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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语言与汉语的融摄

佛教语言与汉语的融摄

——以“平常心是道”为例

达 照

  内容提要:佛教传入中国之后,与中国的本土文化相互融合,参揉交错,形成了中国化的佛教。于是,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隐含着不计其数的佛教文化气息。其中,佛教语言(尤其是禅宗语言)占了很大的比率。
   “平常心是道”就是诸多佛教语言中的一句,本文试图以此为契入点,展开对“平常心是道”的辨析,从它的产生、原意及弘传情况,以及传统文化中对“平”与“常”的解释情形,乃至,在佛教与传统文化的交融过程中,佛教徒是如何利用了传统文化?又为传统文化服务的?并且用列表的方式将其表达出来。
   最后指出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诸多不满之处,都可以通过修行,以达到“平常心是道”的人生境界,只有真正明白或证得此理,才能算作是一个完全自在的人。
   关键词:平常、道、佛教

一、序说  佛教从公元前后传入中国,成为我国传统文化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是哪个文化领域,都渗入了佛教文化的色彩。汉民族在有意无意之间,说话时都会流露出带有佛教意味的语言词汇,也就是在汉语里面,使用了大量的佛教词汇,所以有人说:“离开佛教用语,中国人就没法开口说话了”。人们在生活当中最常用的,如“报应”、“功课”、“随缘”、“方便”、“平等”、“不可思议”等日常用语,都是借用了佛教的词汇,分别予以新的含义,与佛教并不等同但又相似,也就是用中国人的习惯理解来套用了佛教词汇。可以说,这种“套用”的方式是一种文化的创新,不但过去、现在这样,将来还是会这样不停地发展下去的。
   “就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事物的发展也是这样的,古人今人,所处的时代和物质环境虽然有别,但是,事物发展的规律却是相通的。既然古人可以借用佛教用语,难道今人就不能用了吗?当然是可以的。今人不但把佛教的词汇用在正面的与佛教相同的意义上,如“慈悲”、“解脱”等等,而且还把某些佛教词汇用于反面的与佛教相反的意义上,比如:“胡说”,原来是指“胡人所说”的意思,佛教初传期的中国人,都把“佛”称为“胡”,把传播佛教的域外僧人都称为“胡僧”,古代就把“佛”称为“胡”,如《老子化胡经》的“胡”字就是指的佛教的“佛”。所以,原来的“胡说”应该是指“佛说”,《金刚经》云:“如来是如语者、实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故佛说的话都是最为真实,无有虚妄的。然而,现在我们所用 “胡说” 的意义却完全相反,是指没有根据的乱说,指责说假话的人的时候,就说他是“胡说”,由此可见,佛教用语已经成为中国人任意使用的语言材料。
   不但佛教的词汇被中国人所常用,而且佛教的格言、警句、机锋妙语也已经被中国人所熟知、所运用,把本民族以外的有益于本民族发展的事物、思想纳入本民族文化之中,这种不固执于原有文化、不先入为主的表现,是一个民族解放的象征,所谓“物为我所用,非为我所有”就是极具智慧的体现,正如常说的“拿来主意”,用佛教的话说,就是“方便善巧”或“应机说法”,这种“善巧”的作法,有一个根本的条件,就是不违背佛法的正见。在这个基本条件上,我们再来看佛教在现实社会以及民族文化中所起的作用,也许会客观冷静一些;从文化的角度来看,佛教的“目的”与任何文化都是相通的,都是要“解决人类各种各样的烦恼”,由于对“烦恼”的认识不一样,因此有不同的文化形态产生。
   从人类有文明以来,人类就不停地在努力奋斗,企图消灭内心中各种各样的烦恼,但结果往往令人失望!首先,有烦恼就得使它消灭,人类最初最直接用的办法就是发泄,通过痛哭、怒吼、殴打等等,发泄不完就成为疯子,然后就有人开始反思,原来这种发泄方式的“本身”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于是就想出另一种发泄方法,通过这些方法来达到暂时的休息,如简单的赌博、吸毒、纵欲、麻醉等手段,可是在这些行为之后,却发现也并没有得到对烦恼最后的解脱,而且当后来回忆起曾经有这些行为时,内心又会因此而产生另外的一系列烦恼,就说明了这种简单的间接的发泄方式,也不理想。
   在人类文明不停地发展之后,人们又发现另一些新的解决烦恼的方法,通过这些方法方式来发泄烦恼与痛苦,其结果与以前两种(直接的不借形式的发泄和间接的借助简单形式的发泄)截然不同,那就是诗歌、音乐、书画等所谓的“艺术”,艺术是一种很微妙的发泄烦恼的方法,通过它能够发泄内心的烦恼,并以一种美的形式表现出来,当发泄完烦恼之后,回过头来检点自己过去在烦恼时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行为,不但不会“借酒消愁愁更愁”,而且会产生一种强大的感动!所有的艺术都需要有所谓的“灵感”,而所谓的“灵感”就是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和把持不定的情绪,这正是所有烦恼的最初状态。于是乎,艺术在人类文明史上就受到赞颂和发扬。
   由此推广开来,人类的一切学科又何尝不是为了解决人类的烦恼呢?而这些行为的结果也是复杂纷陈的,其共通点就是不能最终解决人们内心的烦恼。因此各种哲学的产生就有其重要的存在价值。更接近生命本身来解决烦恼的,就是各种宗教的出现。宗教是直接面对烦恼来说话的,所以,真正的宗教是会与人类并存下去的。佛教的出现也是基于这种社会人类的需要,严格地说,佛教思想是人类发展史上的必然产物,而非偶然性的,按佛经说就是佛已经观察时机因缘的成熟后,才来此娑婆世界度化众生的。
   可以说:整个佛法都只是围绕众生内心的“烦恼”这一主题而展开的,佛教认为众生的痛苦来自于见、思、无明等烦恼,要解决这些“烦恼”,就得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来修行。虽然“归元无二路”,但“方便”是“有多门”的。所以,在符合“三法印”或“一实相印”的情况下,方便设施是可以多种多样的,于是就有三大语系不同特色的佛教产生,就有中国汉语系的八大宗派,乃至更多的宗派产生。
   就解除烦恼这一主题而言,佛教与中国固有文化是潜藏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不停刺激着中国民族文化,又不停地被中国民族文化所影响,就这样,佛教文化与中国固有文化相融相摄,从而成为了中国传统文化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在中国汉传佛教的各大宗派中,尤其是唐朝禅宗的兴起,可以说佛教才真正融合了本土的思想,与本土思想丝丝缕缕说不清、理不明地隐隐约约地存在着。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中国人才深入的理解、运用佛教,为自己的生活、文化、思想等服务,用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把佛教的教义表达得淋漓尽致,真正的把佛法生活化、简单化,这在禅宗的“公案”中表现得再清楚不过了。
   所谓“公案”,就是通过最简单的语言或行动来表达最复杂幽微的思想境界,机锋转语、公案灯录等都是这种情况下的产物,所谓“打禅机”也是指的这种情况,这种习惯一直流传至今,只要有大乘佛法的存在,这种状况就会存在下去。对于大乘佛法的国度来说,也有必要让它能够永久性地存在下去,并加以发扬光大。
   让我们今天再一次回顾历史,会发现许许多多的佛教语言在现实社会中仍然具有新鲜而强大的魅力。比如“平常心是道”就是极具新意的语言。这里试图站在现代人的立场,对“平常心是道”这一禅语作历史的回顾和新意的发挥,期望能对行色匆匆的现代人有所启迪,用现代人的眼光来分析和解读佛陀的教法,看看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有什么样的微妙关系,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斧正!

二、“平常心是道”的提出及其原意  “平常心是道”这句流传千古的名言,是马祖道一(709—788)最早提出的。《景德传灯录》卷二十八中的《江西大寂道一禅师语》说:
  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污染。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 
  从此以后,禅门便多了一句法语,多了一个新的话题。即使在今天,人们在劝慰或提示对方时,也总不免要说一句“平常心是道”。
   那么,这里的“平常心是道”,其原意又是什么呢?马祖的解释是:

  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无圣。……只如今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同上)
  这里的“平常心”,是“离言绝待”的,是指生命的本然状态,没有经过任何雕琢的本来面目,反映在生活当中的就是安祥、喜悦、通达等等。所以马祖接下去说:“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明确了“道”是在日常生活当中就存在的。虽然生命的当下就是“道”,但是“道”又不仅仅属于生命的哪一个部分,也就是说“道”并不只是“行住坐卧、应机接物”等等,因为“道”还要“无造作、无是非……”。但也不是离开了“行住坐卧、应机接物”等日常生活,而另有一个“道”的存在,是相融相即,无形无相的。即“造作、取舍……”而“无造作、取舍……”的,这种不即不离的思想境界,是没有办法用语言文字来描述的,所谓“言忘虑绝”。然而,对一个得道的禅师来说,正因为没有办法说,所以也就不妨信口开河地说,只有这样,才可以方便善巧地作种种说,才可以说三藏十二部经,才可以说千七百公案。因此才可以说“即心是佛”,才可以说“非心非佛”。也因此,“平常心是道”这句法语才得以流传。
   到了南泉普愿(748—834)时,对“平常心是道”这句禅语就运用得更加自如了,如《五灯会元》卷四中说:                     

  (赵州)问南泉曰:“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
  南泉是马祖的得意门人,他深得马祖的心髓,所以在接引后学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应用了马祖的禅语,而他对“平常心是道”的理解即有继承马祖的一面,又有自己更加深入的叙说。如《五灯会元》卷四所举,赵州禅师问“如何是道”后,南泉说:“平常心是道”,接下去赵州又问:
  “还可趣向也无”?泉曰:“拟向即乖”。师曰:“不拟争知是道”?泉曰:“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岂可强是非耶”?(同上)
  在南泉看来,“道”是“拟向即乖”、“非知非不知”的,也不可以说它“是”或“非”,可见这完全是继承了其师“无取舍、无是非”的说法,用否定的语法形容了“道”的含义。同时,南泉又用肯定的语法直接明瞭地指出了“道”的含义,即“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只有正面与反面,肯定、否定与反问这三种手法同时并用,才能把“道”的含义叙述得更加全面,也更加让人们没有执著的机会,这不得不说是南泉这位大手笔对禅法的诠释达到了非常自如的地步。
   在南泉门下的赵州从谂(778—897),自于“平常心是道”的言下悟理之后,行化自若,广度有缘,尤其以“喫茶去”一公案最为出名,这个公案也表现了“平常心是道”的禅法思想,说明了吃饭穿衣、挑水喫茶无非是禅,无非是道。
   到晚唐时期,新罗通晓(810—889)于兴德王六年(831)来唐,遍参禅林耆宿,后依黄州齐安(?—842)参悟禅法,于“平常心是道”之语下大悟,后于文圣王九年(847)年回国,大弘禅宗向上一著。
   宋代的无门慧开(1182—1260)曾作了一首诗,以此表达了他对“平常心是道”这句禅语的理解: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宋代禅门中高僧们对禅法的理解情况,慧开的解释不但贴近生活,而且又不失雅趣,应用了正面诠释的方法,以非常美好的心情,将大自然中美好的景象描述得精到透彻,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极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体验得到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把这种体会表达得这么清楚的。可见在宋代的时候,禅宗还是非常兴盛的,尤其是对“平常心是道”的理解也相当全面。
   “平常心”也就是一颗圆满的清净心,也就是《心经》中所描述的那颗“心”,“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道”也就是生命本然的规律,如果用慧能大师的话来理解,“平常心”是“不思善、不思恶”的本来面目,“道”就是“本来清净、本无生灭、本自具足、本不动摇、能生万法”的自性,自性也罢,本来面目也罢,都是从不同的角度来说而已。
   从马祖提出了“平常心是道”的理念之后,对以后的禅风影响很大,这从其法嗣、法孙等代代相承的关系上就能看得很清楚了。可见这句虽然看似极平常的禅语,实际上对后代的影响是深远的,起到了“言下能悟”的效果,这从历史纪录上也已表现得再清楚不过了。

三、在传统文化中“平”与“常”及“平常”的意义  中国是有着数千年的历史文化传统的国家,在很久很久以前人们就已经对宇宙人生产生了极其深远的考虑,并且能够长期的在学习、传播各种想法与看法。下面我们简单地来讨论一下“平”与“常”在中国固有文化中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的?
   首先,我们来看“平”字,在中国广博的文化圈中,存在着许多种文化形态。从汉字的本身来看,差不多每一个汉字都具有很多的含义,就拿“平”字来说,在《辞源》里列出了十一种相关“平”的意义,其中有些解释是非常有意思的,我们从古籍文献中寻找出相关的文化论点,来了解“平”字的多种用法,多层含义。
   1、平坦:最初出之于《易?泰》,释为“无平不陂,无往不復”。“陂”在这里是小山坡的意思,这句话是说:如果没有平坦就显示不出山坡来,如果没有去到那边,也就不会有回到这边来;另一层意思是说:所有的“平”与“陂”都是同时并存的,“往”与“復”也是不能分割开来的。
   2、公正:《诗?小雅?节南山》说:“赫赫师尹,不平谓何”?《荀子?荣辱》也说:“夫是之谓至平”。这里的“平”字,有一点象佛教所说的“因果”的意思,荀子认为“荣辱”之事是最公平不过了,在佛教里就把这种公平说成是因果报应,因果是一种宇宙人生的规律,谁也不能改变它的,不是人为的某种手段而至的,而是自然规律,法尔如是的。
   3、平定:如《诗?小雅?常棣》说:“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这里是当动词用了,相当于“使之平”,在现实生活中,这种行动也显得非常重要,外自世界,内至身心,有乱即应该把它平息,这样才能使生命得到正常的发挥作用。
   4、整治、治理:如《传》说:“水土治曰平”,这里把治理水土的行为解释成“平”,应是恰到好处的意思。使水土得到平衡,不过多也不缺少。
   5、齐一、均等:如《易?乾》说:“云行雨施,天下平也”。《疏》:“言天下普得其利,而均平不偏陂”。
   6、讲和:如《春秋?宣》十五年说:“宋人及楚人平”,这指两国人民在不和的情况下,通过某种行为的调节,又和睦相处了,这种行为也称之为“平”,相当于现在所说的“摆平”,解决纠纷,使之和平。
   7、平常、普通:是“平素”、“平凡”的意思。没有奇特的事情,司空见惯的行为都叫做“平常”或“普通”。
   8、丰年:如《汉书?食货志》卷上说:“再登曰平,余六年食;三登曰泰平,二十七岁,遗九年食”。丰年是指粮食富饶,谷仓都满平了,所以也就把“平”字代作丰年来理解了。
   9、平色:是衡量器。
   10、平声:是音调。
   11、姓:古人的姓氏,汉代有丞相名叫“平当”,见《汉书》本传。
   从上述对“平”字所作的十一种解释与应用,可见“平”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用处是非常广泛的。
   其次,再看“常”字的运用也有许多种,下面再作一个简单的罗列:
   1、恒久:如《易?系辞》上说的:“动静有常”。动与静都有恒久的意思。
   2、法典、伦常:如《管子?幼官》中说:“明法审数,立常备能,则治”。这就是儒家所说“三纲五常”的“常”,是由社会伦理观念所成的某种规定,或者强行建立的某些制约。
   3、普通、平庸:如《史记?司马相如传》卷一一七所说的:“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又《商君传》说:“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这里的“常”,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常人”的意思,没有惊人之举的普通老百姓。
   4、衡量器:如《国语?周》下说:“其察色也,不过墨丈寻常之间”,《注》说:“五尺为墨,倍墨为丈,八尺为寻,倍寻为常”。一丈六尺为一常,正好是释迦牟尼佛身的高度。
   5、副词,一是常常的意思,如《史记?陆贾传》说:“名为有口辩士,居左右,掺使诸侯”。二是曾经的意思,通“尝”,如《史记?高祖纪》说:“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
   6、古代的一种旗帜。
   7、常棣树的简称。
   这里有七种解释,汉字一向以“一字多义”为特色,如果把这许多种含义的“平”与“常”贯缀在一起,我想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再次,我们把“平”与“常”放在一起来看这“平常”二字应该以什么样的含义来贯摄才比较合适。
   1、日常、常时:如《论衡正说》说:“失平常之事,有怪异之说”。《后汉书?光武纪》上说:“又不敢为伯升服丧,饮食言笑如平常”,伯升是光武帝的哥哥刘縯的字号。
   2、普通、寻常:如南朝宋鲍照的《鲍氏集?松柏篇》诗说:“家世本平常,独有亡者剧”。
   如上所列“平常”二字的含义也是很平常的,就如吃饭穿衣一样的平常,这是在中国传统文化上对此二字所作出的解释。
   从中国造字的规则,如象声、象形等角度来看,语言的联合与解分也有其一定的道理。这里就试图从汉字的自身特点出发,结合佛教语言的用法,再联系佛法与世间法的种种现实情况,参入一些个人的想法,来对“平常心是道”这句法语作一新的解读,给予新的含义。

四、平常心是道的现代意义  这要从佛法与世间法两方面来阐述:
  1、从佛法的角度来理解“平常心是道”
   佛法之所以能够流传几千年,其重要的生命力就在于:佛法有不共世间法的出世法,及世间所认同的世间法。尤以“出世间法”为其最终的价值所在,从佛法来看,世间法只不过是一种“先以欲勾牵”的方便而已,出世间法才是“后令入佛智”的最终目的。
   在现代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中,人们沉缅在五欲的洪流之中,各种烦恼与痛苦不亭地向人类袭击而来,轮回生死的悲剧在无休止地重演,无明业障的命运在不停地推进,使一颗本已脆弱的心灵多少次受到冲击,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地面对无奈的人生!另有一些利欲熏心的人们,又麻木不仁地掩饰自己,不敢正面去了解或过问一下“生从何来?死往何去”?对生命的大问题置之不理,只知在短暂的生命中争强好胜,以了眼前的谗态,实在可怜!还有一些自认为极有修养的人,好象是对生死看得很淡泊,事实上,这样的人是最要不得的自命不凡的伪装高手,对生死大事全无顾忌,只在现实无常的生活中苦心钻营,还美其名曰:“未知生,焉知死”。凡此种种,皆是人类莫大的悲哀!!
   佛陀出现于世,发明心地,觑破宇宙人生的各种景象,在黑暗的宇宙人生中点亮了智慧明灯。他让我们的心回归到本然的状态,让我们的生死与痛苦都回归到不生不灭、能除一切苦的完美当中。所以,千百年来,继者不绝。禅宗的产生是佛法得到普及的里程碑,禅门高僧对佛法的了悟和对宇宙人生的彻底了解,使我们现代人还有机会从一切苦痛中解脱出来!其中,“平常心是道”就是从禅师们自性中流露出来的妙语,并以此广度众生。因此,它是佛法大海中的一滴水,具备了一切海水的味道,禅宗祖师们对“平常心是道”的把握和解释已经非常清楚,这里就依据笔者所理解的佛法与上述所释“平”与“常”的含义,对比排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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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的
十一种含义

“常”的七种含义

简评

佛法中“平常”的含义

1、平坦

1、恒久

生活的优良态度。

“平”则没有波澜起伏;
“常”则无有间断;

2、公正
3、整治
4、讲和
5、平定

2、法典、伦常


如实把握现实社会的“尺度”,不停地调整自己、调整环境,使自己与生活的环境相互增上、和谐。


“平常”是人生的极至,生命的真趣,如说:“犹如太虚,廓然荡豁”等,

6、齐一、均等
7、平声
8、平色

3、衡量器

9、平常、普通

4、普通

把握当下


“平常”是生活的本然状态,如说:“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无圣。……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即是平常”;

10、丰年
11、姓

5、副词(常常)
6、古代的一种旗帜
7、常棣树的简称


世间万象都是缘起假有,如梦如幻,自性本空,然缘起宛然存在。


  我们从上表中可以简单地看出,在佛法中对“平常”的理解与世俗的理解是有很大区别的,然从“心”的角度来看,佛法中的理解是非常透彻的。那么,我们在现代的社会生活中,又如何如实恰当地应运这种思想呢?这还得从世间法的角度来说。
  2、从世间法的角度来看“平常心是道”
   从世间的视角来看这句佛教名言,显然有许许多多可以发挥个人想象的空间,我们站在世俗人的立场,从多角度来对佛法中所说的“平常心是道”进行分析:
   首先,以“平常心”来对待世间一切悲苦事。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虽说只有数十寒暑,然苦多乐少,古人说:“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因此,绝大多数人都深深地体会到“人生是苦”的。那么,我们如何去面对这种种苦的人生呢?引起痛苦的来源,无非是外在的客观环境和内在的主观身心,客观环境包括他人与事务。
   第一、心平气静;如果是由他人引起的烦恼,说明他人是没有道理的,为什么他会不讲道理呢?我们先要把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对事情的经过及起因等等来龙去脉进行客观分析,找出其根本原因,每一件事都必然有它的规律和缘由,全部都调查清楚之后,就会发现假如你也受到同样的教育,遇到相同的环境,无疑你也会与他一样做出相同的事来,你自然就会对他产生同情和理解了,就能够原谅和宽恕他人了。这样,你因为他而引起的烦恼痛苦就会得到很好的调剂,最终解决这一类所有的烦恼痛苦。
   第二、恒心永在;这里着重于“常”字来说的,针对外在事务引起的烦恼时,我们一定得要有意志坚强,恒心不灭,只要有足够的恒心,没有哪一件事情是我们办不成的,如古人所说:“有志者,事竟成”。即使不成,也没有关系,也还要心平气和地对自己作一些必要的调节。凡世间一切有相之事,终归是梦幻泡影,当下即空,无有实体,成之又如何?不成又如何?心不随它转,可以努力创造乃至努力奋斗,而心又不执著。这样,只是把所有的事情当作一件事情来做,做得好与不好,都是由其自身的规律和条件所决定的,所以我心就更加没有必要随着它动了。如《楞严经》所说:“心能转物,即同如来”。外在环境所引起的一切都将随着自己对佛法的把握而烟消云散了。
   由主观的身心所引起的烦恼痛苦,才是人生漫长而又拂之不去的苦难,同时,绝大多数人的烦恼都是由自己内在的身心引起来的,所以,使心平静下来,锲而不舍地净化自己的身心,依佛说的种种教法去努力修学,才能够把身心的烦恼全部消除干净。所有一切的修行办道,无非都是为了这一点。
   其次,以“平常心”来对待世间一切快乐事。古人说过,人生有四件大乐之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除了许多的痛苦以外,人生快乐的事情还是有的,但我们凡夫往往不知珍惜,不知如实地去感受生命中出现的种种快乐,当快乐现前时还能感受一些快乐,一旦失去了,就不免要产生无边的烦恼痛苦。所以,用一颗“平常心”来生活、来对付一切终究要失去的暂时的快乐,就显得非常的重要了。

五、结语  佛法最伟大的一点就是:无论我们在什么样的时间或空间当中,只要是真正掌握了佛法的根本精神,就能够把生命调节到最佳状态,也就是至善圆满的人生境地。所以,佛法是现实生活当中不可缺少的调剂,修学佛法是人生最高的享受,因为它告诉我们如何学会“无所作、无所受”,告诉我们用“平常心”去对待一切。这样,我们便找到了人生的“道”。
   通过上述对“平常心是道”的简单阐释,我们在佛教的禅宗里找到了有关“平常心是道”的各种说法,并且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平”与“常”作了简明扼要的检索,从佛法的视角和世俗的眼光来看现实社会和人生,期盼能够在绚丽多姿、眼花缭乱的现代人生活中寻找出心灵的解脱之门,体会到佛法这清净圆满和广博自在的思想境界。从而,证实佛法与世法是不一不异的,即世间而出世间,积极面对现实的行住坐卧和待人接物,于一切行为造作中而无执著,真正达到了世出世法圆融无碍的思想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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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发展到今天,已经有数千年、数万年,甚至是几十、几百、几千万年的文明史,在这样一个漫长的文明发展过程中,人们对于目前的人类文明情景,仍然怀着极高的探索精神和甚深的疑惑!可见,这是一条人类历史的漫长通道,谁也不知道这条通道的终点将会是什么样的。就象一个人从出生开始,经过了幼年、少年、青年时代的成长,然后迈向中年、老年,最终的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呢?谁也无法了解一样。但是,大家都知道,人是一定会死的,死亡就是人生的真正归宿,人们都需要经过这道人生的最后关隘。那么,人类文明的发展之后,其最终的归宿又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呢?
   从人类文明的出发点看,我们发现从开始的时候起,人类就有一种创造文明的机制,这种机制就是自发式的来解决人类的自身问题,而这种机制的前提就是“对苦的逃避”和“对乐的追求”,这就是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成为高级动物,而不同于其它低级动物的根本区别所在。对苦的逃避就是对现实生活的切身感受,思想与现状不能一致,从而就想避免这种差距;对乐的追求就是对已经拥有的生活状态感到不满,只要还有一点不满,潜意识里头就会存在一点追求。无论是对苦的逃避,还是对乐的追求,都是建立在如何解决自身烦恼的基础上的。如果没有烦恼,就没有痛苦可言,如果没有烦恼,也就不会去追求快乐。这里的烦恼包括人类对世界对生命的无知和困惑。这种烦恼是一切动物的自然生命都具备的共同特点,而解除这些烦恼的方法的多样化、高级化和简易的、单纯的,正是人类与非人类的差异所在,也是人类文明与不文明的根本区别。
   所以,“除烦恼”是人类文明的全部动力。

   人类文明是在自然生命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自然生命对烦恼的解除也有一套自己的办法,那就是直接的、简易的、单纯的解决办法,现在人类还同样保存着这些简易的方法,那就是——吼叫、斗打、流泪,这三者是包括非人类的动物在内的对烦恼的直接发泄,通过吼叫可以使盘结郁闷在内心中的烦恼气愤得到抒发,通过殴打斗架或者碰撞可以把内心的不满情结释放出去,通过流泪可以使情绪更加稳定,平时没有机会抒发的情感可以通过流泪得到清理,从某个角度上说,这三者对身体的健康具有一定的调节作用。但是,这种直接发泄的解决办法,也有它最根本的缺陷。就是在解决这些烦恼的过程中,内心还是感到一种深切的痛苦。无论是吼叫斗打,还是号啕大哭,它的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烦恼的表现。就象出生不久的婴儿,不舒服的时候就只能通过叫、动、哭来表现一样,这个过程就是烦恼的全体表露。但只是自然生命的一种解决烦恼的办法。当人类认识到它的缺陷,开始寻找其它方法来解决烦恼,并且通过努力可以使用其它方法来解决烦恼的时候,就是人类文明的开端时刻。
   首先考虑的就是:能否通过一种不感到痛苦的方法来解除烦恼。这时发现了一种“麻醉”的方法,可以在痛苦的时候使用而感到并不痛苦。这就比前面的直接发泄更加高明,起码它在解除烦恼的过程中,可以暂时把烦恼隐藏起来,或者暂时的忘却。动物当中也有这样带有本能性质的解除方法,比如聪明的猴子会在难受的时候去吃一种能够让它醉倒的野果,东南亚一带有些鸟儿会在失去伴侣的情况下去喝棕榈油,有时候就醉倒在棕榈油的油罐里面。人类的烟、酒和麻醉物品,就是在这层思想上的产物。明明大家都知道抽烟喝酒吸毒等,是有害健康的毒品,但是往往在烦恼郁闷的时候,又不得不用它们来暂时解除一下烦恼和痛苦。
   然而,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人类又发现了这种方法本身还是存在着极大的缺陷,就是虽然在解除烦恼的过程中能够不烦恼,但是到了麻醉的效果结束后,却还是会象原来那样烦恼,甚至比原来更加烦恼,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尽管比起最初的直接发泄要高级得多,但还不是比较理想、比较文明的解除方法。因此,人类又在寻觅更加妥当的“除烦恼”妙方。能否使用一种方法之后,就不再烦恼,甚至把烦恼变化为不烦恼的?
   于是,人类的艺术便应运而生了。艺术的表现是多种多样的,歌唱、舞蹈、文学、诗词、书画等等,都可以归纳为这一阶段的根本解决烦恼的方法。艺术的表现,就是对人类命运的歌颂和痛苦的发泄。艺术的特点,就是艺术家的灵感与对生命的理解。而灵感则是一种忽来忽去的捉摸不透、把持不住的骤来情绪。用佛教的话说,就是一种无明显现的状态,正是这种状态,使艺术变得具有强烈的生命内涵。艺术家需要把人类的生命读懂,通过对生命内在烦恼痛苦的描述和表现,才能让别人产生深刻的感触和对生命的震撼。在历史上留下来的千古巨作,都具有深沉的生命内涵,而更加让人震撼的作品,也大多数是对人类疾苦的理解和表达。比如中国有名的《孔雀东南飞》一文,其中所描述的情节就是人类的极大痛苦,“五里一徘徊,十里一回首”的情景是何等凄惨哀绝,作者在作这篇文章的时候,其内心一定具有某种对人类命运的控诉。没有苦闷烦绝的人,是写不出这样感人肺腑的文字的。而作者把这篇文章写出来之后,当他再回过头来读这篇文章时,内心却存在着一种极大的震撼,这种震撼具有某种巨大的悲壮的力量。再如《最后的晚餐》画卷等等,无不体现出人类的内在苦闷和生命的悲壮。所以,艺术的魅力,就在于它能够面对自己的烦恼而感动不已!在发泄烦恼的时候可以尽情地发挥,在发泄之后却让自己对痛苦而感动。因此,艺术永远都会受人类欢迎。可以说,艺术就是把人类的痛苦给予升华,把人类的缺陷和痛苦变成为感动。而当艺术带上了某些不能升华人类品质的色彩的时候,它的价值也就会在人类社会当中大打折扣。所以,真正的艺术,是人类的瑰宝,具有与人类文明相等同的生命力。
   艺术主要表现的是人类的心灵问题,但对拥有自然生命体的人类来说,除了内心中某些烦恼痛苦的情绪外,更重要的还是对生活上的不便。一般人的看法是,由外在环境所引起的烦恼更具有普遍性。所以,从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开始,就逐渐开始想方设法,知道取火和制作工具,从新石器时代、旧石器时代,发展到铁器、铜器时代,一直到原子时代、信息时代,这种人类文明的发展轨迹,就是我们今天所崇尚的科学,它是一种具体实用的、可以证实的解决烦恼的方法。可以说也都与其它方法一样,秉持着一条共同的理念,那就是——除烦恼。这里的烦恼就是对外在物质的追求,如何使生活更加方便、容易、安全,这是人类对已经拥有的东西感到不能满足,从而产生的一种心态。比如,由于步行的艰难困苦,就用骑马来解决问题,马又只能坐少数人,就用马车来拉更多的人,马车又太慢,就用机车来运载,于是一直到轮船、火车、飞机等等交通工具的发明。从而也补充了人生的力量,能够使人在短暂的人生当中做更多的事情。
   科学的另一种动力,就是对人类未知领域的探索,人类的知识极为有限,而想在有限的人生当中,探索无限的时间、空间的真相,则是一个人类永远都达不到满意的前提。也因此可以肯定的说,科学永远都会发展下去的,发展就意味着昨天的错误和局限,发展就意味着对明天的无知和无限。所以科学是相对的真理,相对于昨天来说,今天是最正确的,而相对于明天来说,今天就是全错误的。
   因此,用科学来解决人类的烦恼,即具有现实的价值意义,又具有扩大人类烦恼空间的客观事实。更进一步说,科学对人类的负面影响和作用也正日益严重。从心理学上分析,科学视野的扩大,也必定给人类带来更多的好奇和更大的贪心。这是科学的出发点所没有预料到的后果,本来想解决人类生活的烦恼问题,但随着一个一个烦恼的解决,人类的烦恼却也因此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这原因就在于人类本身具有的贪的本能。假如让这种贪心无限制地扩大,就算人类已经把地球装在自己的左口袋里面,他们一定会伸出右手,企图把月球也装进自己的右口袋里。所以现代的前沿科学家们,不停地探测地球以外的星球是否有生命存在,还想要开发月球、开发火星等等。这除了对真理探索的精神外,不得不说带有一种对现实的不满足情绪。人们不禁要怀疑:科学真的能解决人类的烦恼吗?
   从解除人类烦恼的层面上说,哲学与科学一样,都具有自己的一套思想和方法。科学专就物质上的探索和证明,哲学则主要从逻辑思辨的角度进行探讨分析,都是企图找到真理的本源,以此来消除人类存在的(包括无知在内的)各种烦恼。但是,哲学即使是有了解决烦恼的思想和认识,也没有解决烦恼的具体方法和行动。在这一点上讲,哲学与科学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科学只有证实的东西才成为真正的科学理论,对于没有证实的理论就绝对不予承认,更不可能肯定了。而哲学却只有理论的构想和推度,用逻辑辩证来认可,却没有办法来证实这种理论。因此,科学不能够彻底解决人类的烦恼,哲学也同样在彻底解决人类烦恼的问题上,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科学和哲学这两者,一个是重证实,一个是重理论。宗教在这个时候便发现了这二者的优点和不足之处。针对于科学的无限贪求,物质可以解决暂时的不满情绪,但永远解决不了烦恼的根本问题。而哲学的理论虽然具有严密的逻辑性,但又没有一种具体可以操作的方法使人们达到理想的境地。所以,宗教开始在考虑:除了物质以外的东西来解决烦恼,并在探讨实践的具体方法。首先对人类的心灵作为研究对象,也就是从物质追求的外在世界,开始回归到心灵探索的内在世界,因此人们就把所有的宗教都说成为“唯心主义”。
   在这种由外向内的“回归”过程中,所有宗教又不能在自己的心灵深处找到可以解决烦恼的方法,并没有发现人类心灵当中的真正安乐园。所以就在物质和心灵之间,塑造出一个能够与心灵沟通的外在力量——神。神,即是一种物质的真实存在,又是一种最高的精神体。然后可以通过信仰等等一系列的具体方法,而能够让人们到达神的世界。无论是西方的宗教,还是东方的宗教,都有一个至高无上、不可企及的神存在。神是万能的,是可以创造一切、改变一切的人类外在力量。神的这种力量是无限的,正好可以与人类的贪心(也是无限的)相吻合,所以宗教信仰的力量往往比人们对科学的态度还要虔诚。当然,不信仰的人便没有这种力量可言了。
   但人类的烦恼能够靠神来完全解决吗?显然是不可能的。首先,神具有一种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威严,信仰该宗教该神的人们,就算是通过最大的努力,最多可以上升到神的世界里面,也永远只能作神的臣民而已!也就是说人类的心灵并没有与这最高的真理或者力量相等,绝对不能完全一致。所以心灵的烦恼也就自然得不到根除了。其次,神的世界是人们死亡之后才能到达的地方,这种地方仍然离人类的心灵世界太遥远了。因此,对于现存的人类而言,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看来神是解决不了人类的烦恼。
   可是人类的文明还是要发展下去的,还是有它自己的真正归宿。这种归宿也就是把文明的出发点——除烦恼,彻底的解决。

   这么说来,艺术、科学、哲学、宗教等等,虽然对人类文明的发展,确实具有重要的作用和巨大的贡献,但是都不能真正彻底的解决人类的烦恼,也就都不能成为人类文明的真正归宿了。或者说,都只是一种头痛医头的权宜之计,并不能够成为根除烦恼的方法。所以,人类目前有绝大多数人都是带着遗憾和无知的困惑,离开这个世界。那么,人类文明的归宿又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呢?
   从上述的文明发展情况看,只有宗教文明离人类文明的出发点是最接近的。因为人类的烦恼就是一种切实的内心感受,科学之前的其它文明都是通过一种外在的形式解决或者发泄烦恼的,科学就直接从外在的物质世界切入,而宗教就从外在的物质世界开始回归于内在的心灵世界,但并没有彻底的回归到心灵当中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而是在物质与心灵之外、或者之间,又建立了一个神的世界。但它已经开始向心灵回归了,这就是距离人类文明出发点——除烦恼,较为接近的地方。
   就回归的角度来说,佛教的根本思想理论和实践方法,又超出了世界上所有的宗教,这表现在:第一、佛教认为烦恼是从内心生出来的,要在内心中努力,才能够解决和根除烦恼,所谓“佛说一切法,为治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须一切法!”所以佛教是彻底回归到内在的心灵当中来了。第二、从佛教根本思想上看,佛教并没有在物质与心灵之间或者之外,建立一个神的世界,即没有一个独自高高在上的神所管辖的世界。佛教认为一切生命都具有成佛的可能性,而且一旦成佛了,就与所有已经成佛的生命完全平等,毫无差别可言。所谓“心、佛与众生,是三无差别。”第三、佛教认为生命当中的烦恼彻底消除了,也就成佛了,并非在生命之外去寻求什么佛来做。进一步说,成佛就是针对烦恼而言的,没有烦恼也就没有成佛可言。从这点上说,成佛就是生命的完全解放,烦恼的彻底解除。第四、佛教的一切修行方法,都是针对人类的烦恼而建立的。也就是看到人类烦恼的根本在什么地方,就从什么地方下手,最后根除烦恼。而消除烦恼的方法也就因此超出了其它一切宗教理念的范围,如印度的“文殊拿剑要砍佛”、中国的“喝佛骂祖”就是这种表现。因为佛教有了这些与其它宗教,根本上完全不同的地方,所以有人大声疾呼:佛教非宗教、非哲学。也有人说:学佛是人生最高的享受。

   如此说来,人类文明的归宿就是佛教了吗?不是佛教,而是一种佛教的思想理论。如果有这么一天的话,人类真的能够完全彻底的解除烦恼,那个时候就不是存在“佛教”这个名词了,而是可以利用任何名词来形容,也可以说是科学、哲学,或者别的什么名词。但对于文明的回归心灵,是一定要彻底到位的,否则就根除不了人类的烦恼和痛苦,也就谈不上文明的归宿问题。
   当人们通过外在的形式来发泄烦恼的时候,往往会给外在的世界带来一定的影响,而烦恼的根本却一点也没有改变。如果人类的文明仅仅朝这个方向去发展,人类将是可悲的,文明也只是一种自我暂时的满足和自我欺骗罢了。因为这些距离文明的出发点——除烦恼,会越来越远。所以,文明出发点的本身,就是人类文明的真正归宿。除此之外,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安顿,都只是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而对于一个真正解除了烦恼的人来说,文类的所有文明便显得毫无价值可言,就如同简单的吃米饭、穿衣服一样平常,而人类文明的一切现象又都成为生命的恰到好处的微妙功用。这个时候,宗教、哲学、科学、艺术,乃至最简单、最直接的自然生命所具备的吼叫、斗打、流泪等等,也都成为了生命的完美点缀。一切生命都过着恰到好处的生活,也就永远告别了无知和烦恼的束缚,在他的世界里,人类真正得到了彻底解放,文明达到极致。这就是人类文明最好、最彻底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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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东传约有二千年的历史了,除早期专注于译经事业,从魏晋时代起,中国人就开始真正准确地理解了印度佛教的原有思想,并发挥了自己的看法与想法,从而全面展开了中国人对佛教各个领域的研究,同时也产生了在佛学研究方面的专著。紧接着佛经论著的不断传来与义学事业的迅速发展,到隋唐时期,中国人对佛教的研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于是出现了各具特色的佛教“宗派”和各种对佛法理解之后所产生的“判教”,可谓盛极一时。自“会昌法难”之后,佛教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除了阶段性的“宗派”复兴外,仅留禅宗和净土宗延续着一线佛光,在义学方面则远不如从前。这是发人深思的往事!
   近年来,海内外教界、学界都关注着佛教的前途与命运,不断地探讨、努力地求索,试图从各个角度来对佛教作一番准确而又创新的解释,也即“继承”和“发扬光大”。于是,义学就起着关键性的作用。然而,教界对义学的重视还是远远不够的,可喜的是:教界也还有象印顺法师那样的义学泰斗,这为我们教界后学开辟了对佛教“研究方法”的新道路。
   笔者读过陈兵先生的《重读释迦牟尼—自净其心》(以下简称《重读》)一书,感触颇深。以陈先生的博学,“重读”佛陀的教法,其“读”的方法,很有特色,这在《重读》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今就其对佛陀教法的“研究方法”,说几点读后的感受。
  

第一、以现代人的眼光分析古老的理论,以古老的理论解释现代人的问题。
  这是《重读》始终贯穿的基本研究态度,站在现代人的审视角度,用比较客观的研究方法,对佛陀的言教作出了合情合理的分析。如《重读》所说的:


  从现代人的观察角度,以有益于社会精神文明建设为立场,对释迦牟尼的思想作一概略的介绍评述。
  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重读》是站在“现代人”的立场,把现代人认为有用的、精华的部分介绍出来。由于佛教的义理博大精深,因此可以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来分析观察,从而得到各种不同的利益。高尚的作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对人类能够起到积极有用的正面影响,从佛教学的起源、发展直到现在来看:部派佛教开始,乃至后来的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南传佛教等等,都说明了佛教在各个不同的时期和不同的区域里,所表现的佛学研究方式是有很大差异的,这种“研究方法”的前提,就是因为古大德在当时当处“以‘现代人’的眼光来分析、解释佛陀的教法”而形成的。
   佛教诞生于两千多年前,其理论模式可以说是很古老的了,但是释迦牟尼佛的教法又是在空间上带有一定的普遍性,在时间上具有一定的恒常性,这就给后来的学人带来了很大发挥的余地。无论什么国土,什么朝代,都能够起着一定的作用,现在也不例外。现代人的生活环境与古人的生活环境固然不同,但现代人的烦恼却也逃不出古人的烦恼范围,也即是说“烦恼产生的原因是相去不远”的。释迦牟尼佛为古人讲述了解除烦恼的方法,当然给现代人也是可以应用的。这在《重读》中也表现出来了,如第一章《生死事大—抓紧人生根本问题》的末尾一段说:

  在释迦牟尼看来,人类的文化危机和种种社会人心的弊病,病根在于人类缺乏清醒的文明自觉,不能如实认识自身在宇宙中的地位和自身生命的实相,……释迦牟尼那种以全宇宙为座标省视人生,揭示人生缺陷和社会弊病,直指人生根本问题的智慧,对现代人来说,仍然具有深刻的启迪意义。
  所以《重读》作者在看准佛教义理的伟大和实用之处,着眼于对治现代人的种种缺陷,这样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就能够受到良好的佛教教育。如《重读》的第八章《“现法喜乐”——释迦关于过好世俗生活的教诫》中所描述的那样,都是针对现代人的生活中出现的种种问题,而予以解答的佛陀之教导。因此说《重读》是:以现代人的眼光分析古老的理论;以古老的理论解释现代人的问题。
  第二、以确认教理来阐述教史,以客观史料来印证教理。
   这是笔者读过《重读》之后的又一感受。
   首先,如《重读》的序论中所引《金刚经》和《楞伽经》的那段,佛陀竟然否定了他自己一生的“说法”,所谓:“我从得正觉,乃至入涅槃,于其中间不说一字”。这说明了佛法是超离语言文字、意识思量的。在确认诸经义理为佛陀所说的真实言教的同时,也正好证明佛陀作为一位历史人物的真实生活景况,佛陀是言行一致的,以确认他的教理,来了解佛陀的日常生活情况,这也是研究佛教史比较可行而且新型的方法,这种做法在《重读》的整篇序论中都有明显的提示。
   其次,是用客观的历史资料来印证佛陀的教理,正如《重读》所说的:

  我们在阅读释迦牟尼的言教时,应结合他的身教,透过其言教的字里行间,去努力体味释迦言说所指之“月”和他在言说时的用心,用禅宗人的话来说,即“朝释迦老子未开口之前看”,这样才能准确理解释迦的思想和为人,并从中发掘出对自身、对人类社会有积极效益的精华。
  这里的“身教”,是指释迦佛的亲身经历,也即属于“史”的范畴,也就是把佛陀的“身教”(史料)与“言教”(教理)相联系起来,从而更准确地把握佛陀的思想和为人。这种以教理与教史相互印证的作法,也是佛教在发展过程中必不可少的方法。例如,过去印度人没有史学观念,想写《印度佛教史》就要靠教理的各种描述,来连贯佛陀的生活年代,排列出具体的佛教史年代,然后才可以贯穿一切在佛教中出现的事情,成为一部佛教史;天台及其他宗派的各家判教,就说明了这一点。所以,现代人有现代人的视角和观点,从现在所掌握的史料来对佛陀教理作新的准确的理解,是我们现代人所应肩负的重任。
  第三、以不共世间的真谛为特色,以可共世间的俗谛为契机。
   佛教之所以能够得到普遍的传播,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是取决于佛教的根本思想(真谛)之深奥,及其方便法门(俗谛)之广大;法门广大可以摄化各种根机的众生,思想独特能够永久立于不可代替的地位。弘扬佛法,必需把握好这两重教义。如果单讲俗谛,则失去了佛法的真正内在精神;如果只说真谛,则又孤芳自赏不能与众生相契。所以,只有以不共世间的真谛为特色,以可共世间的俗谛为契机,才能够把佛法如实而有效地介绍给人们。《重读》就是用现代人习惯的语言方式,说出了佛陀的根本思想与现实意义。整篇文章是以佛陀思想中的“根本”、“纲宗”、“观念”、“情怀”、“教诫”为线索,展开广泛而细致的研究讨论,这样就能把握住佛法的真谛与俗谛,让人读了之后,不但学到了知识,而且起到了启迪智慧的作用。

  第四、树立教化为目标,兼顾文字的学术性;站在信仰的立场,述说教理的客观性。
   这是在读完《重读》之后的又一感受,记得读印顺法师的著作(尤其是读他的《中国禅宗史》一书)时,也有过类似的感受。站在信仰的立场,以教化众生为真正的目标,用客观、科学的方法来对佛法作全面深入的了解、研究,经过这种研究得出来的结论,必定是生动而亲切的,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和说服力。如《重读》引池田大作的话说:

  ……可以说,即使把他说成是卓越的‘人生教育家’、‘人类的导师,也不会过分吧!……那么对于释迦的悟究竟表现在哪里,即使以大量文献为依据,也会感到不很了然。
  这一段文章是在说明佛陀的讲经说法,就象是医治百病的名医一样,一切都是为了治众生的执著之病,说出了佛陀的本怀。所有的文献都只是提供给你教化的方法,所以,即使全面得到了这些文献资料,对于完全把握佛法和教化众生这件大事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但是,又离不开这些文献资料,离不开历史的史实。因此,在树立“教化众生”为目标的同时,还需兼顾到资料的真实性和学术性。这在《重读》中也得到了很好的表现。
   另外,从《重读》一书的整体看来,完全是站在一个信仰者的立场,对佛法作了积极的评介,直示佛教教理的客观性和现实性。古往今来有许多人常常认为佛教是过时的宗教或者“迷信”。《重读》一书的出版,应该说对弘扬佛法、消除误解能够起到非常好的、良性的作用。最后这一点:“树立教化为目标,兼顾文字的学术性;站在信仰的立场,述说教理的客观性。”也是身为佛弟子的学人所最应予以重视的。
   除上述的四点感受之外,还觉得《重读》作者的博学多闻,其修行境界和对佛学的理解也是令人钦佩的,把佛法描写得活跃自如,大机大用。《重读》以《阿含经》为主要理论依据,或从《阿含经》再延伸开来,或取《阿含经》中与大乘经典可以相联系的部分,综合起来说明佛法的真实内容。《阿含经》是现存佛经中较为早期的著作,可以说是研究释迦牟尼佛及其思想的第一手资料,这也是《重读》的优胜所在。这又是笔者所应努力学习的。
     总之,笔者读完《重读》一书,真是受益匪浅,给我开拓了视野,从更多的角度来了解把握佛法,尤其是上述的四点态度,更是现代肩负弘法重任的僧青年所必备的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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