不畢。
  前面大同小、小同大,指的是範圍,此處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指的是數量,即個別的存在和全部的統一。個別的數目和數量總合起來就叫一切,但實際上沒有離開一。要注意的是「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必需兩句並說,不能單獨說「一即一切」或「一切即一」。否則如果只說:「一即一切」,則抓到一就是抓到一切,我抓住甲就是抓住所有的人,我度了甲成佛就是度了所有的人成佛,甲今天得到很好的經驗就是所有的人都得到很好的經驗。柘這當然是不通的,至於只說「一切即一」,則要所有眾生全部成佛以後,其中之一的眾生才算成佛,那世間就不能有先成佛的眾生了,這也與事實不符。所以「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要並著說才正確。
  「但能如是,何慮不畢」:只要能達到上述的程度,還憂慮有做不成的事嗎?禪修也是一樣,只要能達到上面所說的,就已經進入禪「宗」了。
  信心不二,不二信心。
  「信心」就是相信這個心。這個心就是「無心」的那個心。你相信自己這個心和被相信的那個心是同一個東西,而不是把「信」和「心」分成兩個東西。所以《信心銘》的意思只有一個心,沒有其他東西,但還是得從信仰的「信」開始。信仰什麼呢?要相信我們有個平等心或真如的無差別心、或無心的那個心,只要離開了分別心,那信仰的凡夫心就是真如心了。若不從信心開始,則無從著手。必須相信《信心銘》所講的每一句話,並照著去做,就能實證到無心的那個心。
  言語道斷,非去來今。
  到最後根本沒有辦法說了,因為到了「信心不二」的程度便不需用語言來表達,從時間來說也沒有過去、現在、未來。
  禪七開始時,我就要求各位不想過去、不想未來,只把注意力擺在當下來用功,可是有沒有現在呢?「現在」這種感覺是心在感覺:心一個個念頭的滑動就叫「現在」。念頭不動,則心不停留在任何一點,當然就沒有現在。當我們的方法不見了、念頭不滑動了,進入了靜止狀態,也就是心無妄念、心不動時,此時就是現在,真正的現在。
  因此,這裡可以分為三個層次:(1)我們是在現在用功、用方法修行,把過去、未來放下,只抓住現在,這是有方法的,這時時間在方法上;(2)入定後方法不見了,沒有離開現在,可是在感受上沒有現在;(3)悟後根本無心,當然沒有現在。
  在修行過程中有過去、現在、未來,但徹悟之後沒有過去、現在、未來。在修行過程中需要借助言語,像我們在禪七中用《信心銘》來指導禪修,但實證了「信心不二」後根本不需要言語、不需要《信心銘》,當然也更不需要註解《信心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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