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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洲 《佛国行:讲述西行路上的佛陀经典故事》连载中

日月洲 《佛国行:讲述西行路上的佛陀经典故事》连载中




                                   佛国行:讲述西行路上的佛陀经典故事



                                                                     日月洲


    内容简介
  从尼泊尔的加德满都、兰毗尼,到印度的王舍城、舍卫国、拘尸那迦、吠舍离、巴特那、菩提迦耶、鹿野苑、僧伽施和那烂陀,追寻玄奘、法显、义净等历代高僧的足迹,讲述佛陀从降生到涅槃的经典故事。
  作者以一个佛子的心态,将看到的佛教景观、遗迹与佛教历史、文化、传说、典籍有机地联系在一起,书写出自己对佛陀和历代高僧大德的崇敬与向往,呈现了处在浮躁的当代文明社会中的一个求法佛子内心的真诚思考。本书所展示的圣地道场,弥漫着深深的宗教体验总是令人感怀不已。



                                                              自序

    西行求法的故事离我们很近又很远。很近是因为,先贤们留下的传奇已经和我们民族的文化历史密不可分,无论是否认同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壮举总是令人赞叹的。
  晋宋齐梁唐代间,高僧求法离长安。
  去人成百归无十,后者安知前者难。
  路远碧天唯冷结,砂河遮日力疲弹。
  后贤如未谙斯旨,往往将经容易看。
  这是义净三藏留下的诗篇,每次看的时候,眼前浮现的总是默默无声在雪山和荒漠间跋涉的身影,想到的是“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唯以死人枯骨为帜”的艰辛旅程。
  媒体上时有各类重走西行路的报道,但是在工具理性的视角下,这个过程被描述成装备简陋的探险之旅,而其文化背景则被整合到一种注意力经济的商业运作之中;即使有些学者进行了比较深入的探讨,也是一种来自西方人文地理式的关怀。我当然无意对这些行为做什么评判,但这一切和求法朝圣者心中的信念与梦想是多么不搭界啊,他们不想在身体方面挑战自我,也不想做科学考察,他们心中念念不忘的关键词是圣地、戒律和佛教经论。
  我其实很向往走进那些用时光和信仰编织的旅程,只是多年来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让我对这种可能性存有很大的疑虑,所以这次的印度之行开始之前,我也是颇为犹豫的。幸运的是在法师的鼓励下,我最终得以成行。在追随佛陀足迹的同时,我封闭的心也渐渐打开。和各国佛子的交流让我渐渐地放松下来,历史与现实引发的感动也让心变得柔软,我渐渐发现法显、玄奘、义净这些伟大的名字其实离我们并不遥远,只要我们有真诚、尊重和信任,我们依然可以和他们对话,那些美丽的佛传故事就是交流的时空。而当我了解到上个世纪早些时候的战乱年代里,那些中国法师来到万里之遥的印度朝圣求法、艰苦建寺的故事时,我更明白这个充满幸福感的向往的源流其实从未中断,一直存留在每一个想用脚步丈量圣地有多远的人心中。
  这本书的写作也就是这些感动的延续,佛教的智慧告诉我们如何突破生活中和头脑里的窠臼与樊篱,而伴随着精彩故事的朝圣之旅则让这一过程变得轻松美妙,希望这本小书不仅仅能让人了解圣地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更能穿越时空去体味生命的丰富与信仰的可贵。
  我愿把这部书献给慈悲伟大的佛陀。虽然和龙树菩萨、马鸣菩萨那些光辉灿烂的文字相比,我的赞美与思索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可是既然佛陀在世时对任何虔诚的供养都一视同仁,我也不必因自卑而错过这个机会。无论是朝圣者还是旅行者,因为佛陀曾经示现的生命历程而来到这些佛教胜迹,无论感怀历史、瞻礼圣地,或者倾诉自己的愿望,他们都得到了他们生活中的珍宝:智慧、慈爱和恭敬。纵然那些胜迹历尽沧桑,已不再有昔日的辉煌,可是佛陀慈悲的光芒仍然照射着这个世间,为每个真诚的祈祷者开启内心的宝藏。愿这本小书能折射出些许的光彩,成为大家进一步了解佛法的缘起。
  我也愿意把它献给那些西行求法朝圣的历代前贤,虽然时隔千载,我们可以很方便地来到这些胜迹,可是我深知,如果没有心灵深处的万水千山,我们面对胜迹也只能是如盲对暗,匆匆空过。历代先贤所传承的信心与愿望是每一个后来者心中的珍宝和无尽的力量源泉。而我愿将本书这微小的水滴,投入到这清净传承的洪流之中。如果说本书还有些许动人之处的话,实非我力所致,只是这传承力量的显现。
  我要特别的把这本书献给我尊贵的佛法教授师。从生命质变的角度来看,法师的恩德是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无论这次的旅行还是书稿的完成不过只是验证了藏传佛教一个古老的说法,一切悉地从法师处来。
  最后献给我的父母、所有支持鼓励我完成这次朝圣之旅的朋友以及广大的读者们,我带去了你们的每一个祝福,为你们真诚地祈愿,我相信在佛陀的加被下,一切清净美好的愿望必将实现,如悉达多太子之名———一切义成。



                                                           序曲  加德满都

    在加德满都醒来
  到达加德满都的时候,正是中午,鲜亮的阳光、清新的空气、远处的雪山和街边戏耍的孩童,让人一下子从昏昏沉沉的旅途中醒来,丝毫没有初到异域的张皇。加德满都的建筑随和内敛、质朴大方,因为没有高层建筑,站在五六层的楼顶,就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了。一排排不假外饰的楼房毫不落寞,充满生机,整个城市错落有致地充实着加德满都山谷。四面是绵延的青山,向北更远处是一列巍峨峻拔的雪山,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向东北望去,可以看到世界之巅———珠穆朗玛。或许你的目光会忽然停留在城边的一座小山坡上的白塔,在那里,你会和一双大眼睛四目相对,而他俯视加都已逾千年了。

  斯瓦扬布
  过去的加德满都山谷是一个大湖,古佛毗婆尸佛在加德满都留下一段莲藕,慢慢地,莲藕上长出了一朵大莲花。莲花开时,中国五台山的文殊师利菩萨来了,举起象征智慧的金刚王宝剑,劈开山谷,湖水流入恒河,露出一片丰饶的土地,这就是加德满都。
  文殊菩萨的弟子代代相传,在莲花所在的位置上起塔,白塔的四面留下了四对大眼睛,凝望四方,奕奕有神,千年不变。他的名字就是斯瓦扬布(Swayambhunath),意为自体放光。
  尼泊尔人和印度人的历史观念同样淡漠,你若是想考证出这塔究竟建于何年何月,肯定是白费心机。在当地人的传说中,释迦佛来过这里,释迦佛的弟子来过这里,莲花生大士和阿底峡尊者来过这里,甚至中国的玄奘大师也来过这里!这座塔的存在在人们心中是如此的自然,和加德满都的山、水、人都早已融为一体,又何须考证呢。
  大眼睛是智慧之眼,那个像问号一样的鼻子被解释成尼泊尔数字“1”,万物和谐一体。法师说,自体放光这个名字非常吉祥,预示着这次朝圣将会开启我们内心的智慧,大家都很欢喜。自性的光明啊,就像那些禅宗的古德所说,每日在我们的六根门头放光,我们却毫不知悉,依旧沉溺在业流之中。《金刚顶经》言:“善男子心自性光明。犹如遍修功用。随作随获。亦如素衣染色。随染随成。”自体放光的眼睛这样地凝望加德满都山谷不知多少年,而这片土地的人民依旧过着他们平凡的生活,自性的光明也如素衣染色,隐没在他们的生活里。
  今日的斯瓦扬布寺范围并不大,建在加德满都山谷西部的一个小山丘上。沿着360级台阶拾级而上,看着那注视自己的大眼睛,念头也就渐渐收回,开始观察自己的内心。风和日丽的加德满都,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呢?路边的群猴围着游客跳上跳下讨食吃,晒太阳的老狗当街而卧,毫不避人。不一会儿,看见一个硕大的金刚杵横在塔前,才一动念,已在塔下了。白塔是典型的覆钵式佛塔,像一个倒扣着的白色大钵,上面是金箔包裹着的正方形宝箧,宝箧的四壁就是那四对大眼睛了。再向上是十三层的相轮,相轮顶部悬着一个铜制的华盖,垂下的华幔和风马旗迎风飘摆,上面状如小塔的镀金塔刹在阳光下烁烁放光。
  白塔底层的四面,是五方佛的佛龛和雕像,东方阿閦佛,南方宝生佛,西方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属于印度佛教晚期mi zong造像的风格,颇有神采。中央象征法界体性智的毗卢遮那佛在哪里呢?答案就在那金色的宝箧上了,那四对大眼睛正是法身佛毗卢遮那佛的象征。塔身四周是转经筒,一些藏民和尼泊尔人绕塔时转经祈福。塔的两边是两座锥形尖塔,称为锡克哈拉,据说是国王和王后为祈福而建,形制颇似菩提迦耶的金刚宝座塔,但要小得多。白塔四周有很多一米来高的小塔,据说是原来的寺僧和当地信徒的骨灰塔。
  斯瓦扬布为佛教遗迹是无疑的了,可是佛教于印度自12世纪由式微而绝迹已八百余年,尼泊尔由于偏于北地,这个过程稍晚,但在14到15世纪之间马拉王朝国王贾亚斯提提·马拉当政期间,大力推行印度教,佛教被迫与印度教融合而逐渐销声匿迹,只有一些藏传佛教的传承存在于北部山区。这个寺庙多年以来一直是由尼泊尔的印度教徒管理的。白天他们像对待印度教的神祇一样对佛像礼敬有加,献上香米花烛,当然也会依印度教的传统而把佛龛里蹭上很多红色颜料,而每当夜幕降临,会有一人一手摇铃,一手举着灯火在寺庙的各处神龛间巡行。尼泊尔人对这寺庙似乎如同自家后院,很亲切又很随便。但也正是这种宗教带来的泰定和随和,使得这个佛教寺院经历了李查维王朝、马拉王朝、沙阿王朝这些印度教王朝的千年风雨,而今风采依旧,生机勃勃。即使在后院里搭个破烂的棚子(寺院边的小房子),你也不会视之为违章建筑,恰恰觉得如此和谐,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作为世界文化遗产,斯瓦扬布闻名遐迩,大概最好的保护文化遗产的方式,莫过于此吧。
  因为藏地移民的缘故,今日的斯瓦扬布塔边还是有两座藏传佛教寺庙的,北面一座是噶举派的寺庙,大殿后面保存了一些古老的石雕佛像,大抵波罗王朝印度佛教造像的风格,弥足珍贵。西面的一座寺院上面有很多油灯,有缘可以点灯供佛。
  夕阳西下,天朗气清,在斯瓦扬布塔前俯视加德满都山谷真是件惬意事。看自在的群鹰在城市上空盘旋,下面的万家灯火渐渐点亮,夕阳投下的金色在远处的雪山顶上慢慢淡出,好似一场大幕徐徐落下,而精彩的梦境刚刚开始。空气中弥漫着甜蜜和腥膻混合的气味,印度教文化中特有的那种温湿滑腻的世俗力量也随呼吸渐渐地沁入心怀。



                                                              佛像的故事

   很早以前中国人中就流传着尼泊尔工匠的传奇了。当志满意得的元世祖忽必烈想要在西藏建大金塔的时候,国师八思巴首先想到的就是建筑和工艺方面人才荟萃的尼泊尔,一纸诏书传到加都,国王收罗了八十名能工巧匠,让他们自选一人当行长。据史载,正当众人相互推诿,不敢承当之时,“有少年独出当之”(《凉国慧敏公神道碑》),这就是年仅17岁的阿尼哥。这个少年从加德满都山谷出发,自西藏入京城,改变了整个中国宗教建筑和雕塑的历史。北京妙应寺的大白塔正是他的杰作,而他所带来的佛塔建筑和佛像雕塑的技艺风格极大地影响了后来中国内地的藏式佛塔和佛教造像,他甚至还完成了一个多年来令无数工匠束手无策的任务,修复了宋代所传的针灸铜人。
  到了清代,尼泊尔工匠的造像工艺更是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历代**la ma都对移居藏地的尼泊尔名匠恩宠有加,尼泊尔佛像早已成为金属造像工艺巅峰的代名词。时至今日,藏汉两地最好的藏传佛教金属造像无一不是出自尼泊尔工匠之手,价格上和内地的仿制品有天壤之别。
  到了尼泊尔,无论是别人的嘱托,还是自己的愿望,都需要请购一些佛像。因为住在旅游和商业中心泰米尔区的缘故,空闲时我们就到街边的小店看看,大量平庸之作中,不乏令人眼前一亮的精品,虽然价格不菲,但是和北京雍和宫附近那些小店的漫天要价相比,还是极为令人心动的。那些光彩照人的佛像是尼泊尔工匠的骄傲,这个精明能干的民族用他们的巧手创造出令人瞠目结舌的文明,尼泊尔那些辉煌的世界文化遗产大多是他们的杰作。令人常常感到惊讶和困惑的是,国内开始模仿尼泊尔金属造像时间也不短了,甚至请尼泊尔工匠传授技艺也并非难事,可是造出来的作品和尼泊尔佛像相比,即使是个外行也一眼能看出明显的差异,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法师对我说,要明白这个现象,就需要观察尼泊尔人的生活状态,他们虔诚的宗教生活,他们宗教生活和世俗生活的水乳交融。是啊,仔细看就会明白,那些佛像因为他们的虔诚而有神圣的光辉,因为人性的投入而亲切温暖,宗教生活是他们心底绽放的花朵,滋润着他们世俗的身心,表达出来就是这些佛像了。《华严经》上说,“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这是说我们生活的世间,乃至色、受、想、行、识的五蕴无一不是由心而创造的。经上又说,“譬如工画师,不能知自心,而由心故画,法性亦如是。”这也正是禅宗所谓佛性“日用而不知”的道理,这个微妙难寻的心,即使问那些尼泊尔工匠,他们是用怎样的心造出这些佛像的,他们也一定茫然,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暗合道妙,创造出一件件伟大的艺术品。
  要找寻真正的佛像精品,就要到帕坦(Patan)去。帕坦是加都山谷的三座皇宫遗址之一。当年马拉王朝分裂成三个小国,在加都山谷建立了三个富丽堂皇的皇宫,因此留下了三处世界文化遗产:加德满都皇宫、帕坦皇宫和巴克塔普尔(Bhaktapur)皇宫。如今帕坦古城也属于加德满都市的一部分,与加德满都古城隔圣河巴格玛蒂(Bagmati)相望。
  到了帕坦,你一定会为建筑的恢弘气势和雕塑的美轮美奂所震动。帕坦古称拉利特普尔(Lalitpur),意为艺术之城,也是当之无愧的建筑和造像艺术的中心。这里的佛像店鳞次栉比,令人目不暇接,但是精品就要靠你的耐心和眼光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因缘吧。
  帕坦的古迹多是印度教神庙,其中也不乏佛教寺庙,在历史上帕坦曾经是佛教密乘的修学中心之一,整个城市即是以fa lun的形状设计的。在佛教建筑中,最醒目的就是千佛塔(MahaboudhhaTemple)了。30米高的佛塔矗立在满是佛像店的街巷之中,很高大,也很平和。全塔的外围是9000余块大陶砖,每块陶砖上都是一尊释迦牟尼佛。在这瑰丽的砖塔前,佛子们虔诚地礼敬佛陀,边绕塔边念诵释迦佛的心咒,一遍又一遍,声音久久萦绕在佛塔的四周。
  我们的尼泊尔向导Eten小姐带我们去看塔边的二层阁楼的一个佛龛。她全家都笃信佛教,从小,她的奶奶就告诉她,女孩子一定要拜这里的菩萨,简单的英语让我们无法了解这个神秘的菩萨像,我们好奇地随她去看个究竟。弯着腰爬上二楼,脱了鞋子,虔诚地走进一个不大的佛堂,一个红色的少女像立在里面。啊,原来是一尊神采飞扬、妙不可言的金刚亥母!这就是尼泊尔,永远有最令人惊奇的珍宝等着你。
  这一次帕坦之行的最大收获发生在佛塔寺门口的小店。我们刚刚从寺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停电,这对于加都倒是平常事,店主们不慌不忙地点亮一支支蜡烛。我们走进一家佛像店,因为无窗的缘故,店内光线很暗,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一点微弱的烛光映着一张微笑的脸,他一手禅定持钵,一手触地降魔,具足相好,圣妙庄严———一尊令我们嗟叹不已的释迦佛像,仿佛因听到他的心咒而欢喜。自从这次相遇,我们和他就再没有分离,一路请他到各个圣地,无论是南传的僧侣还是藏地的朝圣者都非常喜爱这尊佛像,随处都会遇到真心的礼敬和赞叹。“像”由心生,像也能引发我们的欢喜与虔诚。从佛教的观点来看,那些所谓批判偶像崇拜的观点其实恰恰落在了一种对立的思维模式之中,而不知道相借心生、心由相显;拒斥了俗谛,也就架空了真谛。
  尼泊尔的唐卡大概可以分为三大画风:尼瓦尔(Newar)画风、西藏画风和塔芒(Tamang)画风。这三种画风并无绝对的高下之别,都有精品传世,不过因为塔芒人画了太多不甚精细的泛泛之作,使得总体质量不如前两种了。尼瓦尔画风受印度影响较大,形象生动传神,色彩大胆夸张,构图自然流畅,如果你仔细寻访,是会找到精品的。这次我们遇到了一幅米勒日巴尊者像,堪称尼瓦尔画风的经典之作,画中的米勒日巴半盘腿而坐,自在洒脱,眉泉微皱而又面容祥和,恰到好处地表现了这位大修行者外现苦行,内心无碍的高深境界。那些代表传承的小像和背景中嶙峋的山石,笔笔精当不俗,整幅画达到了美妙的统一,令人望之顿有忘尘脱俗之思。
  有的学者认为西藏早期的唐卡受到尼泊尔绘画的强烈影响,某些唐卡的画派则和尼瓦尔画风有很深的渊源。在14、15世纪以后,西藏的唐卡绘画反过来又影响了尼瓦尔绘画艺术。时至今日,尽管二者风格已经历了漫长的相互渗透和影响,但与散发着人性魅力的尼瓦尔风格相比,严谨庄重的西藏画风仍然独树一帜。尤其是那些依照佛教经典,保持了传统的比例规则和题材的la ma画师,创造了很多宗教性和艺术性完美统一的杰作。他们的工作室位置得天独厚———就在博达大佛塔旁。



                                                           博达大佛塔

   博达(Boudhanath)大佛塔位于加德满都市区东部,气势雄伟壮观,塔高38米,周长逾百米。三层十二角的多边形平台上坐落着一个覆钵式的半球体塔身。它上面一层的形制和斯瓦扬布佛塔类似,也是由宝箧、相轮、塔刹组成,当然也有法界体性的标志,那四对大眼睛。下面的三层巨大的平台,并非随意之作,而是布局严谨的mi zong坛城———曼荼罗。从空中俯视博达塔,你所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宏大的建筑奇迹,同时更是充满玄机的宇宙描摹,看那些虔诚的转塔人正行走其间,如芸芸众生行走于这娑婆世界,或为善,或为恶,几人能跳出此间,有这超然物外的视角与心量呢,不禁会有无限的感慨和遐思。
  参礼这样的圣地,不要急着一下子登到最上一层。沿着塔身外面的白墙,一面轻拨转经桶一面缓缓前行,融入到绕塔的人流之中。从塔北面的小门进入,三层平台,一层层地右绕缓行,让心思妄想沉淀,来熟悉恭敬与虔诚,最后登上最上面的平台时,便和这塔真的没有距离了。
  在三层平台上,覆钵的下面是一周108个小佛龛,每个里面都是一尊姿势神态各异的佛菩萨像,其中双身像47尊,单身像61尊,这些都是16世纪修复佛塔时,西藏大德萨迦藏波发起雕刻的。在顶层四望,远处壮丽的雪山和近处寺庙的金顶交相辉映,令人宠辱偕忘,心旷神怡。
  这座世界上最大的覆钵式佛塔的来源同样是个谜,关于它的传说有几个不同的版本,思维方式不同的人完全可以各取所需,这或许是时空交错、传说纷纭的民族的一种优势吧。
  依尼泊尔传说,5世纪时伟大的国王达玛代瓦(DharmaDeva)当政时,意义重大的石水管纳拉亚纳希帝(NarayanaHiti)突然干枯,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征兆,国王愁眉不展。占星师建议,必须用一个具有32种身体特征的人的人头来祭祀方能化解灾殃。全国之内只有国王和王子具有这些特征。国王不忍牺牲爱子,决定自己献祭。他告诉王子马那代瓦(ManaDeva),在一个无月的夜晚去杀掉躺在石水管边的那个人。王子奉命行事,在人头落地的刹那,石水管血水奔涌。当王子得知死去的正是自己的父王时,感到极大的罪恶,令其无法承受。他把王政交给母亲,前去森库(Sankhu)寺向金刚瑜伽女(Vajrayogini)祈祷。金刚瑜伽女指示他建造一个四面有神环绕的大佛塔来清净他的罪业,他回到皇宫,历时十二年,终于建成了这个庞大的建筑,名为克斯帝(Khasti)。这个名字在尼泊尔语中是露珠的意思,因为建塔时天逢大旱,没有水来和灰泥,全仗马那代瓦的天才发明———用散开的布收集露珠才得以完成这一盛大工程。
  藏族人对大佛塔的理解来源于1518年由仁真雍母巴(RigdzinYolmopa)和萨迦藏波(Sakyabzangpo)发掘的一本伏藏《大佛塔的传说》。在桑耶寺里,尊贵的莲花生大师向藏王赤松德赞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观世音菩萨度化了无数众生之后,登上布达拉(普陀洛迦)之巅,看到仍有许多众生如蝇附粪池一般待在恶趣中,无限悲悯,流下了两滴眼泪,这两滴眼泪因为菩萨的慈悲心愿化作了帝释天的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女儿转生人间的低贱家庭,成为饲鸡妇森富娜。森富娜生有四子,丈夫早年去世,她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便向国王请求建造佛塔以利益众生。国王同意了她的请求。她和四个儿子在一头象和一头驴的帮助下开始建造佛塔。佛塔建到第三层时引起了大臣们的恐慌,因为这座由平民所建的宏伟庄严的建筑将是对那些贵族建筑的一种羞辱,但国王说不可食言,没有加以阻止。由此这座塔藏文又称贾龙喀索(国王践诺,一说为如意满愿)。
  四年后,大塔已建至颈部,嘱累四子继续此殊胜事业后,老妇去世。又过了三年,大塔才完工。古佛迦叶佛的舍利被安置在塔顶,大塔落成开光时,迦叶佛空中现身,无量无边的佛菩萨、阿罗汉、金刚护法围绕,诸天散花,大地震动,建塔的四子和在场的众生各个祈祷发愿。这些愿望一一成就,四子中的三子便成为西藏历史上最著名的师亲三尊:藏王赤松德赞、静命大堪布、莲花生大士,另一子则成为雅龙的国王。驴子和大象以及有缘目睹此盛况的众生,皆因发愿善恶不同而成为藏族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大象因当时的一个恶念就成为后来藏地灭佛的国王朗达玛。由此不难想象这座大塔在藏族人心中的分量。
  这一传说又被融入了一个著名的故事,据说饲鸡妇森富娜请求国王赐地建塔时仅求一水牛皮之地,国王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而她则把水牛皮剪成极细的长条带子,围起了今日大塔所在的偌大土地,国王无法反悔,大塔开始动工。
  另外一个关于大塔来源的说法比较直白,据说是古时西藏的加沙la ma来到尼泊尔圆寂于此,遂建塔纪念,以后逐渐加大而成今日规模。
  这些令人目眩的传说故事里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尼泊尔同西藏之间自古以来的密切联系。到了公元639年,尼泊尔鸯输伐摩王(AmushuVarma)将美丽的尺尊公主(尼语Vrikuti)嫁与藏王松赞干布,大规模的迎来送往便开辟了一条中国通往南亚的重要国际通道———吐蕃尼婆罗道。从此以后,中国去印度求法的僧人不必再绕道帕米尔高原,而可以由西藏尼泊尔间的通道直接赴印。著名的唐使王玄策就是走的这条路线前去摩揭陀国的,而尼泊尔的使节也由此远上长安,尼泊尔便和中国结下了不解之缘。松赞干布迎娶尺尊公主之后不久,尼泊尔王室内乱,新国王乌德亚德瓦(UdeyaDeva)被其弟所杀,王子那陵提婆(NanrendraDeva)逃到西藏求援,松赞干布于643年帮他恢复了王位。而当印度曲女城玄奘法师的大施主戒日王(Arjuna)去世,王位被篡夺,唐使被驱逐的危急时刻,王玄策悄悄回到西藏,发精兵一千二百人,经吐蕃尼婆罗道至尼泊尔合尼婆罗七千骑兵,打败并擒获了篡位者,迅速平定了曲女城内乱。
  喜马拉雅山两边在宗教文化方面的相互交流与影响则更加频繁与深刻。对汉传佛教的朝圣者来说,尼泊尔的佛陀出生地是重要一站,有些求学的僧侣最后在尼泊尔圆寂。和鸠摩罗什大师同时的大译师、大禅师佛陀跋陀罗(觉贤)就是尼泊尔释迦族后裔,他所译的经典和传授的禅法对汉传佛教影响深远。至于藏地佛教前弘期和后弘期的诸多求法之旅,尼泊尔都扮演重要的角色,甚至随着mi zong在尼泊尔的兴起和弘传,后弘期很多求法者的法师就是尼泊尔人。我们所熟知的几大教派的奠基者或对教派形成起过关键作用的大德:直接影响萨迦派形成的大译师卓弥释迦智,噶举派的祖师玛尔巴大译师,开藏地因明学之风的噶当派的大译师俄·罗丹喜饶,大威德法成就者热罗法师等都曾在尼泊尔学习多年,学成后回到西藏传法利生。
  据说博达塔是古来藏人入加德满都山谷的歇脚处,渐渐成为藏族人聚居地,今日的博达塔周围满是藏族人经营的唐卡和工艺品店,西藏的画师和工匠续写着雪域的传奇。中国、尼泊尔和不丹的朝圣者熙来攘往,大塔的周围永远热闹非凡。这周围更有许多藏传佛教各个教派的寺庙,是藏族人、夏尔巴人、尼瓦尔人和塔芒人以及尼泊尔其他信仰佛教民族人民共同的心灵家园。藏传佛教的大la ma、教授师经常于此举行各种盛DA法会。1991年,宁玛派法师顶果钦哲教授师圆寂时,大佛塔上点燃了十万盏油灯来纪念这位为藏传佛教传承和延续做出杰出贡献的伟DA法师。傍晚十分,十万盏油灯燃起时,大佛塔如同置身于巨大的金色光环之中,辉煌无比,光明照彻东部的加都山谷,令天边的晚霞都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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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1




                                            帕殊帕提神庙



   在玄奘大师的笔下,尼波罗(指今日加德满都附近)人的信仰是混杂的,“人性刚犷……邪正兼信。伽蓝天祠接堵连隅。”似乎“无学艺有工巧”的尼泊尔人对于信仰的纯正并无太大热情。而当时正是佛教在尼泊尔比较兴盛的时期,尺尊公主带去西藏的正是这个时期的佛教。今天的尼泊尔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宪法规定的印度教国家,湿婆派和性力派(现在的印度教主要有三大派别,毗湿奴派、湿婆派和性力派,其中性力派中世纪自湿婆派分出,渐成一派。在尼泊尔境内,毗湿奴派主要在中西部活动,相比之下,湿婆派和性力派,尤其是后者在尼泊尔的影响更加广泛和深入,远远超过毗湿奴派)在这个国家是如此兴盛,无处不在的湿婆神的林加(林加是湿婆大神流传最广泛的一个形象,一般是一块石头雕成的不高的圆头圆柱,尼泊尔的林加大都放置在石雕的磨盘形的“约尼”之上,象征阴阳和合而产生生殖和创造力量,多有妇女于林加前祈祷求子。但是需要指出,在印度教看来,林加不仅仅是男根的象征,更是象征着湿婆神的真正本性,象征他毁灭与创造的巨大能量)标志和印度教神庙人山人海的朝拜人群可为证明。加都一切印度教庙宇中最神圣的就是巴格玛蒂河畔的帕殊帕提神庙(Pashupatinath),这里充斥着的极具视觉冲击的场景正是印度教信众生活的写真。
  帕殊帕提神庙是整个南亚次大陆最重要的印度教神庙之一,供奉毁灭与重生之神湿婆。帕殊帕提的意思就是众生之主,是对湿婆全智全能的一种称呼,这里正是尼泊尔湿婆派的最大活动中心,每天都有数量众多的信徒来此祈祷。帕殊帕提神庙对这个国家的影响是如此之大,乃至尼泊尔国王的任何文告和讲话总以“让帕殊帕提神庙赐福我们”作为结束语。外国游客是无法进入这座寺庙的,只能在外面看看里面香烟缭绕中的金色屋顶,然后沿着巴格玛蒂河上的石桥到对面去看这边印度教徒的葬礼。
  尼泊尔的印度教徒相信巴格玛蒂河畔的火葬台是最神圣的葬身之地,火葬后的骨灰顺流而下流入印度教的圣河———恒河。
  火葬台对面的河岸上是一排十一个林加神龛,外饰雕刻得很精美,里面石质的林加被千万双祈求生育和性力的手磨得乌黑发亮。神龛后面是一些长椅,一些游人在休憩,面无表情地看着对岸的葬礼,甚至还有一对恋人在低语呢喃。火葬台后面的院子里是收留贫穷老病的无家可归者的收容所,里面的场景足以让任何一种对这个世界的浪漫想法停滞。火葬台的旁边,主庙的这一侧,有一些用来停留即将死亡者的房间。而这些房间的背后正是帕殊帕提神庙主殿的二层镀金屋顶,那屋檐下,多少关于爱情、事业、生育、健康的祈祷正在进行……
  这样xing 爱与死亡、困境与希望、麻木旁观和虔诚祈祷混杂排布的场景令人有一种霎时惊悚的感觉,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生老病死如此这般每日上演,而我们却对此浑然不觉的惊惧。这就是人的一生,从懵懵懂懂来到世间,到化作尘迹归入河流,无时不在执著地追求,林加神的巨大能量牵引着生命,也曾欢欣痴狂,也曾落寞忧伤,一生匆匆而过,到头来,是天堂?是地狱?很多西方的研究者对湿婆迷惑不解,实在搞不懂,一会儿他在雪山苦行,一会儿又和牧家女调情,一会儿救度苦难的众生,一会儿又将世界毁灭,于是下结论说:“印度教既是纵欲享乐的宗教,又是自我折磨的禁欲主义的宗教。”其实这只是表象而已,难道生不就意味着死,禁欲不就意味着纵欲吗?湿婆神性在这种张力中展开,正是人性在一体两面中摇摆,如果没有真正深入印度教徒的世界,仅仅对表面的对立评头论足又有多大意义呢?不过真正的修行者是不会在这样热闹的地方出现的,出现的是靠表演修行来糊口的演员。当地的导游指着神庙旁边的山丘说,历史上有很多的修行者隐居在那边的山洞里,这其中也包括佛教的祖师帝洛巴和那洛巴(这是当地人的传说,并没有可靠文献证明,不过就这两位祖师的活动范围来看,这种说法是有可能的。在这里,具体的地点问题可能并不重要,他们所处的印度教环境是毋庸置疑的)。
  帝洛巴、那洛巴,多么熟悉的名字啊。空气中弥漫着性力派的鼓噪与喧嚣,街边是涂灰外道[湿婆派中的古老流派都有以烧过尸体的骨木灰涂面或涂身的做法,这些修行者被认为就是玄奘大师在《大唐西域记》中所记载的大自在天(湿婆)祠中的涂灰外道]的奇异苦行,那个已学冠那烂陀、名满天下的大班智达(班智达,梵文之藏文音译。意为智者,指精通三藏,有智慧辩才的DA法师。一个时代能称得上是班智达的人是极少的,当时佛法的中心那烂陀寺在东西南北四个寺门处各有一个守门班智达,于所有学者中最为著名,那洛巴尊者先成为北门班智达,后因与印度教的大辩论获胜而被推举为那烂陀寺的住持)为什么要跟随一个吃活鱼的乞丐待在这种地方做种种龌龊难堪的事情呢?
  不顾那烂陀寺的五百位大学者和整个僧团联合国王、大臣和众功德主的苦苦挽留,住持那洛巴一意孤身远行,寻找自己的法师。光荣的阿哈雅吉帝(那洛巴为那烂陀寺住持时之尊称)说道:“生必有死,聚必有散。在一个只能累积(业力)的地方,如何找到自由与无死之道?我知道如海的经典,精通五明的学问,然而若无具德法师,渴求之火将不断燃烧。法师的恩惠如密续精华的甘露之流,广大如海,虽然我已具有若干美德、神通、诸成就,却仍未亲证实相。因此我将依赖喜金刚,坚定地寻找真实的法师。”
  于是这位那烂陀寺智慧和美德的化身,以辩才和神通挫败无数印度教婆罗门的大班智达孤身一人离开当时印度佛法的最高学府,依金刚瑜伽母的指引寻找他的法师去了。而他伟大的法师,胜乐金刚的化身,帝洛巴尊者则以龌龊不堪的乞丐之身来迎接这位名重当时的大学者。帝洛巴传授佛法的方式是极为特别的,为了消除那洛巴心中深藏的二元对立,直指诸法的实相———空乐无别之究竟体性,他让那洛巴做了很多违背常理的艰难之事,包括从高处跳下,跳入火中,抢夺婚礼上的新娘,等等,这就是那洛巴之十二大苦行。每次苦行之后,痛不欲生的那洛巴在得到法师甚深的教授后得以恢复,并最终在多次的苦行之后证悟圣果。那洛巴在得到大手印的究竟成就之后,这些珍贵的教法又传授给从西藏三次求法而来的大译师玛尔巴,之后是米勒日巴……噶举派[噶举派是公元十一二世纪佛教后弘时期发展起来的,属于新译密咒派。开始创立者先后有两人:一是穹布朗觉巴(990-1140),一是玛尔巴(1012-1197)。他们两人曾多次到过尼婆罗和印度等地,依止了很多名师,学习了不少的密法,主要是得到“帝洛巴四大教敕”(《四大语旨教授》)。《语旨》是佛语的意旨,由祖师口语相承,血脉不断遂称为语传,藏名叫噶举。后来前者在后藏发展形成为一个传承系统,称为香巴噶举,而玛尔巴在前藏发展的传承系统,因为玛尔巴的再传弟子塔波拉杰而称为塔波噶举。这里的噶举派指塔波噶举(或译达布噶举)]传承因此在藏地生根发芽,乃至形成后来四大八小派系众多的兴盛局面。
  时隔千载,读到这些故事,令那种习惯了善、恶、人、我的思维有一种不知所从的感觉,仿佛每日里牵动我们神经的那些事忽然变得索然无味。须知那些令人听了很不舒服的做法并非是标榜和折磨自己,乃是为了突破我们内心中根深蒂固的自我蒙蔽。性欲的鼓噪和苦行的折磨并存的巴格玛蒂河两岸就是这对立性思维的刺目展现,我们的大师就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中解构欲望和崇高,摧毁用神圣行为和情欲放纵装点起来的“我执”,从而了达诸法的实相。如果明白了这一点,必然要对这种修行的方式肃然起敬,这是对人类习惯思维的公然蔑视,在种种预设的轰然崩溃之中显现一切的本来面目。
  密乘对印度教某些修法的运用在当时就导致了很多误解,更不要说现在了。那些需要崇高的人斥其为无稽,不承认为佛法;那些为了满足自己贪欲的人兴奋地为自己的胡作非为找到了“依据”;而他们却忘记了,那些圣者之所以要如此示现,正是为了彻底摧毁心中这些对立的倾向,从而达致真正的解脱之道。每一次这样的修法都是对那个根深蒂固的“我执”的巨大的冲击和严厉的审视;而对于那些愚痴之人,这反而成了增加“我执”的凭借。斗转星移,巴格玛蒂河默默无语,圣者已从轮回的羁绊中解脱,而那些祈祷的人们,何时才能明了。


  
                                                                                                   从加德满都到兰毗尼

                                                 第一章  太子降生———兰毗尼园

  我们在尼泊尔的时候,这个国家的人民正在试图为他们的未来寻找出路。从加德满都到兰毗尼园,车子在崇山峻岭间穿行时,经常会碰到用铁丝网和沙袋搭成的简易哨卡,还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奇怪的是,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却丝毫没有严阵以待的气息,好像是一群到城市里讨生活的农民兄弟被拉到电影厂,为某个战争片来当群众演员,诚恳而平和地扮演着他们的角色。这些哨卡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多少紧张,当地人对此更加没有感觉,它们只是如此这般点缀在青翠蓊郁的山间密林里。

  佛陀降生地
  清晨,薄雾笼罩在树林池沼上,阳光穿透层层枝叶和雾霭,变幻着鼓舞人的光与色,水塘的群鹅唱和着佛子的欢歌,佛陀降生地迎来了新的一天。
  佛陀降生地遗址是兰毗尼的园中之园,面积并不大,环境幽雅整洁。园中散布着修复的墙基,是过去的佛寺和佛塔的遗址,它们的年代跨越孔雀王朝和贵霜王朝(遗址年代大概为公元前3世纪到公元2世纪),可以推想当时此地的面貌。中心是佛母摩耶夫人祠,里面有佛陀树下诞生的雕像,但表面已经模糊,唯存轮廓,倒是新雕的复原品栩栩如生。雕像的四周是原来古祠的遗址发掘存留,保护得很好。在1996年重新发掘摩耶夫人祠的时候,发现了一块标志佛陀诞生精确位置的石头,现在已经被保存在防弹玻璃的后面。摩耶夫人祠旁边就是举世闻名的阿育王石柱,由于材质和打磨的关系,历经两千多年风霜的石柱远看好像是根水泥柱,并不起眼,近看它上面形态各异的历代铭文雕刻,方才对其肃然起敬。
  摩耶夫人祠边是圣池普施卡里尼(Pushkarini),佛陀诞生时,曾在此沐浴,现在已经被砖砌整修成一个方形的水池。水池边是象征性的一颗大菩提树,佛经上记载佛陀降生在娑罗树(又名无忧树)下,可是这周围并没有任何娑罗树。据《大唐西域记》所载,玄奘大师到此地时,无忧树已然枯悴,这棵大菩提树应是后人为了纪念和方便祈祷而种下的。
  对于这位人天无比崇敬的三界导师的降生,经典中充满美好的记载。在菩萨(佛陀未成佛时称菩萨)从兜率天宫来到母胎之后,摩耶夫人就有了神奇的变化,内心总是充满慈爱,常生前所未有的智慧,凡被她摩顶的众生都自然从疾病中解脱出来。依当时的风俗,妇女需回娘家生产,摩耶夫人离开迦毗罗卫王宫,前往她父亲善觉王的天臂城,在途中的兰毗尼园降下了太子。在娑罗树下,太子从摩耶夫人的右胁出生,母亲毫无痛痒,太子身上也没有任何污秽。天帝释手持妙天衣跪接太子。四大天王把太子抱到金床上,十分欢喜地对摩耶夫人说:“夫人诞斯福子,诚可欢庆!诸天尚喜,况世人乎?”
  太子无人扶持,自己向四方各行七步,太子每迈出一步,地上就生出一朵大莲花来承接太子。两位龙王在虚空中分别吐出暖水和凉水,沐浴太子。然后太子环视四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今兹而往,生分已尽。”太子初生放出的光明障蔽了这个世界上其他一切光芒。无数的天神、天女或持伞盖,或奏天乐,或散天花,围绕在太子周围。太子降生之时大地产生了十八种奇特征象、六种震动,盲者得视、饥者得食、病者得愈,一切众生都即时从欲苦中解脱出来,具有圣妙的快乐。
  怀着对这个诞生的伟大生命的仰慕,我们在菩提树周围布置了一个简易的礼拜处,请出我们从加德满都带来的众多佛像,其中一尊正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神采奕奕的太子像,在每年四月初八浴佛节时,国内寺院浴佛法会上时常会见到他的身影。加德满都请来的太子铜像充满稚气,又不失“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威德,令人忍俊不禁而又崇爱有加。在佛陀诞生地的太子像前,我们来做一个虔诚的祈祷吧。
  祈祷遇到祈祷,虔诚感应虔诚,不一会儿,朝拜的藏民来了,附近寺院的南传比丘也来了,他们或绕佛,或礼拜,或念诵,一如两千多年来的朝礼者,他们也被佛陀降生那一刻带来的幸福感所笼罩着。在这温暖的慈辉中,仿佛生命里积淀许久的种种负担也霎时消融,一身轻松。当出生的太子宣说震动三界的誓言,以无畏布施世间,安慰苦难中的有情之时,每个众生的心中也种下了新生的种子。这个非凡生命来到世间,为那些轮回世界中困惑与迷失的有情带来了希望与光明,领纳佛陀慈悲教义的众生也开始了完全不同的生命,佛陀的诞生地也是佛子的新生地。
  可在这堪忍世界里,新生究竟如何实现呢?佛经中最常驳斥的两种思维模式就是常见和断见:前者认为存在恒常不变的事物,依此新生则不能实现;后者否认事物前后的因果关系,由此则无法解释每个人经历的相续性。佛教的观念则是性空缘起,事物无有恒常的自性,随缘而生,因缘而灭,每个当下既是业力的延续,也是新生的缘起,这也正是生命转变的关键。凡夫纵然相似的明白这个道理,在生命的洪流中却是很无力的,几人能如禅宗古德一般有香象渡河的大丈夫气概呢?净土一法以果地觉为因地心,依随顺佛愿而为新生的缘起,是别开方便的生命转变。三根普被,利钝兼收,诚斯言也。

  尼泊尔南传寺
  在园中我们结识了一位老年尼泊尔比丘,攀谈中得知他是园子门口的那座尼泊尔寺院的住持,而且他还骄傲地告诉我他来自佛陀的家族———释迦族。尼泊尔是印度教国家,佛教徒不多,基本上信仰的是藏传佛教,南传佛教全国加起来也没有几个僧人,老住持维系这个寺院颇为不易,几十年他只收到一个年轻的徒弟。这座尼泊尔寺院的建筑是典型的南传风格,我们进去时虽然正是炎热的中午,大殿里却十分清凉。殿堂的正中是尼泊尔风格的释迦佛铜像,也有较小的南传风格的佛像;两边的壁画也混合了尼泊尔唐卡和南传佛画的风格,别有趣味。其中一侧靠墙壁处有太子降生的雕塑,是仿制摩耶夫人祠中那件被毁的雕像,颇有古风余韵。

  韩国大圣释迦寺
  韩国寺院正中是一座十分高大的大殿,两边是为朝圣者提供住宿的寮房,尽管大殿和寮房都有些装修尚未完成,为了方便旅行者和朝圣者,寮房已经投入了使用,免费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来访者。寮房的设计非常大气,简约实用,和日常起居相关的每个细节都非常到位,毫不马虎,这种务实的精神令人佩服。尽管常住师父只有一位比丘和一位比丘尼,平时还要忙前忙后地进行寺院建设,但是他们的接待工作真是一丝不苟,非常周到,几位当地的服务人员也非常尽职尽责。寺院提供韩式的早餐午餐,颇为丰盛,搭配合理,住在这样的寺院,真是有回家的感觉。
  每日天还不亮,寺院一侧二层佛堂里透出温暖的灯光,里面传出悠扬铿锵的念诵声,我们熟悉的文字被陌生而亲切的语调诠释着,细细倾听,别有风味。

  毗婆舍那中心
  韩国寺院的对面就是我国政府兴建的中华寺,是极为标准的汉式寺院建筑,环境整洁优雅,因为其他资料中多有介绍,此处就不详述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位于通往佛陀降生地路边的毗婆舍那禅修中心。毗婆舍那汉译为“观”,乃是以清晰如实地了知每一个当下来开发智慧的一种方式,在南北传佛教中都是非常受重视的,近代由于缅甸马哈西禅师师徒等的弘扬,在很多国家都有毗婆舍那的禅修中心。兰毗尼的毗婆舍那中心环境优美,禅堂和经行路边遍布着花卉和绿色植物,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修行场所。由于毗婆舍那修行时都是止语的,加之每个人都非常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所以这里特别的安静。我参访的时候正值午饭时间,每个人都安静地选择自助餐,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如果不是偶然在旁边看到,根本感觉不到这里在进行午餐。
  清晨登上韩国寺院正在装修中的大殿的顶层,可以俯瞰整个兰毗尼园,树林之上的雾气和欲出未出的晨曦让整个园子充满了神奇的气息,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建筑就隐匿在蒸腾的雾气之中,只露出些许飞檐塔刹,给人无限遐思。渐渐地,红日从雾霭中挣脱出来,向大地洒下金色的光芒,那些佛寺也渐渐显现出来。厚重的藏传佛塔,简洁的日本佛塔,精巧的越南楼阁,庄严的泰式屋顶,远隔万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因为同样信仰得以和谐共处在这块圣地上,这样的场景不禁让人感慨良多,若这世界如这兰毗尼园该有多好。

  古佛道场
  依佛教经典,释迦牟尼佛是我们这一劫(劫是极长的一种时间单位)的第四位佛陀,在其前面的三尊佛是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和迦叶佛。虽然他们的世界距离现在太久远了,不过依靠阿育王石柱的指引,我们还能追寻一些古佛道场的遗迹。清晨我们随着尼泊尔导游哈杰,乘车前往距兰毗尼约30公里处的勾提哈瓦(Gotihawa),那里是古佛拘留孙的出生和涅槃之地。
  一路尼泊尔的乡间风光美不胜收,我们的车子常常与骑着自行车、包着头巾的尼泊尔农民擦肩而过,他们的目光谦和而友善。车子开进一个小村子,茅草屋、大白牛、麦场上嬉戏玩耍的孩童仿佛把我们带到一个童话世界。据说尼泊尔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之一,看看他们的居住条件,这大概不错,可是他们的从容和快乐又有多少人能比呢。到了,哈杰对我们说,可除了一圈铁丝网,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走进里面才发现一根折断的阿育王柱立在一个方形的石坑里,多年的风尘已经把它埋在地下很久了,是新近的考古发掘才让它重见天日的。向导哈杰说,阿育王在位时曾经立下40根石柱,散布在印度、尼泊尔各地,今日仍在的有20根,绝大部分在印度(也有资料说,阿育王石柱共30根,余下15根)。说起这位印度历史上的伟大帝王,哈杰情绪激昂:少年的屈辱,青年的纵情声色和杀戮战争,后来的皈依佛法,热心传教,这位印度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无忧王的故事总是说也说不完。这个残留的部分石柱就是阿育王为了纪念古佛道场而立的。石柱对着的一个土丘是古佛塔的遗迹,土丘满被杂草覆盖,已经看不出任何建筑痕迹了。
  那些有着大眼睛的瘦瘦小小的孩子、那些面容质朴的村民就在我们对面静静地看着,甚至也没有多少评头品足,只是那么好奇地看着你。对我们来说,他们仿佛真的是久远的古佛世界的居民,生活在诗意的乡间生活里,没有烦忧,时间凝固,千年万年不变。看着他们,奔波太久的心也被那眼神沉淀下来,究竟眼前的童话世界是梦,还是都市里的醉生梦死是梦,如果还不能醒来,我宁愿活在这上古之民的梦境里。
  另一处古佛遗迹要稍远一些,尼格里哈瓦(Niglihawa)在勾提哈瓦北面大约10公里。这里的阿育王石柱被放倒躺在一个简易的棚子里,旁边有一个新修的佛像供人礼拜。据说,这里是古佛拘那含牟尼佛出生、悟道以及遇见他父亲(似指出家悟道后)的地方。
  石柱后面有一个水池,凉风徐来,水波荡漾,浮萍飘摆,池塘对岸几只水牛摇头摆尾,一边吃草一边向这边张望。不时有白色的水鸟和一种不知名的鸟儿滑过水面在池塘边的树上休息。这样的景象甚是惬意,令人流连。
  在这宁静的水边禅坐,恍惚中看到一位白衣婆罗门飘然而至,面容宛然。在这圣地看到的难道不应该是拘那含牟尼佛的影像吗?可是为什么又是一位婆罗门的形象呢?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后来翻阅经书才了解到,和出身于刹帝利王族的释迦牟尼佛不同,拘那含牟尼佛的出身正是婆罗门。
  值得一提的是离此处不远还有一处拘那含牟尼佛出生地的遗址———奥若拉考特(Aurorakot),由一圈长方形残破城墙围绕而成的一块高地。当我登上这片高地时,完全被眼前的景色震住了,城墙内空旷平整的草地上一群放牛的孩子,蓝天、白云、绿树、牛群,我这个外来者,唯有静静地倾听,这孕育了古佛的神奇土地上绵延不绝的田园牧歌。




                                                                                                          迦毗罗卫城

    说实话,当我们来到位于提劳拉考特(Tilaurakot,位于两个古佛道场之间,在兰毗尼园西30公里)的迦毗罗卫城(Kapilavastu)遗址时,是有点失望的。因为眼前这个不大的城垣遗址似乎不能承载我们心头的那么多故事。随着导游哈杰用英语重复着那些熟悉的场面,我的心还是一下子被拉到了两千多年前的净饭王宫内……
  神奇的太子降生后,周围一切事情都变得如此吉祥顺利,于是父王为他取名为悉达多(一切义成、所愿皆成)。净饭王召集诸相师看相,大家对这位小太子的相貌赞不绝口,他具足传说中转轮圣王的三十二相,将来一定会成为统领整个南瞻部洲的伟大帝王,兵不血刃,君临天下,四方威服,国富民强。当时最厉害的占相师阿私陀仙因为被佛陀诞生的威德所震动,也从天宫赶来净饭王宫,他一句话否定了所有人的结论,太子不仅具三十二相,还具八十种随形好,转轮圣王之位束缚不住这位太子,他必将出家修行,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无上正等正觉,成为我们这个世界的佛陀。正当众人惊叹不已时,阿私陀仙想到自己等不到太子长大出家就会命终往生天国,而无缘以人身成为佛的弟子,不禁悲从中来,老泪横流。佛陀的出世是多生多劫难值难遇之事,而自己就要错过这最难得的机会了,无奈之中,他特别安排了自己的侄子等待佛陀悟道后成为佛的弟子。
  这个太子无疑令父母欣喜若狂,据萨婆多部的说法,他的母亲摩耶夫人就是由于不堪承受这超乎想象的欣喜而于产下太子后七日离世的,随即往生忉利天宫。太子在生母去世后由姨母摩诃波阇波提抚养长大,无数的宫女乳母围绕在他周围,各司其职。太子在少年时表现出超群绝世的禀赋,对于世间学问和技艺他都很快通达,令他的老师们叹服不已,在释迦族的诸王子中的多次竞技中,也总是轻松取胜,这令他的堂弟提婆达多嫉妒不平,这位宿世与佛构怨的堂弟,在随佛出家后仍不断地制造麻烦。
  没有忘记阿私陀仙的预言,净饭王想竭尽全力把太子留在世间。他建造了三时宫殿让太子居住,找来世间最美丽的女子来侍奉太子,昼夜六时歌舞娱乐。在十九岁时,太子与美貌无比和极赋个性的大臣(或说为婆罗门长者)摩诃那摩之女耶输陀罗成亲,据说因为太子的福德力,在太子降生的那一天同时有他的众多眷属降生,这其中就包括耶输陀罗为首的众多释迦族女孩,所以耶输陀罗是和太子同一天生日的。净饭王为了不让太子出家,除了想尽一切办法把宫殿布置得极尽华奢,让无数宫女们施展所有女性的魅力,让能言善辩之士向太子灌输世间欲乐的好处,他自己甚至依靠婆罗门教的教义行种种苦行来祈祷不让太子出家。太子于是陷于世间享乐整整十年。
  然而,世间的用心良苦毕竟徒劳无功,无数的天神苦苦等待佛陀的出家悟道,当然不会让这旷劫难遇的因缘搁置,一旦因缘成熟,就无法回转。尽管在太子出游前,净饭王已经花了极大力气整肃都城,街道被布置得十分干净漂亮,而且在太子出游时,整个都城只许那些相貌顺眼的人上街,绝不让太子看到任何丑陋的现象。但是,在太子驾车出东门时,作瓶天子以神通变化成了一个老态龙钟之人出现在太子面前,这让太子感到了震惊。他问车夫,是只有这个人会变得如此还是所有人都会如此?车夫本想避而不答,但在天神威力加持下只得以实情相告:诸根衰减,行动不便正是每个人必然经历的老年。之后不久,太子又出南门和西门游玩,碰到了病人和死人,人世的无常和人们对无常的漠视引发了他的深思。在出北门时,遇到作瓶天子化作的举止庄严的出家人,他询问出家的意义之后,找到了解决这一问题的希望,决意出家修行解脱之道。
  太子向父王表白自己的心意,净饭王听到后差点晕死过去,于是重新为太子增加世间五欲享受,严设禁卫,一定要让太子回心转意。但是太子心意已决,宫中嫔妃宫女的睡态让他愈加看透美丽只不过是短暂虚假的外表,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于是他于深夜骑上马王干陟,带着仆人车匿在众多天神和夜叉的帮助下,出东门离开了迦毗罗卫国。
  佛陀的出家在当时也是震动极大的事件,因为婆罗门的传统是青壮年成就世间的事业,晚年离家修行。太子于人身最鼎盛、最辉煌时毅然出家,他的父王、姨母、爱妻和整个王族都对此表示不解和坚决反对,《佛本行集经》对此有极为生动的描绘。从历史的视角来看,佛陀如此示现是有着重要深意的,多年以来,佛陀当年这个伟大抉择鼓励和庇护了无数渴求真理和解脱的佛子,在南传佛教和藏传佛教所在的地区,出家一直被视为崇高光荣的行为。在南传国家里,出家甚至成为了民俗,男孩子一生要是不出家一次,生命是不完整的。可是在汉传佛教地区,出家仍然是不易为众人所接受的,特别是明清以降,佛教住持世间相日渐衰微,出家人在人们眼中被边缘化和扭曲化,出家常常遭到莫名其妙的攻击和阻碍。抛去普遍存在的亲情因素,究竟是什么导致出家在不同民族中受到天壤之别的对待,背后的民族心理值得思考。
  其实在一个宗教信仰自由的国家里,出家作为个人的选择,外在的东西并不是绝对的阻碍,关键还是自己的目的是否清晰,是不是对自己、对人生有一个清楚的认识。这个问题上,不妨看看佛陀当年是怎么说的,在《佛本行集经》中,仆人车匿苦劝太子回家时,太子答言:“若使世间,无生无死,无老无病,无爱别离,无怨憎会,得王位已,受诸功德,无有无常,境界真实,一生人中,无有浊秽,若如是者,可令我于此处心乐。”这真是无法动摇的回答!在这样一个无法解决这些人生固有苦恼的世界里,能做出这样决然的选择首先就是令人敬佩的。若真正为解决这样的问题而出家,一个有见识的人即使不能完全理解也会尊重的;但若是为了逃避现实,或者标榜崇高,甚至懒惰糊口,等等,就另当别论了。
  按照玄奘大师的记载,那时他所看到的迦毗罗卫国残留的内宫城周长就有十四五里,更不要说外城了。看来这个发掘可能还很不完全,否则佛经里所描绘的宏大场景是无法和这里对上号的,这些与记载的出入也是需要提请游人注意的地方。
  离此大概几百米的距离,有两座塔的遗址,导游哈杰告诉我们这是佛父净饭王和佛母摩耶夫人之塔,不过在法显大师和玄奘大师的文字中都没有提及此处,姑且存疑。从年代来看,定是佛教之塔的遗址,所以也无须分别,恭敬地如法右绕而去。这个地方的村民比起那两个古佛道场的村民似乎更见过世面,一个小女孩甚至上前和我用英语打招呼,一旦拿出吃的东西和笔来分给孩子,就惹得更多的孩子围上来。不过和印度那些著名的佛教圣地相比,这些孩子并不很纠缠,不给他们,他们也不生气,就好像和你做游戏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你。在村庄里还看见几位白衣长发的老年婆罗门,花白的头发盘成螺髻,额头涂一块红色,在树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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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2



                                         佛陀悟道后回国与父王相见处




     在此遗址之南4.5公里处的库旦(Kudan),是佛陀悟道后回到祖国,父王净饭王出城迎接与佛相遇处。佛陀悟道后先后在鹿野苑、王舍城等地弘化佛法,这次回国虽然面对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城市,可是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当年的太子已经是人天共尊的佛陀了:八大金刚前来护卫,四大天王作为前导,帝释与欲界天随侍在左边,梵王与色界天在右边相伴,诸大比丘僧列后,大家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佛陀,场面极为壮观。为了纪念此次相遇,净饭王就在城外的相遇处建立僧伽蓝,献给佛陀和他的僧团。之后佛陀四方游化,几次回到祖国都曾住在此地。在这里,佛的姨母,也即他的养母摩诃波阇波提献给佛陀金缕袈裟,后人因此起塔纪念,目前这个塔的遗址正在发掘整理之中,已经清理出来的基座上的砖雕花纹精美,颇有可观之处。同时这里还是佛陀度他的爱子罗睺罗以及释迦族诸王子处,后人亦起塔纪念,这个塔离佛陀姨母献袈裟塔不远,目前尚未开始发掘,从外表看只是一个普通的土丘,上面存有一个不起眼的亭子,据说是已废弃的印度教寺庙建筑。
  依佛经所载,耶输陀罗得知太子行苦行时,自己也不施粉黛在宫内效仿太子,悉心教育爱子罗睺罗,一心希望太子有朝一日能回国继承王位。太子回来时,她远远地于楼阁上观望,这么多年的思念与辛酸,不能自已,落下泪来。她打发罗睺罗去僧团中认他的父亲,指望佛陀怜念父子亲情能回心转意,登王位治国。不想罗睺罗见到父亲心生喜悦,竟也随佛陀出了家。净饭王没想到孙子也出家了,心头难以割舍,遂向佛陀请求,以后任何人出家都要经过父母的同意,佛陀答应了他。经历此番变故,耶输陀罗后来也随佛陀的姨母摩诃波阇波提一同出家成为比丘尼,成就了圣果。
  在这里我们正好碰到尼泊尔著名的考古学家BasantaBidari博士,简单的几句交谈了解到他已经在兰毗尼地区进行考古发掘多年,做出了一些重要发现,对佛教有很深厚的感情。交谈之中我还顺便询问了印度和尼泊尔之间“两个迦毗罗卫国”之争的问题。此一问题的来源是这样的:我们正在尼泊尔朝礼的这些遗迹是19世纪末发现的,长期以来都被认为是迦毗罗卫故地;而在我们将要路过的印度北方边境处的庇浦拉瓦(Piprawa),考古学家先是通过发掘证明该地有释迦族的佛舍利塔,后来在20世纪60年代又发掘出有陶制印有迦毗罗卫比丘僧伽字样的钵盖,因此推论说庇浦拉瓦才是迦毗罗卫国的故地,这便引发了迦毗罗卫国地望之争。依Bidari博士的意见,这些证据只能证明该地是迦毗罗卫地区,但不足以证明是国都,迦毗罗卫国地区非常广大,关键是确定国都的位置。提劳拉考特地区周边众多遗址的发掘都和玄奘大师的记载比较吻合,所以更有说服力。
  关于这场考古学之争,朝圣者倒也不必过于关注,因为二者同样都是佛教圣地无疑。不过值得一提的有两点:一是这两处发掘地点选择的依据都是根据中国古代佛教文献的记载,只不过一个依据法显大师,一个仰赖玄奘大师,这两位大师的记载有所出入,考古学家只能互相打架了。这不禁让人在自豪之余有些遗憾。第二点是玄奘大师笔下的迦毗罗卫国要大于提劳拉考特发掘出的这个遗址十几倍,如果这一地方真的是迦毗罗卫都城遗址的话,那么发掘出来的可能只是一小部分。在尼泊尔这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国家,考古发掘这个费时费钱的工作尤难开展,我们只能祝福这些学者和考古工作者,能让我们这些朝礼者看到更多的佛陀时代胜迹的原貌。



                                  拉玛格拉玛佛舍利塔


    我们的向导哈杰正是Bidari博士的高足,拥有相当丰富的佛教知识,同时作为兰毗尼发展委员会的官员,他对兰毗尼周边地区的佛教遗迹更是如数家珍,他特别地向我们推荐了距离兰毗尼东约80公里,贾拉希(Jharahi)河畔的拉玛格拉玛佛舍利塔(Ramagrama)。原来,在佛灭度后八个国家的国王平分了佛的舍利,带回国建塔供养,蓝摩(Rama)国的国王正是其中之一。后来阿育王为了能让更多的人得以礼敬供养佛舍利,准备开这八个舍利塔,然后分为八万四千(印度以八万四千为多的概数)份,在各地分别建塔供养。八个塔成功开启了七个,唯独此蓝摩国的舍利塔没有开启,故而此塔保存佛舍利尤巨,加持力不可思议。
  据说此地原有一池,池中有一龙王,每日里龙王化作大蛇右绕佛塔,群象供养鲜花、洒扫礼敬,从不中断。阿育王来到此处准备开启佛塔时,龙王化作婆罗门身请阿育王入龙宫叙谈,言及自己因为业障深重,化为龙身,全靠每日绕塔消业,希望阿育王不要毁废。阿育王见龙宫里对此塔供养的规模实非人间所有,便打消了开塔的念头,玄奘大师到时尚看到有阿育王的封记。南传《大般涅槃经》亦记有一古来流传的偈颂,“具眼舍利有八份,七份供养阎浮洲,最胜者其他一份,罗摩村龙王供养……”看来此塔保存大量佛舍利是南北传都认可的说法。
  胜缘稀有,我们虔诚礼敬、念诵之后,燃起檀香前导,法师领大家右绕佛塔三匝。现在的佛塔虽然没有大蛇和群象守护,但是却有几只硕大的秃鹫停在塔丘长出的树上,对我们似见非见,有的忽然展翅腾空,盘旋塔上;有的则一直静静地待在那里,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现在的佛塔虽然作为古迹被铁丝网围上,但是周围设施十分简陋,谈得上建筑的只有不远处日本日莲宗立的一个很小的纪念碑亭。如此殊胜的圣地竟然没有一座寺庙,实在是一件憾事,祈祷有缘的佛子能早日发心到此护塔。
  回来看一下《大唐西域记》和《法显传》,发现古人早有此慨了。当年几位比丘游方到此,看到群象尚且如此爱敬佛塔,却没有出家人在此荒野守护,欷歔不已。一位比丘挺身而出,发心留在此地,众人看到此地荒芜日久,人烟稀少,除了随喜赞叹之外也只能无奈离开。于是这位比丘舍比丘戒(因为比丘戒对伐树等行为有遮止,单独建寺多有不便),以沙弥身份,一人苦心经营建立道场,最终赢得了附近国王的重视和供养,得偿所愿,建成伽蓝。不过因为这个缘起,这个寺院历来以沙弥为寺主总知僧事。法显大师到时如此,玄奘大师到时仍是如此,而且他还受到沙弥们极大的礼遇供养。只是如今沙弥伽蓝亦踪迹难寻了。不知何时再有人发心来此守护这具不共加持力的庄严圣地呢?算是古今同一心愿吧。


                                  其他遗迹


   兰毗尼园附近尚有其他一些遗迹可以拜访。如位于尼格里哈瓦北方约3公里的萨迦哈瓦(Sagarhawa)有一古池遗址,是琉璃王(毗卢择迦王)攻破迦毗罗卫国,对释迦族进行大屠杀之地。当初尚为王子时的琉璃王因为母亲的出身而被释迦族人讥笑,发誓以后报复雪耻,故而继王位后向迦毗罗卫国大举发兵,释迦族人多受佛戒,不愿因对抗大兴杀戮,很多人被俘被杀。当时波斯匿王(琉璃王之父,憍萨罗国王,佛陀的大施主)的故友释摩男为救释迦族人,与琉璃王商定,以他沉入水下再浮起的时间为限,放这期间逃走的释迦族人一条生路。琉璃王料想人在水中不能呼吸,时间不过片刻,就同意了他的请求。过了很久,琉璃王仍不见释摩男浮出水面,使人查看才发现,释摩男入水后以长发系在水底的树根上已死多时了。琉璃王大受震动,停止了杀戮。这个重大历史事件在西晋竺法护所译的《佛说琉璃王经》中有细致的描绘。释摩男的壮举为释迦族的延续做出了重要贡献,今日遍布尼泊尔各地的释迦族人都要感念他的恩德。
  兰毗尼以东54公里的黛乌达哈(Devdaha)是佛母摩耶夫人和养母摩诃波阇波提的娘家天臂城的遗址,依某些经典,太子的妻子耶输陀罗也是来自这个王族。佛陀在悟道后的第七年曾来此游化,并且令耆那教教主尼乾陀若提子(Nirgranthajatiputra,即大雄)的一些弟子皈依了佛教。



                                                     第二章  法音宣流———舍卫国

    兰毗尼园已经离印度很近了,经过简单的过关手续,车子缓缓驶过尼印边境,我们告别了淳朴友善的尼泊尔人,开始和一个古老的大国打交道了。
  我们的目标是舍卫城,释尊说法最多的地方。但在途中我们也顺路拜访了印度的迦毗罗卫国舍利塔遗址———庇浦拉瓦(Piprawa)。遗址公园非常漂亮,在绿色的大草坪中央,用仿古的砖石把舍利塔整修出一个轮廓,周围散布着几处僧房和水井遗址。据考古学的发掘来看,这个佛塔最早的年代大约在佛灭度时,后来历代有所增建,周围的僧房也是后来孔雀王朝、贵霜王朝的建筑。
  其实佛塔和僧房的遗址就足以让人流连其中,礼敬供养了。特别是园中有一小池塘,浮萍数丛,青莲红莲静静开放,令人目不暂舍。池边禅坐,不觉日已西斜,遂整装前往舍卫城,当晚在舍卫城的斯里兰卡旅舍入住。

  
                                   祇树给孤独园



  “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这几个字在汉传佛教徒心中的分量是无与伦比的,因为在汉地的佛教信仰者中植根最深,流传最广的两部经书《金刚经》和《阿弥陀经》就是佛陀在这里宣说的,在浩如烟海的三藏经典中,前者是禅宗的印心圭臬,后者是净土宗的修学指归。事实上,佛陀一生弘法,过半数的雨季安居都是在舍卫国度过的(佛陀说法49年,在这里共结了25个夏,其中大部分都是在祇树给孤独园)。在这里,众多的经典宝藏被开启,无数的菩萨、阿罗汉、天人、大众欢喜听经,证得果位,这些经典大抵都是这样开头的:“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这个精舍的来历也是充满传奇的。当佛陀在王舍城宣讲佛法时,因事来到王舍城的舍卫国豪商须达多(Sudatta)恰好有缘听闻,他一下子被佛陀的微妙演说深深吸引,对佛陀生起极大的敬信,一定要请佛陀到他的家乡舍卫国应供说法。但是舍卫国当时并没有能接待佛陀和他的僧团的寺院,于是佛陀指派舍利弗和须达多前往舍卫国建设精舍。经过勘察,从各个方面来讲,再也没有比太子祇陀(Jeta)的花园更适合的了。于是须达多向太子请求买下花园。太子戏言道,你若能用金砖把这个园子铺满,我就卖给你。没想到,须达多是如此渴望请佛陀来讲法,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用自己的所有藏金一块一块地铺起来。太子祇陀为他的虔敬所感动,想撤回约定,须达多不许,当最后还剩一块地的时候,太子对须达多说,你能做如此的供养,佛陀一定是无上的福田,请允许我用最后一块地建立精舍并且将园中的树林献给佛陀。须达多因为对孤独贫穷之人乐善好施有“给孤独长者”之名,他供养了佛陀园地,祇陀太子供养了林树,故而此园被佛陀命名为“祇树给孤独园”。有了这样一个尊贵供养的缘起,难怪此地有缘聆听佛陀法音的最多了。
  这个传奇是佛教艺术最常见的题材之一,巴尔胡特大塔上有一幅浮雕,就生动地再现了给孤独长者以金布地的场面。其实这个传奇的寓意是很深的,对于任何一个建设道场的人来说,能否不被经济、人事等等细节问题所困扰和迷失,如须达多长者那样守护最初一念欢喜乐法的发心,是道场建设成功与否的关键。
  发心即是成就,当须达多和舍利弗丈量精舍基址,准备开工时,舍利弗尊者笑了,因为道场虽未开工,须达多因此投生兜率天的善果已经在尊者那里历历在目了。所谓建寺院也可分为内在的道场建设和外在的道场建设,清晰和守护这真诚的发心,由外在的建设而至内在的成就,应该是建设者和供养者们最大的课题吧。今日我们的社会并不缺少金碧辉煌的空壳子,若没有清净的发心与真实的内涵,这些建筑又有什么意思呢?
  现在的祇树给孤独园遗址是一个环境优美的园林,十几处发掘遗址依照这里的惯例用仿古的褐色砖整修出轮廓,这其中包括8个佛塔遗址,几处殿堂遗址和几处僧房遗址。从发掘的材料来看,一些建筑经历了多次重建,但都是贵霜王朝和笈多王朝以及之后的遗迹,最晚的可达11、12世纪。其中有两处被认为是在须达多当初供养佛陀的两座重要的精舍建筑考善巴库提(Kosambakuti)和甘陀库提(Gandhakuti)的原址上修建的,在这里佛陀和他的诸位大弟子都曾度过很多时光。前者出土了一尊菩萨雕像,上面的公元一世纪的铭文表明此地是精舍所在;后者也有很多贵霜时期的遗物。当地的介绍材料上把这尊菩萨像和玄奘大师7世纪来此时看到的那尊佛像搞混了。玄奘大师看到的和法显大师5世纪时看到的那尊是同一个,相传是佛上三十三天为母说法时,优填王思佛心切,以牛头旃檀造佛像,波斯匿王亦仿效之,造此佛像。据法显记载后来曾有大火,此七层精舍毁于一旦,人们以为此像必不能存,非常苦恼,没想到佛像突然出现在东边的一个小精舍中,于是万众欢腾,礼拜供养更盛。无论传说如何,玄奘大师和法显大师看到的都是旃檀佛像,不会是发掘出来的石雕。法显大师到此时,尚有一些出家人在此,他们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僧侣啧啧称奇,而当玄奘大师到此时,祇园精舍已经荒废,只有佛像所在的砖室“岿然独在”了。在记载中祇园精舍的东门口有两个阿育王石柱,柱头分别作轮相和牛形,今亦不存。
  从南门入园不远,路东面有一大菩提树,据说是须达多长者手植,因而被称为给孤独树(一称阿难陀菩提树,因为阿难陀尊者向佛陀提出了这个建议)。依南传经典《普贾婆利耶》(Pujavaliya)记载,当佛陀去他方游化时,舍卫国的人们思念佛陀,希望有个纪念物代表佛陀接受大家的致敬,神通第一的大目犍连尊者腾空而去从菩提迦耶佛陀悟道的菩提树上取回一枝,由须达多长者种下,从此,佛陀不在时,此菩提树就代表佛陀应供,慰藉舍卫国人民对佛陀的思念。由于菩提迦耶的菩提树是后人从原树上取枝移植的,已历四代;斯里兰卡的大菩提树是阿育王时代从菩提迦耶移植一枝过去的,所以现在这株阿难陀菩提树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了,因为如果记载无误,它是佛陀时代移植的,历史最久。而今老树依然繁茂,但是需要拄着拐杖———大树被几根铁棍支撑起来。我们在此处和北面的一处殿堂遗址都做了祈祷。在祇园精舍读读《金刚经》和《阿弥陀经》,自会有与平时不同的感受。到此地者,若能记下此地情形,回去诵经时作以观想,如在佛侧听经,那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中午时,一个人打坐,看着念头起起落落,“思诸法如梦,观心性无生,对治亦自解,道体住赖耶。”一个个念头倏尔消融,身心就沐浴在佛陀的无尽慈辉之中,体味着圣地所温养的殊特美妙的氛围。颂《金刚经》时,一只癞皮老狗围着我顺转,初是一惊,后又想到无著论师见弥勒菩萨的故事,谁知是什么化现呢,接着诵经吧,心如流水。晚上于师前小参,方才想到白天那只老狗,转我一部《金刚经》,只可惜资粮不够,当面错过,惭愧惭愧。这犬吠说法是什么道理,君不见《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又不见伪山苦参弥陀经上无情说法之事;前者明体,后者达用,体用亦是强名,不是嘴上说说,当体的刹那错过,靠思维分别,一念已是霄壤云泥了。
  园子中央偏北处有一处遗址,从现在修复的墙基来看,应是一处戒台遗址。佛法总称戒、定、慧三学,戒为一切修学的根基,朝礼的佛子若在此处诵戒,定会有不可思议的感受。法师于此处诵戒时,附近寺院的南传比丘尽管语言不通,也静静聆听,就连那些推销纪念品的印度小贩也双手合十站在一旁,仿佛感知到了戒律为众生带来的安稳与庆慰,结束后大家齐声道:“萨凸,萨凸(巴利语,意为善哉)!”愿清净戒律的法流长存世间。


                                   斯里兰卡寺院


   祇园南门正对着的是一座斯里兰卡寺院,寺院的住持邀请我们到他的寺院参观。这个寺院大概建于五六十年前,大殿中的佛传故事的壁画十分精美、生动传神,富于民族特色,引得我们驻足观看,赞不绝口。一会儿,住持请出珍藏的舍利为大家祈祷祝福。斯里兰卡自阿育王之子马哂陀(Mahinda)长老将佛法传入以来,一直都是令人景仰的佛国。特别是19世纪末,斯里兰卡的达摩波罗(Dharmapla)发起成立的摩诃菩提(Mahabodhi)协会,在佛法消失许久的印度重新种下佛法的种子,为印度各个佛教圣地的恢复工作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我们这次朝圣之旅可以说和摩诃菩提协会结下了殊胜的因缘,这次对斯里兰卡寺院的参访,大家都感到亲切而又欢喜。


  
                                    华光寺


    祇园精舍有一处中国寺院,而且它的位置得天独厚,就在祇树给孤独园内,只是建遗址公园后才用围墙和铁门与各处发掘遗址隔开。第一次入祇园时就注意到这个院落,从园内隔门相望,见寺院的后院杂草丛生,颇有衰败气象。第二天一早从东边的正面进入朝礼。
  华光寺黄白色的建筑质朴优雅,兼有中国和印度两种风格,颇有可观之处,只是由于岁月的风霜加之缺少维护,外表有些残破。一进寺院就可以看到大雄宝殿,匾额由谭云山居士手书。殿堂内有三尊缅甸玉佛,前面是较小的一尊自在相卧佛,也是缅玉所造。两边是陈健民居士为大佛殿落成书写的对联:
  黄金为地,想当年法会庄严,金刚经、弥陀经,信士勤看犹未断;
  白塔参天,欣此际福缘结集,舍卫国、极乐国,心田相距本无多。
  来时我们对此寺院毫无了解,看了一旁的碑记方才明了,此寺院为中国的仁证长老创建。法师1931年受戒,1937年来印朝圣,在菩提迦耶的金刚宝座塔附近禅坐数月,欢喜圣境的不共加持,遂发心启建道场,在东南亚的法师和居士的帮助下,几经艰辛终于建成,不料1954年突逢大火,寺院被毁,又在新加坡众位居士捐赠下得以重建,才有今日的规模。碑记就是1957年寺院重新落成时,新加坡佛教总会主席李俊承居士敬撰的。后来我们从韩国寺院住持法师那里了解到,仁证法师初来此地时,人地生疏,语言隔阂,最基本的饮食都无法保障,条件十分艰苦。然而靠着对三宝的信心,对圣地的景仰,老法师终成所愿,作为最早一批在祇园建寺的长老,他的行持得到了世界各国后来者由衷的尊敬和赞叹。仁证长老于1977年圆寂,生前将此寺交于挚友,斯里兰卡长老SrtPraganandBhante接管,归属摩诃菩提协会。而今已无出家人常住,这位斯里兰卡长老平时多在勒克瑙,把寺院交给几个印度人简单维护。
  大殿里还算干净,后院就有些不忍入目了,僧寮年久失修,院内满是荒草,印度朋友甚至在这里放牛。虽然七层宝塔近在咫尺,因为还没有到扫塔整修,令其重光的时候,实在缺少登临的兴致。
  大殿后面的观音殿(实际上还是在大殿内)有陈健民先生的另一副对联:
  卅二应灵感昭彰,看寺中法务兴隆、塔边含识超升,全仗婆心一片;
  亿万众精神饥渴,想海外杀机潜伏、林下头陀稀少,共餐甘露几人?
  陈居士一生正逢国难当头、风云变幻之时,为求密法历尽磨难,辗转汉藏印度之间,最后漂流海外,宏化北美,想来与苦心建设道场的仁证长老颇有会心之处吧。半个世纪过去了,在条件那么艰苦、危机四伏的时代,前贤以观音菩萨的大慈悲心,为中华佛子与佛教圣地结下了稀有殊胜的因缘,而今早已是和平年代,但亿万民众精神饥渴依旧,后辈们若不再接再厉,实在愧对前人。虔诚的祈愿有缘的国人来发心恢复印度佛教圣地那些荒废的道场,继续前辈们为中印佛教文化交流所做出的努力。


                                                                                                          舍卫大城


    鸠摩罗什大师译的《金刚经》的开头是这样的: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
  这段文字生动地描绘了佛陀从祇树给孤独园到舍卫城乞食前后的过程,很平实,很亲切。从佛陀时代到今日泰国等地的南传僧侣都保持着托钵乞食的传统,他们不择贫富,不择饭食,应世间人的供养,做世间的福田。中国禅宗的祖师有所谓“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传统,但只是特定条件下的方便之举,并非追求解脱,给予世间人心灵安慰和精神指导的出家人的本分事。由于这种乞食的传统,出家人的精舍和在家人的居住地之间就要有一个合适的距离,太近世间的喧闹妨害修行,太远又不利于每日的乞食。祇园精舍和舍卫大城之间的距离就正合适,这也是当初舍利弗尊者和须达多看好此地的重要原因。如今的祇园精舍位于一个名为沙赫特(Saheth)的小村子,而舍卫城位于另一个小村马赫特(Maheth),在沙赫特的东北方。从祇园精舍的北面到王舍大城的南门大概有一里多路,对于缓缓而行,威仪具足的出家人来说,合适他们每日以乞食时的经行作为收摄心念的功课。
  沿着佛陀去应供的这条路,我们前往舍卫大城。舍卫城建城年代久远已不可考,名称来源的说法多有不同,南传佛教的大论师觉音(Budhaghosa)尊者认为是以过去的一位修行者舍卫陀(Savattha)命名的,但依汉传佛教中用的较多的说法,舍卫是“无物不有”或“一切有”之意,极言其胜物之多。在佛陀时代,舍卫大城是北印度最重要的商业中心之一,市场繁荣,人口众多;依《方广大庄严经》记载,舍卫城也是冠盖云集之地,王孙公子,贵胄将相,往来不绝,城分三重,街道平直,屋舍整洁。佛灭度后舍卫城逐渐衰落,法显大师到此时,已然“人民希旷”,但是尚有二百余家,而当玄奘大师至此时就更加荒凉了。依玄奘大师记载,当时的内宫城基尚存,周长二十余里,今日的所存马赫特的舍卫城遗址,大小大抵可以和内宫城相当,但形状并不规则,西北和东南方向上狭长,南北门较近。给人的感觉,现在的考古发掘只能在地点上给予一定提示,受多方面条件限制,是不可能完全展现当时的轮廓的,要想体味三重城郭的恢弘气势,需要借助一点想象了。
  从南门进入舍卫城,最先看到的是路旁的一座耆那教寺院索波那他(Sobhnatha)。舍卫城在耆那教中被称为明月城,是十分重要的圣地之一,多位圣者包括教主大雄都来此地传教或求学,有两位耆那教的师尊(所谓的教主大雄实际上是第24代师尊,这暗示了耆那教源远流长的传承体系)生主(Sambhavantha)和月光主(Candraprabhntha)就诞生于此地,此一寺庙正是为了纪念前者的诞生地而建的。
  南门一直向北,两边都是灌木和荒草,城内似乎很久没有什么居民了,一些玩耍的孩童和放羊的老人从身旁经过。到了北门附近有两座大塔的遗址矗立在路的两边。路西的大塔今名帕奇库提(PakkiKuti),从各方面的考证来看,这座大塔大概是玄奘大师所言的鸯崛摩罗舍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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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3



                                              鸯崛摩罗故事



  鸯崛摩罗本名世间现,出生于婆罗门家庭,幼时丧父,跟随一婆罗门老师学习,智慧通达,色力出众,在学生中鹤立鸡群。老师的妻子对他心生爱慕,百般的引诱他,世间现坚决不从,其师母由此生恨,偷偷在婆罗门师那里诬陷他对自己非礼。婆罗门自忖各方面都不是世间现的对手,只得用计欺骗他,告诉他杀死一千人(一说百人)就能得涅槃。世间现虽然对此不无疑惑,但因为老师的邪说鼓动和个人的业报成熟,便于舍卫国大开杀戒。因为他武力超群,无人是他对手,杀了很多人,以死人的手指串成花环,故称鸯崛摩罗(意译为指鬘)。正当他杀了九百九十九人,只差一人时,波斯匿王听到百姓报告,决定派大军前去捉拿他,他的母亲听到消息,心有不忍,打算前去向他报告,佛陀观察机缘,一方面如果不去阻止,鸯崛摩罗因为相信杀了母亲会让母亲升天,定要杀掉母亲,这样将会犯下五无间罪之一的杀母之罪,果报极恶;另一方面鸯崛摩罗善根深厚,此时度他的机缘已熟,于是就来到鸯崛摩罗面前。鸯崛摩罗看到有人主动前来,十分惊讶,提剑欲来杀佛,可是不管他跑多快,佛陀离他始终是一样的距离。他又气又累地对佛陀说道,沙门你快站住,佛陀回答说,我一直自住,是你不住啊,宣说一偈:
  世尊常自住,一切蒙其恩。汝自杀害心,亦不避恶行。
  在世尊的威神加被下,鸯崛摩罗翻然悔悟,扔掉腰剑,五体投地顶礼佛陀,求作沙门,佛言善来比丘,鸯崛摩罗须发自落,成为佛的弟子,因为善根深厚,他不久之后即证阿罗汉果。因为以前的行为,出家后的鸯崛摩罗乞食时仍受到很多人的打骂,有时甚至遍体鳞伤,血污袈裟。佛陀一方面教育他如实面对恶行的因果,一方面也在观察因缘。一次鸯崛摩罗托钵时看到一个妇女难产,非常痛苦,母子皆有生命之忧,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佛陀。佛陀告诉他,你对她说“我从圣生以来,不自忆杀害众生命”,就能解救她。他惊讶地说,我过去杀人那么多,这不是妄语吗?佛陀说,你说的是俗生,我说的是圣生。鸯崛摩罗言下有醒,依佛所言而行,果然母子平安。
  无论在南传经典还是汉传经典描绘中,鸯崛摩罗都是智慧超凡,言下即悟。大乘经典中他甚至呵斥帝释、梵天和佛的一些声闻弟子(当然这都是表法的象征),以展现大乘般若的真意。这个故事有两个地方令人回味无穷,一是佛陀所说的“我住尔不住”,对那些每日观察自己念头奔流不息的行人,抑或陷入罪恶的习惯中而无法自拔的人,都是最好的启发。另一点是当佛陀鼓励鸯崛摩罗如实面对因果的同时,又借帮助产妇的机遇让他从因果的沉重负担中走出来,认识到皈命三宝所带来的生命质变,尤为令人感动。
  而今发掘后的古塔还依稀能看到当初的建制。从塔上向下看,中间已被清理腾空,内部的曲墙设计精巧,架构十分坚固,因此才能存留至今。考古发掘者修了一些通道方便雨水排出,但似乎动作过大,已经影响塔内部的面貌了。
  在路的对面,是一座和此塔大小相当的佛塔遗址,今名卡克奇库提(KachchiKuti)。考古学者依方位推测此塔为玄奘大师言及的须达多塔,据玄奘大师的记载,此地原为须达多长者的故宅,后来起塔纪念。从现在遗址的留存可以看出此塔经过历代的修建,目前发现的最早的遗物年代可上溯至贵霜时期。

  其他遗迹和故事
  尽管佛经上有太多的故事发生在舍卫国了,可是目前舍卫城附近发现发掘的佛教遗址并不很多,值得一看的或许还有在城西300米的丛林中的一处阿育王石柱。至于当时规模仅次于祇园精舍的鹿母精舍(又称毗舍佉母精舍、鹿母讲堂、东园精舍,位于城东,佛陀在这里度过七个雨季)、如来照顾病比丘处、五百盲人得眼处和几位大恶人堕地狱处等等遗迹已踪迹难寻了。
  关于这位毗舍佉母(Viskh,维莎卡),堪称是佛陀的最大女护法。她出身阿迦国名门,七岁时携五百侍女代表家庭迎接佛陀,在聆听佛陀说法的当下即证第一圣果。后来嫁给舍卫城的大富长者弥迦罗之子般那瓦德那,当她来到舍卫城后,其超凡脱俗的气质,慈悲爱物的美德就征服了整个国都。她的公公是耆那教的虔诚信徒,家中常有赤身裸体的修行者来应供,维莎卡这位虔诚的佛教信仰者在家中以清净无瑕的行为、完美无缺的智慧和善巧,渐渐感化了顽固的公公,令其不仅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反对佛教,乃至成为佛教的忠实信徒。她的“佛化家庭”工作是如此成功,她的公公、婆婆和丈夫都证得圣果,她的公公对她既感恩又尊敬,甚至声称将这位儿媳看做是自己的母亲。维莎卡一生福报极大,生有十男十女,直到120岁才去世。她一生长时供养佛陀和僧团衣食从不间断。至于她所建的鹿母精舍,是因为她在一次听法时将携带的一套价值连城的华贵衣服遗忘在寺院,她后来发现后便将此衣服拍卖来供养三宝,因为无人买得起,她便自己买下,把所花费的资金用来在舍卫国东园建筑了庄严的鹿母精舍。佛陀在这里度过了七个雨季,做出很多重要的开示。依《中阿含经》,对于在家居士特别重要的八关戒斋的内容与意义就是佛陀在这里对维莎卡宣说的。今日的鹿母精舍虽然已经不在了,维莎卡一生的传奇事迹则不会湮没无闻,对那些致力于护持佛教的女居士会有极大的启发。


                                         世尊神变塔

  从祇园南门出来向南约500米是一泰国寺院,每年冬季开设禅修的课程。泰国寺院门前是一条东西向(略偏西北,东南)的大路,沿此向东约500米路南缅甸寺院(此为新建的缅甸寺院,祇园遗址边上的缅甸寺院建寺较早,更为著名)后面,是我们挂单的韩国禅院,再沿大路向东500米,路南有一处佛塔遗迹———Orajahr。此遗迹十分高大,我们前往的时候,正是清晨,雾气环绕,视线受阻,直到近前方才发现如小丘一般矗立路旁的Orajahr,气势不凡,令人心头一震。此处的发掘工作似乎并未完全开展,只有顶部有些发掘和整修的痕迹,大部分仍旧为砂土和杂草覆盖。关于此塔的来历,有几种不同的说法,一般认为是此塔是神变塔或奇迹塔(GreatMiracle),即佛陀应波斯匿王之请,示现大神变之地。
  据《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所载,当时舍卫城的人民对佛法生起敬信,特别希望佛陀能示现神变,来折服六师外道。当时在佛陀坐下,不仅有大目犍连这样神通第一的大阿罗汉堪当此任,即使一些得神通的阿罗汉尼也足以催服外道,他们纷纷请命,但佛陀观察因缘,需要有这样一个时机令一些有缘的众生生起敬信,也是释迦如来应化此世间的一大事件,因此亲自示现神变,舍卫国因之有了一个别的地方无法比拟的殊荣。佛陀先是示现了身体腾空、身上放光、出火、出水、隐没虚空等等神变,然后告诉众人这是声闻成就的神变,是否有人请佛现如来神变。波斯匿王赶紧祈请佛陀示现如来大神变,于是世尊略一动念,龙王献出妙宝莲花,佛于莲花上安坐,其背后和上右边又出妙宝莲花,有化佛安坐,如是辗转虚空中有无量无边的莲花与化佛,一一化佛示现种种殊特神通,不可尽言。整个舍卫城的人民都看呆了,六师外道自然无法应对。这一事件被称为“舍卫城的神变”,在南北传典籍中都有记载,作为佛陀一生的八大事业或十二大事业之一,历来颇受重视,很多佛教的艺术作品中都展现了这一题材。我们在塔顶祈祷念诵时,正逢两队南传和藏传佛教的僧侣及居士也来参礼佛塔,看来此塔虽然不在祇园和舍卫城内,但是知道的人并不少。
  佛母摩耶夫人在佛诞后七日辞世,往生忉利天(即三十三天)宫。佛陀曾经上升忉利天为母说法三月以报母恩。经典记载,佛陀离开人间上升天宫的地点就在舍卫国,而返回人间的地点在我们最后要去的圣地僧伽施。据义净三藏所译的《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佛陀在示现神变之后,舍卫国的居民热情高涨,僧团得到极大的供养,佛陀选择之后的结夏期间上升忉利天,除了报母恩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不让比丘因为供养太多产生过失,通过离开遮蔽一下这种放逸的因缘。佛陀离开了人间,优填王思念佛陀,才有了建造第一尊佛像的缘起。而佛陀在忉利天所讲的经文中就包括了汉传佛教最为重视的经典之一———《地藏菩萨本愿经》。所以佛陀上升忉利天为母说法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事件,向为南北传的佛教传统所重视。据韩国人提供的材料来看,他们认为此一Orajahr塔是纪念佛陀上升忉利天所建,未审有何依据,但去圣时遥,印度佛法传承中断日久,有些遗迹精确考证已不可能,亦不妨依此作为缘起来供养和祈祷,正遍知的佛陀定会加被那些虔诚的祈祷者的。

  乡间风光
  舍卫国附近的乡间风景真可谓如诗如画,大片的稻田中点缀着一些小树丛,时有鸥鹭白鹤在旁边的田地里飞起落下。傍晚时分,夕阳西下,红色橙红色的烟霞映衬着各国寺院里样式各异的屋顶,袅袅炊烟从远处的农舍里缓缓升起,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令人顿有物我何隙,言下忘机之感。若能令此心安住,反闻闻自性,不听而听,或许能感受到弥陀经所言的景象:天地间之音声莫不是阿弥陀佛的法音宣流。
  有了兰毗尼园的经验,我们对韩国寺院倍感亲切,这次到舍卫国除了第一天因为到的时间过晚,就近住在斯里兰卡旅舍之外(也是由僧人管理的),一直都住在韩国寺院里。这个寺院干净整洁,也正在建设之中。和兰毗尼园一样,这里的客房也是简单大方,非常实用。沿着寺院散步看到一位正在搞建设的尼师,我们随行的规划设计师和她交流了僧舍建筑方面的一些经验,韩国人和我国北方一些农村地区一样,特别喜欢在室内用炕,而且设计得很合理,颇有可以借鉴之处。进一步交流才知道,此一尼师居然在20世纪90年代到过中国,游历了中国的大部分省份,参礼了包括拉萨在内的众多佛教圣地。此一尼师大概三十多岁,看她说话做事干净洒脱,在语言生疏之地长时行脚对她来说大概也非难事,实在令人佩服。
  第二天有幸和住持大忍法师交流,大忍法师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中国内地来的朝圣团到这里,因而对我们非常热情。大忍法师是韩国曹溪宗的僧侣,以中国的禅宗为他们的渊源,因而他对禅宗感情非常深。言谈之中他特别提到一位中国近代的高僧,对他的影响极为重大,是他多年以来的精神导师。因为语音变化的关系,我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后来说起他的事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正是兼祧五脉的禅宗泰斗虚云老和尚。这下我们可有了共同语言,特别是我们的法师正是来自虚老一生中重要的驻锡地鸡足山,大忍法师自然是感到特别的亲切。大忍法师非常高兴地拿出珍藏的书籍,和我对照其中的汉文名字,每有会意,就会非常高兴地点头。我们此行没有韩语翻译,大忍法师的英文又不太好,交流有所不便,否则的话,应该会有更多的会心处。大忍法师特别关心中国目前佛教信仰的状况,尤其是禅宗的状况,我都一一作了回答,并邀请他到中国进行参礼访问。
  大忍法师又拿出韩国人所记的印度佛教各大圣地的地图送给我们,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注释,因此对做事认真、为他人着想的韩国同胞们更生敬意。我们也回赠了寺院建设规划图册和云南特产普洱茶作为纪念,在依依惜别中踏上了下一步的旅程。



                                   第三章  入大涅———拘尸那迦


  从舍卫国到拘尸那迦
  从舍卫国到拘尸那迦大概只要半天时间,我们吃过午饭时出发,天黑时到达拘尸那迦的中国寺院———双林寺入住。第二天一早就步行前往不远处的释尊涅槃地朝礼。
  涅场遗址
  涅槃场内四周是一些古寺古塔遗址,正中是释尊涅槃堂和涅槃塔,涅槃堂的建筑简洁肃穆,好似一座巨大的石棺,屋顶一字排开有五个小的塔刹。在外面点燃供养的香烛,缓缓走进里面,一尊释尊的丈六金身涅槃像正躺在一座石刻的台基上,佛像头向北,面朝西,作吉祥卧,正是和经典中描述一致的。释尊面色祥和而又凝重,身上盖着红色的金叶袈裟,只有头部和双足露在外面。这一场景如此贴近地展现在面前,很多人有些猝不及防,仿佛一下子被拉到了释尊入灭的时空里,泣泪着礼拜感怀这位伟大的人天导师的入寂。耳边也似乎一下子听到了无数释尊的圣弟子,末罗族百姓和诸位天人的哀叹:
  一何速哉,世间眼灭!一切众生,从今已去,谁为导者?
  在我们这个世界,不乏权倾一时的英雄和枭雄,不乏思想精微的思考者,不乏秉承各种教义的宗教家,可是谁能如佛陀一般直示我们灭苦之道,指导我们解脱生死呢?虽然佛陀入灭后,我们依然能读到佛陀的教法,依然可能碰到有所证悟的善知识,但是和在佛陀座下亲闻梵音,只一句“善来,比丘”就须发自落,袈裟着身,从容证果相比,何敕天壤之别!这也正是古来西行求法的大德每每感怀,不能自已之处。
  诸佛如来顺应众生因缘,非请而不转fa lun,非请而不住世。关于佛陀涅槃的缘起,南北传的《大般涅槃经》是这样记载的,释尊在吠舍离三次启发阿难请佛住世,“阿难。四神足人。尚能住寿满于一劫、若减一劫。如来今者有大神力。岂当不能住寿一劫、若减一劫?”阿难为魔所扰,茫然无对。之后魔王来到佛所请佛涅槃,佛陀在悟道时他就来请佛涅槃,不过佛陀因为四众弟子尚未具足故,当时没有同意他,而今四众已具足,他再请佛涅槃,佛陀回答他三个月后入灭,魔王遂欢喜回宫。
  当然这一事件不能简单地看做是阿难和魔王造成的结果,从佛教的观念来看,二者是轮回中众生共业的一个显现,当众生祈请佛陀住世的因缘不那么强盛,那些需要因佛住世而得度的众生都已度化,而有些众生因佛住世反而懈怠放逸,漠视无常时,佛陀就要入灭了。
  佛陀接受了纯陀的最后一餐供养,示现了腹痛,身体急剧地衰弱下去,让阿难到熙连河侧拘尸那迦城的娑罗双树间布置绳床。世尊到达后,右胁着床,累足而卧。忽然双树非时开花,无数的天人、龙神等八部鬼神于虚空中降下花雨,曼陀罗花、摩诃曼陀罗花、曼殊沙花、摩诃曼殊沙花和各种妙香纷纷而下,天乐齐鸣。世尊对阿难说,你看到这些供养了吗?阿难回答,看到了。世尊说,想要供养报恩的人,也不必如此了,清净持戒、读诵经典、思维诸法的深刻含义才是真正的供养。经典记载,当时娑罗双树周围各三十二由旬(一由旬约三四十华里)的地上和虚空中,已经站满了天龙八部,都希望瞻视佛陀最后一面,他们显然都陷入到了极大的忧苦之中,多年以来他们在佛陀游化的地方,听法护法,礼敬供养,而今世尊要入涅槃了,指引他们解脱的导师和他们无上的福田就要告别尘世,感情真挚单纯的天人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很多已经悲泣不能自胜了。
  阿难想到自己随侍佛陀多年,虽然多闻第一,但至今不能证果,而今导师入灭,将来更依靠何人?也在一边惭愧懊恼,哭了起来,世尊把他叫过来,称赞了他多年随侍佛陀的功德,并授记他在佛入灭后不久,因为精勤努力得成阿罗汉果。
  佛陀即将入灭的消息传到了拘尸那迦城的末罗族人那里,他们也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倾城而出来见佛陀最后一面。其中有一位年已一百二十岁的老者须跋陀罗,通达四吠陀经典,对当时各派宗教和哲学的学说都有相当的了解,但是不能确定谁的说法才是最究竟的真理,听说佛陀将要入灭,不愿错过最后的机会,前来求教。侍者阿难考虑到佛陀已极度疲倦,将他挡在外面。
  佛陀慈悲地让须跋陀罗进来,为他开示了八正道的道理,须跋陀罗言下大悟,即向佛陀恳请出家,世尊呼:“善来,比丘”,须跋陀罗须发自落,得成比丘,再听闻释尊详细的解说四谛法,当下即证阿罗汉果。须跋陀罗不忍见释尊涅槃,便向释尊请求自己先入涅槃,佛陀答应了他的请求,他便当即入火界三昧而涅槃。这位一百二十岁的须跋陀罗是佛陀所度的最后一位圣弟子。
  佛陀最后向大众开示,佛灭度后,应以戒为师,各位比丘应大小相敬,互相爱护,不要毁犯大戒,对细微的过失不要互相苛求。佛陀对比丘众说,你们最后还有什么对佛法的疑问,可以提出来,这样不会在我灭度后悔恨。佛陀问了三次,大众三次默然,诸比丘对于佛法已经没有疑虑了。佛陀又说,我的身、口、意有什么相互触犯的地方,你们要告诉我。大家已经是泣不成声,回答道,您怎么会有哪怕微细的过失呢?最后世尊留下四句偈:
  诸行无常,
  是生灭法,
  生灭灭已,
  寂灭为乐。
  世尊勉励大众,生死无常,甚可怖畏,大家应该努力精进,出离生死轮回。于是如来渐次入初禅、二禅、三禅、四禅、乃至无色界诸禅,至非想非非想定,如此往复又回到初禅,再由初禅入二禅、三禅、最后于四禅处入般涅槃。
  而今在涅槃堂里,佛子面对安详而卧的人天导师,抚今追昔,不胜感慨,虔诚地献上花环,点亮油灯,忏悔往昔颠倒愚痴,未逢佛世,祈愿所有的善知识都能长久住世,利益广大的有情。
  此一涅槃像是5世纪时造于秣菟罗的古像,经A.C.查利尔(A.C.Char-lyle)先生于1833年修复,面容还保持着当初的庄严与宁静,感动着多少年来到此地参拜的每一位佛子。注意看的话,会发现基座上有阿难、须跋陀罗和末罗贵族等的小像,他们都面向着佛陀,只留下背影。
  从涅槃堂出来,到后面的涅槃塔缓缓绕塔经行。这一大佛塔累经历代的破坏和修复,现在最外面的塔身为近代缅甸大施主所建并贴金,并在上个世纪末修复成如今米白色的样子。这次修复保持了印度早期佛塔的形制,半球形的覆钵塔身,顶上是石质栏楯和三层相轮,和桑奇大塔颇有几分相似。从出土的笈多朝铭文来看,此塔为世尊涅槃的纪念塔无疑,玄奘大师看到的涅槃塔应该就是这座佛塔,不过经过历次教难的破坏,已经没有玄奘大师所见时那么高大了,此塔据说为阿育王所建,奘师到时塔前面有石柱记载佛陀入灭之事。
  佛塔和涅槃堂前面是管理局所植的娑罗树,并不十分高大,估计年代不久。四周是一些僧房和佛塔发掘遗址,是过去僧人们守护此涅槃道场时生活和修行的地方。离涅槃堂和佛塔较近的一些遗址年代较早,有的可至孔雀王朝;外围的遗址年代较晚,多是笈多朝和笈多朝之后的建筑。有些说法认为佛塔后面的遗址是阿难塔,佛塔侧面是佛陀圆寂后,佛母从忉利天下降至双树间哭佛处,另一面是入灭后停棺供养七日处,等等,但地点是如何确定的,并没有明确的依据。不过依奘师记载,这些遗址都在涅槃塔周围是不错的,朝拜者到此亦不妨依此因缘而行供养礼拜。
  在绕涅槃塔时,想到这些年不少老一辈的善知识都已圆寂了,令人痛心不已。那些曾亲炙过民国年间诸位高僧大德的老者都已至耄耋之年,硕果仅存的寥若晨星,佛法的明灯谁堪接续。半个世纪的浮沉,人间佛教固然有渐渐兴盛之势,可是若失去了清净的传承,失去了佛法真实的内涵,表面的繁荣又有多大意义呢?世尊应化世间是众生的需要,世尊入般涅槃也是众生因缘的成熟,如果每一个所谓的佛教徒都在沉迷于世间的欲乐和无聊的纷争,那即使世尊在他面前说法也是充耳不闻。世尊入灭了,那些秉承他教法的圣弟子,在此悲恸的激励之下纷纷精进修行证果;而当时有些愚痴比丘还在庆幸,这下子没有人管,终于可以放逸胡来了,那就只好继续受无明之苦。其实无论在什么时代,只要真正如理地思维世间的苦痛与无奈,对佛法生起真实的渴望,善知识都会不失时机地来引导我们。否则虽然口谈佛理,心中向往的却是世间的浮华,那么善知识只有从我们的视线中隐没了。


                                        纯陀供养处

  拘尸那迦向东偏北方向23公里的古波婆城(Pava,今称FazilNagar)有一处遗迹,是佛陀的最后应供处。佛陀离开吠舍离行至此地,在波婆城工师(南传涅槃经作铁匠)之子纯陀的花园处休息,纯陀精心制作了精美的饮食,佛陀和僧团接受了他的供养。依南传《大般涅槃经》,世尊接受供养前告诉纯陀,那些旃檀树茸只供养他一个人就可以了,其他人是消化不了这种食物的,纯陀照办。食后不久佛陀腹痛发作,身体逐渐衰弱下去。所以从波婆至拘尸那迦这一段的路程,佛陀走得是很艰辛的,中途不得不多次停下来休息。
  得知佛陀吃了自己供养的饭食而生病,纯陀陷入极大的懊恼之中,无法自拔。佛陀安慰他,这次供养不是过失,而是很大的功德。在对佛陀一生的所有供养中,有两次供养的功德是最殊胜的,一次是佛陀悟道前的那次牧羊女的供养,另一次就是佛陀涅槃前的供养。世尊进而说道:
  布施者获福,慈心者无怨,为善者消恶,离欲者无恼,若行如此行,不久般涅。
  依玄奘大师记载,纯陀的故宅中有一井,是专门为了供养佛陀而凿的,水特别清美。我们到的时候,这里只有很小的土丘,除此之外并无遗迹。带我们来的印度朋友是在双林寺工作的,应该不会弄错,看来此地在发掘考证后并没有很好地维护。旁边的耆那教寺院颇具规模,不过里面看来也是疏于管理,有些残破,这周围的环境实在令人不能恭维,差不多成了后面村子的垃圾场,和我们对耆那教的印象十分不一致,不知是什么原因。

  马塔库佛殿
  从涅槃地遗址出来向南一二百米路转弯处,有一处遗址———马塔库佛殿(Matha-kuarShrine),以铁栏杆围起。此处发掘恢复的墙基都低于地面,看上去过去这里应该是僧房。佛殿离入口处不远,里面供奉着一尊11世纪的坐像,高3.05米,是由迦耶附近的蓝石雕刻成的。佛像古朴庄严,只是面部和身上的外漆有些剥落,我们虔诚地礼敬之后,绕佛三匝,最后为佛贴金,战战兢兢但是内心充满喜悦,愿那些为自己相貌苦恼的众生都能得到相好庄严。
  这里据说是佛陀最后一次对弟子开示的地方,但是无论南北传的经典都记载世尊在娑罗双树间也曾为弟子开示,所以,此地应是世尊到娑罗双树之前休息并开示的地方,据说世尊曾在这里饮水。

  最后的说法
  无论是在娑罗树间、马塔库佛殿还是佛陀从纯陀那里到拘尸那迦的途中,佛陀在人间的最后时刻说法是什么呢?从南北传的三藏经典来看,可分为广说和略说。所谓广说就是昙无谶所译煌煌四十卷《大般涅槃经》,讲述佛性常住,涅槃妙德,常乐我净的大乘真义。此经义理宏富精微,实乃释迦如来一代时教的最后总说与综判,是汉传佛教最为重要经典之一。当初道生法师看到所译不全的六卷本《泥洹经》,就认为一阐提人(无信、断善根人)也可以成佛,教界大哗,群起非难。道生坚持自己的看法,无人听受他讲法,他就对石头说法,于是便有了“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美谈。后来昙无谶本出,传于南方,果然后面论及阐提成佛,众人始叹服。其实就在昙无谶译经的同时,参加译经的僧俗数百人就对常乐我净、阐提成佛等说法“疑难纵横”,昙无谶“临机释滞,未尝留碍”才使得此经译本为大家所认可。佛法的微妙精深,确实是超人想象的,说空说有,常或无常,皆有深意,古来大德,无论天台贤首,皆认同此经是如来最后常住极圆之教,后学若一时不能领会,也无妨搁置。至于近世一些学者未达深意,困于名相,判为“真常”、“梵我”之类观点,自有他学术上的方法和思想上的根源,可谓一时之论也。学术方法和思想来源本来亦随时代而变更,不认同其说者亦不劳与之争辩。
  若言略说,则可谓字字叮咛,悲心彻显了。南传涅槃经和北传阿含部的涅槃经所述的内容大体相当,都是在叙说佛陀从吠舍离离开至拘尸那迦涅槃的过程中,应机插入佛对弟子们的告诫,引人深思。北传的《佛遗教经》则是佛在最后涅槃的中夜对弟子最后集中开示的法要,历来因其是佛最后法语而备受重视。简单地说,佛最后对弟子的告诫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是持戒,实际上戒定慧三学佛陀最后都有开示,但尤其着重指出的是持戒:“汝等比丘,我灭度后,当尊重珍敬波罗提木叉,如暗遇明,贫人得宝,当知此则是汝等大师。”佛灭度后,以戒为师的理念就从此而来。第二是关于僧团的和合,释尊特别提到了佛灭度后僧团内互相的称呼,比丘之间的相互爱护,小小戒可舍等等问题,还叮嘱阿难如何对待像车匿这样令人头痛的比丘,这些细处的谆谆告诫语重心长。第三是如何判断一种说法是否符合佛法,世尊指出了四决定说,告诉比丘们应当树立正见,依法不依人。最后,释尊特别告诫比丘,生死无常,轮回可畏,比丘应该精进修行,速求解脱生死。这些最后的教导没有高深的教理,都是最平实而最关键的地方。虽然从内容来看似乎没有阐述大乘的义理,但是实际上是通于三乘的,无论汉藏两地的大德都绝不敢轻看这里面的每一个字,因为这是佛陀最后留下的珍宝,佛灭度后,这些话语将会给那些依教奉行者以无上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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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4




                                            世尊荼毗处




    由此地再往东约1.5公里有一纪念塔名为拉玛巴(Ramabhar),尽管历经破坏,但经过修葺的残留部分仍然极为高大宏伟,修复者在外围砌了些仿古砖来固定,从现在的存留来推测,原来也应是一座覆钵形的大塔。实际上拉玛巴是当地人后来的称呼,此塔应被称为安格拉佛塔(AngaraChaitya),据说是世尊荼毗之地,又依《长阿含经》应称其为天冠塔(MakutabandhanaCaitya),不过目前发掘到的情况,尚未发现早于3世纪的物品。从地点上来看,奘师说是在城北,北传阿含部《大般涅槃经》和《佛般泥洹经》说在城西,但是依南传《大般涅槃经》,世尊的遗体绕城供养后进入东门,在城内东部的天冠寺荼毗,因此此地作为世尊荼毗处也是有所依据的。
  当世尊入灭,停棺七日天人供养后,末罗族人依照转轮圣王的葬礼仪式来举行荼毗大典。末罗族人以七宝为棺,千缠身,设香花,建幡盖,极尽供养。可是正当如来金棺已下,香木已积,万事俱备之时,却无论如何也点不燃火,大家都很惊骇。阿那律尊者以天眼观察,告诉大家不要着急,这是佛陀在等待大迦叶尊者来举行荼毗大典。果然当迦叶尊者到来以后,佛为其现双足,迦叶尊者看到千幅轮相上有玷污,问阿难何以如此,阿难回答说人天悲恸,眼泪迸染所致。迦叶尊者遂作礼绕佛唱赞,香木不点自燃,大火炽盛。
  大火烧了七天,棺木都已烧尽了,虚空降下甘霖令火熄灭,结果无烟无灰,唯存舍利。末罗族人得到这至宝,建立了高楼来放置舍利,四面重兵布防,除了佛陀的出家弟子,其他人一概不许进入礼拜。但是世尊圆寂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所行化的各个国家,已皈化佛教、把佛陀视为自己导师的阿阇世王,吠舍离的那些离车贵族,释尊家乡的王族等等都纷纷发兵来要舍利,末罗人态度坚决,佛陀舍利高于一切,佛陀涅槃于此,舍利就是末罗人的,谁要兵戎相见,末罗人奉陪。在末罗人的城下已经聚集了七个其他国家的军队,随时可能爆发一场大战。
  这时香性婆罗门(又译直性婆罗门、徒卢那)从中斡旋,以世尊在世时慈悲无争的教化劝导,最后决定八分舍利。此时帝释天要求分得一份,龙族也要分得一份,他们警告众人不要自不量力与之为敌,众人只好照办。于是佛陀的舍利,一份天上供养,一份龙宫供养,一份留在人间,人间的均分为八份,八国各得一份,起塔供养。分完之后毕钵罗的莫利耶族人才赶到,他们便收集千和棺木之灰,回去起塔供养。而香性婆罗门自己留下分舍利的瓶子,亦起塔供养,有的经典说他有点私心,在金瓶底下抹了蜜,沾了一些舍利。于是人间便有了十处佛舍利塔,前面提到的释迦族佛舍利塔和拉玛国的佛舍利塔都在此列,后来阿育王为了更多人都能礼拜佛舍利祈福,开了其中七个塔将舍利分作八万四千份到各地建塔,而唯独拉玛国舍利塔因为龙王守护,没能打开,其中舍利之多,可以想象。
  有人以为世尊荼毗的拉玛巴佛塔,也是八王分舍利之处,这是不准确的。经典记载八分舍利是在末罗人的高楼(或殿堂)里,今日的遗址在拉玛巴佛塔和马塔库佛殿之间的泰国寺院之南不远处路西。此处过去是末罗人的议事厅。在佛陀时代,有些地方,比如吠舍离的离车人和拘尸那迦的末罗人都实行共和制,他们国家的重要决策都是在议事厅中由议事会讨论决定的。而从地点上来看,此地也更靠近城中心,因此此地作为八分舍利之地是较为合理的。今日这里除了议事厅遗址外,还有一株大树,见证着千百年来的沧桑。



                                                              双林寺

    我们所住的双林寺是由香港的果莲尼师于1948年建造,历时八年方才完成。现任的住持智顺尼师1945年出生于越南北部一个笃信佛教的家庭,后来逃难至美国成家,1983年于法国出家,1989年接管双林寺,成为住持。现在的双林寺整洁美观,常年接待各地的朝圣者,是各地朝圣者在拘尸那迦居住的首选之地。住持智顺法师经常在美国和法国弘法,我们到的时候,这里只有她的两个比丘尼弟子,早晚功课不辍。还有一位越南弟子全家在此工作,闲聊之下得知他原来在德里工作,后来受智顺法师感化,成为弟子,现在负责寺院日常对外接待工作。
  双林寺的正门立着一尊白色观音菩萨的立像,是通常的汉传佛教样式,手持净瓶,慈悲地面对着每一个到来的游客佛子。观音像后面就是大雄宝殿了,和华光寺一样,牌匾也是由中印两国佛教文化交流的使者、著名居士谭云山先生手书的。大雄宝殿和客房的建筑设计为印度式样,但是细部的装饰很有中国特色。大雄宝殿顶部的红色窣堵波式屋顶,居然用了五色的相轮,整个建筑用色大胆明亮,好像是儿童世界的作品,整体的感觉是庄严中不失其可爱的一面。最令人惊诧的是,尼师们居然在寺院里面建起了四大圣地标志性建筑的仿制品!虽然每个内部也就20来平米,但是从菩提迦耶的金刚宝座塔到鹿野苑的达麦克塔,从外部装饰到内部的布置,哪个都不含糊。这些建筑丝毫没有真的要精确模仿原建筑之意,而是发扬了简洁可爱的风格,整个寺院像个儿童公园,让人不得不佩服尼师们的想象力。我们住在里面的时候,正逢一些印度的小学生到此参观,看来这里已经成为当地的一个游览胜地了。
  大雄宝殿里面有一尊缅甸玉佛,前面是一尊白色准提菩萨像,再前面是较小的一尊太子像。两边是陈健民居士写的对联:
  双木垂阴,承恩悉证菩提果;
  林园憩影,见性宏开净土莲。
  对联撰于乙丑年(1949年),应是建寺不久时所作,联首嵌寺名“双林”,联尾嵌建寺法师名“果莲”,工巧而不造作,妙手天成。
  特别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大殿内的一块碑记。碑文记载鹤庆居士张相诚1949年来印度朝圣于涅槃堂的见闻。当时张居士一行数人由果莲法师陪同,至涅槃堂礼拜。张居士边绕佛边礼拜,拜至像北处时,看见金棺北面墙壁上有一个小门通向一个院落,里面有几尊僧像立在两侧。当时不以为意,准备拜佛后再去此院参礼,等绕佛一周回到北面时发现只有墙壁,根本没有什么院落和僧像。后来张居士以此事求教居此地已40余年,望重德勋的缅甸长老。长老回答道,这是瑞相啊,此地长年有九位圣僧守护,在吉日良辰现身,那些有善根和因缘的人也会见到,你看到的是其中的几尊。张居士得知原委后本无意流传此事,恐生疑谤,在陈健民居士等的鼓励下,为了增长后人的信心,记下了此事。守护圣地的圣者啊,你记下了每个佛子的祈愿吗?如果我深信若凡若圣,若智若愚皆以法界而相连,那每时每刻的起心动念的感召不就是因果吗?愿一切众生与这天地间正法的爱乐者、学习者和守护者结下殊胜的因缘。
  除了双林寺之外,这里的其他各国寺院也可以参访,如历史较久的缅甸佛寺、西藏佛寺、日本和斯里兰卡合建的十大弟子寺等等。
  还在舍卫大城探寻古迹时,我们周围常有一些小孩子围着我们要钱,要巧克力。在拘尸那迦,也不乏这样的孩子,当然还有那些过于热心的香烛花鬘的推销者,极为耐心地围着你转。还有几个小孩子,特别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他们坐在寺院和遗址公园的门口,打着手鼓,唱着歌谣,是真正的街头艺术家。稚嫩的声音应和着疾如暴雨的鼓点节奏,引人入胜;尤其是唱到高潮处,当你与那澄净的目光相对,耳边悠扬婉转的曲调就别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苍凉。在我们朝礼拘尸那迦的第二天,有一个学校的小学生来此郊游,他们穿着漂亮整齐的校服,开心地在遗址公园的草地上玩耍。几个男孩子还玩起了印度人最喜爱的运动———板球。一墙之隔,童年就有如此的不同,一边是阳光明媚的假日,一边是艰难求生的江湖。印度的种姓制和巨大的贫富差异是人们一直关注的问题,而他们的人民只是平和地来面对这一切,安于自己的本位。我常常想,提高那些低种姓和贫苦人群的福利固然是社会发展所应致力的方向,但是当人们的关注点和价值观因此而潜移默化地改变,那种平和与坦然的心灵会不会成为追求权利平等的运动中毁灭的珍宝?



                                                 第四章  广严城下———吠舍离

    从拘尸那迦到吠舍离的路程并不远,我们从中午出发,晚上天尚未黑就到达了,可惜当地的几座寺庙都已经住满了人,我们只好住在一间小旅舍里。正好遇到停电,大家劳顿了一天也都累了,简单洗漱一下就各自休息去了。因为床铺不够,我住在旅舍的办公室里,借着烛光看着当地的旅游地图,浮想联翩。



                                                            佛陀与吠舍离

   吠舍离在汉译佛经中一般称为毗舍离或鞞舍离,或者意译为广严城,顾名思义,此地乃是广博严净之地,是佛陀时代六大城之一,很有实力。依《大智度论》,佛陀一生讲法有五大精舍最为重要,其中吠舍离一地就占了两个精舍———猕猴池和庵摩罗园(其他三个是给孤独园、灵鹫山和竹林精舍),其在佛典中的地位可见一斑。这里发生的故事也相当之多,猕猴献蜜、女众出家、庵摩罗女献园、阿难入灭等等,每个都意味深长;对于汉传佛教来说很重要的两部大乘经典《维摩诘经》和《药师经》即是佛陀在此地宣讲的。
  在佛陀时代,吠舍离为离车人居住之地,它和其他实行共和制政体的几个部族形成了一个比较强大的跋阇联盟(跋阇原为吠舍离附近一地名,后来成为种族和联盟的名字),以和恒河对岸的摩揭陀国这样的大国抗衡。他们没有国王,一切事务由选举出来的议事会来决定,尽管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有选举权,但是这种相当民主的制度仍然是很令人惊讶的。在吠舍离这样的国家,婆罗门教的种姓制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等级森严,各种宗教思想异常活跃,经济文化生活都非常丰富。吠舍离离车贵族的富庶在当时也是闻名遐迩的。佛陀在和他的弟子交谈时,甚至把前来礼敬佛陀的离车贵族的豪华车队比作忉利天宫的车队,并且告诫弟子们在面对这些奢华的场景时应保持自己的正念。
  悉达多太子出家后不久就曾前往宗教学者云集的吠舍离城,参访当时的著名宗教导师阿罗逻仙人,阿罗逻仙人教给菩萨超越色界四禅的方法,菩萨闻后迅速了达成就,后来虽然菩萨离开阿罗逻仙,寻求更究竟的解脱,但是对这位老师还是很尊重的。
  佛陀悟道后第一次到吠舍离的缘起则是因为一场瘟疫之类的大zai 难,这场灾疫导致了大量离车人的死亡,吠舍离城内的主事者和各位宗教导师试遍了种种手段都对此毫无效果,眼看要成为灭顶之灾,最后只好听从佛的弟子才明长者的建议,由他去摩揭陀国迎请佛陀。虽然两国向来有隙,但是佛陀慈悲平等,为了救度吠舍离人,劝慰对他依依不舍的阿阇世王和摩揭陀国人后,在离车人极为盛大的迎请下,前往吠舍离国。佛陀在未至吠舍离时对诸饿鬼做了施食,令他们都皆得饱满,并得到佛法的利益。在入城之前世尊手触城门说了一偈:
  诸有众生类,在土界中者,行住于地上,及虚空中者,
  慈爱于众生,令各安休息,昼夜勤专精,奉行众善法。
  于是在佛陀进城的一瞬间就整个转化了吠舍离城的环境和氛围,各种恶鬼神全部退散,疫厉恶秽之气迅速消失,诸病悉除,一切众生都得到了身心的清凉和安乐。
  有了这样的因缘,吠舍离人对佛陀由衷地爱戴和景仰,远远超过了对其他各位宗教导师的礼遇,这也引起了其中一些人的不满。佛典中记载了一些佛陀慑服吠舍离地方外道的故事。比如在南传经典中多次提到的萨遮迦(汉译中称为萨遮尼犍子,是一位事火婆罗门,也称为火种居士)。萨遮迦对佛陀受到的尊敬非常嫉妒,与众离车人一同面见佛陀,想借辩论取胜来得到众人尊敬。没想到佛陀几句话就把他问得哑口无言,遭到了离车人的笑话和奚落,令他非常难堪。最后他被佛陀“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的法印教化所折服,虔诚地邀请佛陀去他那里应供。吠舍离也是耆那教教主(准确地说是第二十四代耆那师尊)大雄的出生地,大雄早年在这里生活。他出生略早于佛陀,一生中行化的地区和佛陀行化的地区有很大的重叠,但是佛经中并没有他和佛陀相遇的记载,倒是有一些佛陀摄化他的弟子和施主的故事。今日在吠舍离仍有纪念大雄出生地的纪念碑,供耆那教信众和游人参礼。
  离车人对佛陀和他的二众僧团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他们的优雅传统和民主精神也得到了佛陀的赞许,尽管阿阇世王几次蠢蠢欲动,在佛陀慈悲光芒的照耀下,隔恒河而望的两个对头摩揭陀人和离车人之间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是在佛陀和他的圣弟子灭度后,正如佛陀所授记的那样,离车人背离了他们的优秀传统,耽于享乐,最终吠舍离被摩揭陀国的阿阇世王所吞并。
  在迷迷糊糊中睡去,一觉醒来,天已蒙蒙亮了,大家在旅舍边聊边吃早餐,一大群乌鸦落在我们的院子里,看来它们是这里的常客,经常得到人们的供养。几只狗也围着我们,等待我们的施舍,印度人和动物相处得非常融洽,多年宗教教育的熏陶,人们对动物都颇有爱护之心,从这乡间的旅舍就能体会一二了。用过早餐,我们前往不远处的佛陀舍利塔。




                                                                佛陀舍利塔

    这座塔在当地又被称为一号塔(No.1Stupa),在离长方形的灌顶池约200米处。根据考古学家奥尔提卡(A.S.Altekar)1958年的发掘结果来看,此塔正是当年佛陀灭度后八王均分舍利,吠舍离的离车人为了纪念得到的佛陀舍利而建的佛塔。发掘时出土了一只滑石舍利罐,虽然阿育王移走了很多佛舍利,但是保存下来的舍利仍然相当可观(据玄奘大师说,现在的存留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但是仍有一斗之多)。目前这只舍利罐作为镇馆之宝藏于巴特那的博物馆中,很多人慕名前去瞻礼。
  而今的舍利塔周围是一个整洁的小花园,发掘后的塔并没有像别的地方那样回填和修补,而是保留了发掘时的样子,这大概也是由于本来存留在地上的部分就很少的缘故,不过借此人们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塔的结构。从发掘的结果来看,和其他地方的遗迹一样,此塔也是经过多次的修建和毁坏,塔中的舍利罐能保留至今实为不易。现在发掘遗址由铁栏杆围起来,上面修了一个作为塔的象征的覆钵式的棚子,多少可以遮蔽日晒雨淋。

  阿育王石柱
  在大池塘以北约4公里处有一座圆形的遗址公园,里面集中分布了众多的佛教遗迹。园子中央高高耸立的阿育王石柱甚是惹眼,很远处就可以看到,走到近处则更加令人仰止。这是目前保存最为完好的阿育王石柱之一,有十几米高,下面两人不能合抱,柱头上是倒覆式的莲座,上面是一个方形石台,最上面蹲伏着一只和真狮子大小相仿的石狮子。狮子龇着牙,咧着大嘴,瞪着大眼睛,忠实地守护着北面的佛塔。这么高的石柱居然是由一整块石头雕成的,要知道,实际的柱长肯定还不止地面上显露的这些,这真是令人称奇。无论是它的开凿、雕刻、运输还是最后的树立,都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大概也只有阿育王这样的盛世轮王才有这样的心力和能力来完成这恢弘的事业。据说当年领导印度考古局的康宁汉(AlexanderCunningham)将军想把这石柱放倒研究研究,幸亏石柱下面积水颇深,加之石柱之重,这个计划没有实现。石柱的表面被打磨得非常光滑,好像是用水泥涂过一般。上面刻着各种漂亮的文字,有些至今尚未被解读。这一石柱因在巴克拉(Bakhra)村附近发现,又被称为巴克拉石柱,发现时保存完好,只是下半部被埋在土里。玄奘大师到此时所见的石柱,无论样式、大小还是位置都和这一个完全吻合,有了这一石柱,周围考古发掘的定位就方便多了。



                                                              柱北舍利塔

  在石柱的北面紧挨着的是一座大舍利塔,和其他各圣地的佛塔遗址一样,它也被红砖围砌起来,几个当地人正在不紧不慢地继续着这项工作。这座舍利塔的高度大概有石柱的五分之三,直径约20米左右,离石柱不过10米的距离,之间则散布一些小的塔和佛龛的遗迹,大概有一人多高,也被砖砌出一个大概的轮廓。看着阳光照耀着的石柱,穿行于这些遗迹之间,仿佛回到了多少年前离车人那个虔诚的世界,体味着他们的光荣与哀伤。
  关于此塔的来历,依玄奘大师记载是阿育王取出佛舍利后建立的八万四千塔之一,印度考古学家奥特卡的发掘证实了这一记载,里面出土了阿育王装藏舍利的容器。一些材料上认为是阿难分身入灭的舍利塔,这是不准确的说法。至于此塔是否为了纪念佛陀宣说三月后将涅槃或者最后一次来吠舍离处,依奘师记载,也应该是另有所在的。在此塔之上原来曾有一个佛殿,里面供奉着波罗朝的黑石菩萨雕像,现在此雕像已经移到吠舍离博物馆去了,博物馆就在灌顶大水池边,有条件的不妨顺路参观一下。

  猕猴池
  在舍利塔和石柱的南面是一个不大的水池,就是著名的猕猴池了,当年离车人曾经在这里为佛陀建立了很大的精舍。关于此水池的来历,据说是群猴为佛陀所挖的,并且猴王还向佛陀供养了蜂蜜,这一故事在很多佛教艺术作品中都有所体现。《中阿含经未曾有法品》中生动地描绘了猕猴献蜜的故事。一次佛陀和僧团到吠舍离城游化,到了一处树林,大家把钵放在地上,猴子别的钵都不拿,单单拿走了佛陀的钵,诸位比丘怕它把钵弄破而想呵斥它,被佛陀阻止了。猴子爬上高高的娑罗树,取下满满一钵蜜献给佛陀,佛陀一开始没有接受,猴子好像有所领悟地把蜜上的小虫移开,再献给佛,佛陀又没有接受;猴子又在钵内点了一些水(佛制比丘食用纯的蜂蜜或果汁前应加水,名为作净),佛陀才接受。猴子非常欢喜,手舞足蹈地离开了。看来这只猕猴还是很有灵气的。
  依照记载,离车人为佛陀建的高大宏伟的重阁讲堂应该就在附近,佛陀曾在此做过很多开示,尤其是在阿含经中,它的出现频率相当之高,作为五大精舍之一绝对是名副其实。考古学家在水池南面发现了一片寺院遗址,虽然暂时还没有发现较早的遗存物或铭文,但它的规模确实是很大的,目前整修出来的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只是印度待发掘的历史遗迹太多了,经费和人员有限,不知何日我们才能更多地了解重阁讲堂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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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5



                         
                                   女众出家



    韩国人给我们的材料中说,女众出家处也在这个遗址区,不过好像并没有明确的文献或考古的证据,我们所知道的只是女众出家这一影响深远的事件发生在吠舍离地区。当初佛陀回国宣化之时,佛陀的养母摩诃波阇波提(汉译为大爱道)就代表释迦王族的众多女性提出想出家修行的想法,因为佛陀在开示中曾经讲过女性也可以得沙门四果。佛陀并没有答应她们的请求,而是委婉地回答她们,让她们在家修行,通过守护清净梵行,保持正念以达到心念空寂。她们多次请求,佛陀都如是回答,最后当安居结束,佛陀离开迦毗罗卫国,大爱道和五百位释迦族女子硬是追随着赶到了吠舍离,一路风尘仆仆,再加上因为伤心,满脸的鼻涕眼泪,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族女子当时的情形是十分可观的。阿难于心不忍,帮助她们向佛陀请求让她们出家,佛陀向阿难解释了婉拒她们的原因,最后同意让女众出家,但是要她们履行八敬之法。大爱道等女子欢喜答应,然后佛陀首先为她们授沙弥尼戒乃至比丘尼戒,于是历史上最早的比丘尼僧团就产生了。
  考虑到婆罗门教传统和其他一些宗教传统对待女性的歧视性态度,这一举动在当时是具有开创性的。佛陀在宣说女性可以证得沙门四果时,就已经为此事埋下了伏笔,而在吠舍离建立比丘尼僧团,更具有深远的意义,那些向往纯洁心灵生活的女性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追求圣果的清净梵行之中。当时的很多比丘尼都证得了果位,南传的长老尼偈中记载了很多杰出的女性成就者的诗篇。近代以来,受一些西方观念的影响,有些学者甚至包括出家人开始对这一事件进行重新解读,从中读出了佛教对女性的歧视,也有些人根据所谓男女平等的理念提出废除八敬法,这一点值得略加探讨。
  首先任何事件的发生都必然要考虑它的历史背景和时节因缘。在两千多年前的印度,提倡西方近代以来的男女平等的观念,不仅是荒唐可笑的,而且也并不会有正面的效果。而换个角度来看,西方所谓的男女平等观乃至女权的观念也正有它的时节因缘所在,恰恰反映了一种近代西方观念的局限性。佛教所提倡的契理契机的深意正在于,从当时的一般观念出发而加以引导,来契入佛法的真谛,从而达到一种最理想的效果。
  除此之外,所谓的男女平等的标准和内涵也需仔细探究,是否不顾二者心理和生理的差别就是平等呢,佛教所讲的众生平等,乃是众生体性的平等,而并非在外在表现上和对待上毫无差别,针对差别而制定修行的规则恰是智慧的体现。只是佛法到了今日,一些人所考虑的问题已不是如何调整自己,消除由于性格特点而为修学佛法带来的障碍,而是考虑如何强调自己的权利,表现自己的能力,那么他们所看到的八敬法也只能是一种歧视性的规则,只不过这和消除对自我的执著以证入圣道的佛法已不相干了,那他们所不满意的又何止八敬法呢?
  佛陀曾经授记在末法时代,女性成就者会多于男性成就者,看看这个世界女性所承受的苦难,此言良有以也。大概知苦就有了出离的真实愿望,修法就容易相应了吧,我也祝福那些女性的修行者———承受了这个世界最多的屈辱与艰辛,把温暖回报世间的我的母亲和姐妹。


  
                                                           庵摩罗女

    大爱道和五百比丘尼在证果后,因为不忍见佛入涅槃,遂示现阿罗汉之诸大神变后集体入灭。佛陀指派吠舍离居士耶陀迦罗越共千阿罗汉举行荼毗大典并起塔供养她们的舍利。玄奘大师到吠舍离时尚见到此塔,位于庵摩罗女故宅之处。
  这位庵摩罗女是佛经上十分有名的人物,全名音译称庵婆波梨或阿梵和利,汉译经典称庵摩罗女、柰女或捺女,她是佛陀的一位大施主。
  据说,庵摩罗女生于吠舍离的一株神奇的庵摩罗树上,被一大富婆罗门收为养女,她天生丽质,倾国倾城,至十五岁已经名满各国,引得七国王前来求婚。婆罗门害怕引起大麻烦,把庵摩罗女藏于高楼之上,告诉众王谁先得到就归于谁。众王皆望楼兴叹、议论纷纷,只有摩揭陀国频婆娑罗王趁夜色从小洞爬入得以一亲芳泽,庵摩罗女遂怀有一子,就是后来摩揭陀国的大医师耆婆。频婆娑罗王当时一人离开,并没有带走庵摩罗女,庵摩罗女后来则成为闻名遐迩的妓女(依北传经典《柰女耆婆经》,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另有深意,这里姑且不论)。
  当佛陀前往吠舍离时,庵摩罗女听说后前往礼拜供养,她一下子被佛陀的庄严和慈悲的风仪所吸引,非常欢喜地礼敬佛陀。世尊为她作了一些开示,她听后更加欢喜,当即祈求佛陀为她授三皈五戒,并请求佛陀和他的僧团第二天到她的花园里应供。佛陀慈悲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在她返回的途中,碰到了前来礼拜的众多离车青年贵族,他们得知佛陀已经被她请去供养,感到这么大的荣誉被一个妓女抢去,非常不快,以十万金让庵摩罗女把这最初供养之福让出来。庵摩罗女正色答道,即便吠舍离举国的财富也不可能改变这一决定。众离车贵族哀叹不已,只得自认不幸。
  庵摩罗女为佛陀和僧团精细地准备了美食,并且在宴会上做出了一个更大的供养———她把吠舍离第一名园庵摩罗园献给了佛陀为首的僧团。后来这里也建立了高大的重阁讲堂并成为五大精舍之一,著名的大乘经典《维摩诘经》就是世尊在这里宣说的。佛陀应供之后为她开示了五欲的过患和布施持戒的功德,讲述了四圣谛的道理,并为她授了三皈五戒。庵摩罗女虽然身为妓女,但是她烦恼的遮蔽轻薄,信心极为清净,一听佛所说的法要便能契入,当下即得法眼净(在南传指初果须陀洹)。后来庵摩罗女出家成为比丘尼并证得阿罗汉果,南传长老尼偈中保留有她的证悟诗篇。
  今日庵摩罗园的遗址并没有发掘,只是据说在一个小村子之中,游人至此也无甚可观之处,只能凭空怀念这位伟大的女性了。


  
                                                       庵摩罗园周围遗迹

    依玄奘大师记载,庵摩罗园附近还有重阁讲堂余址、如来告涅槃处、世尊最后观吠舍离处,以及千佛本生时见母处等遗迹,但是因为没有考古发掘,访者只能凭《大唐西域记》中的描述大概判断其方位了。
  当佛陀三次启发阿难请佛住世,阿难为魔所扰,沉默无语,佛陀应魔王之请三月后入涅槃。吠舍离的离车人听说后十分哀伤,祈求佛陀改变决定,但佛无虚言,众生的因缘至此,一切已经无可改变了。当世尊踏上从吠舍离到拘尸那迦这最后一段旅程时,他回首看了一眼吠舍离,对阿难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个城市了。当时万里晴空忽然飘落细密的雨滴,阿难不解,问世尊雨从何来,世尊回答,这不是雨滴,而是天人之泪。后来庵摩罗女和众离车人实在不能承受即将失去佛陀的事实,对佛陀依依不舍,号哭着跟随佛陀走出好远,世尊即以神力化作大河将自己与他们隔开,离车人面对奔腾的河水大哭不止,佛陀于是把自己的钵留给吠舍离人作为纪念。

  维摩诘长者
  自从罗什大师译出了《维摩诘所说经》后(之前也有译本,但流传不如此译广),中国的在家佛教信仰者心目中就有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居士形象,他于佛法明晰通达、辩才无碍,出入于社会的各个层面,无论面对政要富商,还是贩夫妓女,他都能应机说法,以种种方便度化众生。经文讲述他一次生病,佛令众声闻和菩萨弟子前去慰问,但是这些弟子因为无法应对他的机锋,竟无人敢担此任。最后还是文殊菩萨带着大家前去问疾,文殊菩萨和维摩长者二大士对答时,机锋迭起,真谛演畅,精彩纷呈,和盘托出大乘佛法真义———不二法门。最后佛讲述维摩诘长者乃是东方妙喜世界无动佛国中的大菩萨,为度化此土众生而应现于此地。
  罗什大师的译文太优美了,留下了很多传诵千古的典故:维摩丈室、手接大千、天女散花、不二法门……个个都妙不可言,这里难以尽述,单说维摩丈室吧,维摩居士一平方丈的小屋容纳得大千世界,时空变幻,神通无碍,方显诸法如幻,空有不二的真实境界,汉传佛教的“丈室”和“方丈”就是依此为渊源的。维摩长者的形象在佛教艺术中也非常喜闻乐见,当年丹青妙手顾恺之于瓦官寺画维摩诘像,出现了时人十万钱为求一观的盛况。至于那些文人墨客的生活情趣和想象空间更是因此而有了极大提升,他们以此自况的情结体现在众多的文学作品中,更不要说那个以摩诘为字的王右丞了。这种浪漫化的演绎似乎也导致了一种轻视教理、不重形式、空谈极致之言的倾向,这种传统的影响至今犹存(尽管那些人不一定读过此经),令人叹息。毕竟那“不二法门”还有个名字———“不可思议解脱法门”,如果只是凡夫情计中“思议”出的浪漫情怀,恐怕还不是能出离三有的“解脱”法门罢。
  而今的维摩诘长者宅处也没有明确的遗址发掘证据,但是据韩日两国佛友相传的材料,还是可以找到其位置的,他们大概也是根据《大唐西域记》来估计的。我们由于时间关系并没有参访此地,但是维摩丈室的所在,想来有不可思议的加持力吧,只是要小心,不要让散花的天女取笑啊。


                                                                                                            阿难分身舍利塔

    尽管有的说法认为阿难的分身舍利塔就是阿育王石柱北面的那座,但是考古发掘已经证实并非此塔。依玄奘大师的记载,此塔当时在庵摩罗园的重阁讲堂旁边。今日亦难寻其踪迹了。不过这个故事关系到佛法早期的传承,倒是很有介绍的必要。
  释迦佛入灭前将法藏付与摩诃迦叶尊者,迦叶尊者入鸡足山守衣入定前将法藏付与了阿难尊者,并嘱累阿难待因缘成熟,再付法藏于商那和修。商那和修入海求宝归来,开无遮大会供养僧伽,阿难尊者前来应供,商那和修祈求尊者的法布施。阿难尊者观其因缘成熟,当即对他说,“于佛法中出家就是法布施啊”,商那和修因此而出家,承接法脉。
  阿难尊者付法之后,一日在摩揭陀国林中经行,听到一个比丘念诵:“若人生百岁,不见水鹄鹳。不如生一日,得见水鹄鹳。”尊者纠正他:“学法需解正义,此偈诵应是:若人生百岁,不见生灭法。不如生一日,得见生灭法。”此比丘回去问师父,他的师父说,阿难年纪大记错了,你按我教的念。比丘回去告诉阿难,阿难闻得此言,慨叹:“虽然我愿长久住世,利益世间,但众生垢重,久留无益。”于是观察因缘,决定入涅槃。
  摩揭陀国的阿阇世王因为佛陀的灭度和迦叶尊者入鸡足山都未曾见到,深为遗憾,曾祈求阿难尊者,灭度时无论如何都要让他见到。阿难尊者答应过他,因此来到王舍城王宫,不料阿阇世王正在休息,门人不敢打扰,阿难尊者遂留言说将入涅槃,前往吠舍离。阿阇世王听到消息,由于哀伤,昏倒在地,醒来赶紧召集军队前往吠舍离,而吠舍离人得知阿难欲来涅槃也集重兵等待在恒河边上。两军隔恒河相对,旌旗蔽日,寂然无声。阿难尊者深知吠舍离和摩揭陀两国都对自己尊崇备至,如果在一地涅槃,随时可能引发战争,于是泛舟于恒河之中。在度化了五百仙人之后,尊者腾空示现大神变而入涅槃,舍利于空中平分为两份,一半舍利分于吠舍离,一半分于摩揭陀,两国各起塔供养(《阿育王传》说分四份,龙、天和两国各得一份)。

  七百结集
  佛灭度后约百年间,长老耶舍迦兰陀子游方至吠舍离城,看到在布萨日(半月行布萨说戒之日),跋耆族的比丘们在钵中装满水,在大街上对居士们说,这里面吉祥,请给我们放些衣钵钱吧。不受金银及钱是佛制基本的戒律之一,沙弥尚应受持,何况比丘,耶舍长老大为惊讶。当时已经有些居士对此颇有微词,耶舍长老便出面解释:此非佛制戒律,非比丘当为,请各位居士不要布施。
  他还向居士们解说了此戒律制定的缘起和意义,居士们听了都很信服。不过耶舍长老的举动引起了跋耆族比丘的不满,在猕猴池重阁讲堂,长老耶舍和当地的僧团论议此事。除此事外,跋耆族的比丘们还改动了其他九条戒律,共称十事,耶舍长老指出此十事非法,跋耆族比丘并不接受,令长老做下意羯摩,到居士那里道歉,说自己言行不当,长老到了居士那里反而得到了居士的同情和赞许。长老再劝跋耆族比丘放弃非法,跋耆族比丘竟欲对长老做不见举羯磨(比丘犯过失而说不犯称为不见,指出此行为称不见举)进而驱出僧团。耶舍长老感到此事重大,遂不远千里西行,寻找名重当时的大长老来共议此事,跋耆族比丘也想拉拢一些长老来支持自己,最后双方集合七百阿罗汉于吠舍离城集会商定此事。会上由长老离婆多问,长老一切去答,将十事违反哪条戒律,佛何时何地因何人制戒,此戒律的传承等等说得一清二楚,无可辩驳,最后遂判此十事为非法。这就是佛教历史上的第二次结集,因有七百阿罗汉参与,故又称七百结集。
  除了受金银外,这十事的内容包括饮食、僧团布萨和商议事情、坐具等方面,若从世间人一般的观点,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内容,但是若从谨慎守护自己的身、口、意,追求圣果的出家人的角度来看却马虎不得。虽然随着时代变迁,有些戒律在当前的因缘下,若不设开缘(在某些情况下允许)反成障碍,但并不能因此而否定戒律的严肃性,自出胸臆篡改。这和为了方便修行和度生而设立开缘是极为不同的,学人不可不知。
  今日七百结集之地也无考古发掘过的遗迹,但据韩日佛友相传,此地位于一号佛舍利塔北不远路旁,有意者可前去参访。


                                                           吠舍离古城

  当地人称此遗迹为RajaVishalKaGarh。古城基址高于周围约2米,围以43米宽的护城河。自1881年康宁汉等人开始发掘,一直到20世纪60年代屡有发现。1904年布兰奇博士(Blanch)发掘出千余枚笈多时期的封印,上面写有“吠舍离某某家主之印”以证实此地的确为吠舍离古城遗址。此城建城甚早,罗摩衍那等传说中即有记载,发掘的遗迹历巽加、贵霜、笈多等朝,代经修建。吠舍离当时为十六大国之一,六大城之一,规模想来不小,目前的发掘也只进行了一部分。佛经上说波斯匿王最为头痛的即是吠舍离和摩揭陀两大国,摩揭陀国也以吠舍离为宿敌,可见此国当时是与摩揭陀和憍萨罗并称的大国。至玄奘大师来此时,吠舍离城已然倾颓,少有居人,唯有六七十里的城墙故基依然在提醒人们这里曾有的辉煌。

  灌顶水池
  灌顶水池(AbhishekPushkarina)处于寺院区的中央,规模很大,据说是离车人举行灌顶仪式之地(这里的灌顶指国王登基的仪式,对于离车人而言应是他们议事会主就职的仪式,非是指mi zong的灌顶传法,不过后者与前者有渊源关系),佛经中即有对此水池的优美描绘。奥特卡博士20世纪50年代末的发掘中出土了一些钱币和雕像。一些专家认为,此池原为小池,在公元前2世纪有所扩大。游人至此可以和今日的吠舍离人一同享受绿水倒映着蓝天白云的美景,还有凉风徐来的惬意。

  博物馆和各国寺院
  吠舍离的寺院分布在灌顶水池附近,较大的寺院有日本寺、缅甸寺和斯里兰卡寺三处,后两者可以提供住宿服务。日本寺中有世界和平塔,建成于20世纪90年代,是日本所建的世界和平塔中最大的一座,游人或可参访。博物馆在水池北岸,有此地出土的佛像和其他遗物,游人也可顺路参观。


                             第五章  华城往事———巴特那


  吠舍离距离比哈尔邦的首府巴特那并不很远,只有50多公里。从吠舍离出发,沿着绿树掩映的乡村公路行驶不久,就渐渐接近巴特那了。在进入巴特那之前,会经过一座气势宏伟的大桥———甘地恒河大桥(MahatmaGandhiSetu,亚洲最长的跨单河公路桥),全长5.6公里的大桥横跨烟波浩渺的恒河,极目远眺,缓缓西来的恒河水仿佛没有尽头,水流平缓而壮阔,让人不由得对印度人这条温存的母亲河心生敬意。




                                                       波吒厘子城遗址和故事

    到达城市东边,我们参观了孔雀王朝的国都波吒厘子城(意译华氏城)遗址———肯拉哈尔(Kumrahar)遗址公园。关于波吒厘子城的来源,《大唐西域记》记载了一个神奇美丽的传说。
  最早的时候此地因王宫多花名为香花宫城。香花宫城有位学识渊博的婆罗门,门下有数千弟子。一日众弟子去郊外游玩,有一书生独自徘徊怅惘,同学们对他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呢?他回答道,我求学多年,艺业无成,想到这就觉得很烦。同学们开他的玩笑说,别烦恼啦,我们给你娶个媳妇。于是两个人假扮男方父母,两个人假扮女方父母,坐在波吒厘树下,举行了订婚仪式。扮女方父亲的同学拉着波吒厘树的花枝对他说,“这是你的佳偶,你可不要推辞啊”,书生听后非常高兴。太阳落山,大家都要回去了,只有这个书生依依不舍。同学们对他说,你别发傻了,刚才是开玩笑的,这里晚上有野兽出没,还是赶紧走吧。书生不听,一人留了下来,前后左右地绕着树转了起来。深夜里,忽然林子深处出现奇异的光亮,清幽的音乐响起,一位老翁前来慰问,后面是一位老妪和一位少女,老翁指着美丽的少女对他说:“这就是你的妻子。”于是他们和书生一同歌舞盛宴连着过了七日。同学们都觉得他是遇害了,回来察看,只见他一个人坐在树阴里,好像他面前还有什么人似的,让他回去,他也不走。后来他回去告诉亲朋好友这件事,众人惊骇地同他一同前往,这次才看到波吒厘树原来是一个大宅院,里面有很多家人忙前忙后,老翁从容应对,招待大家,众亲友见此光景也就放心了,于是在宴会后回城去了。一年后,夫妻俩生下一个男孩,书生有点想回家,妻子听到后就对父亲说了。老翁说,人生行乐,何必一定要在故乡?你不用担心,我来解决。于是老翁让手下神灵一日之间把整个香花宫城给搬了过来,因为这位书生娶波吒厘树为妻、生子建城的缘故,这座搬来的城后来就被称作波吒厘子城。
  在《大唐西域记》中常常寥寥数语就使一地风物毕现的玄奘大师用了不小的篇幅来讲这个故事。大概书生的真诚与可爱其实是人性中非常难得的品质,若这真诚可爱的心能不被世间的尔虞我诈所蒙蔽,是很容易和生命中的神奇相遇的。
  波吒厘子城在佛世时还并不显眼,不过佛陀已经预言了它的辉煌,它注定要成为一个伟大的都市。阿阇世王时已对此地加以修建,后来的摩揭陀国王都很重视此地,代有增建;至孔雀王朝的月护王(犍陀罗笈多王)定都于此时,一个伟大的王朝已经颇具雏形,它的孙子阿育王更是把波吒厘子城的繁华推向了极致。据著名的希腊旅行家、叙利亚驻孔雀王朝的大使美加苏得尼斯(Megasthenes)描述,当时大城有64个城门,570座箭楼,每天光是四个主要城门税收就有四十万钱。波吒厘子城在孔雀王朝后几经起伏,但仍保持了相当的规模,至笈多朝的早期仍是国都所在地。5世纪法显到达此地时慨叹:“凡诸国中唯此国城邑为大。民人富盛竞行仁义。”他还看到阿育王时所建造的宫殿,“城中王宫殿,皆使鬼神作,累石起墙阙,雕文刻镂,非世所造。”不过经历了哒人的破坏,玄奘大师到此时见到的只是荒芜日久的基址了。
  今日的肯拉哈尔公园主要的发掘成果是阿育王时期一座大厅的遗址,一排排的石柱的柱础犹存,颇有法显所说的鬼斧神工的气质,建筑手法上这座大厅借鉴了西来的艺术风格,反映了当时波吒厘子城和希腊、波斯等地的政商往来。园区的一角有一个展览室,介绍了孔雀王朝的历史和遗址发掘的过程,不过对这一印度历史上最辉煌的时刻来说,这个展览室的介绍有点太简陋了。此地尚有一处阿育王石柱的残基,据玄奘大师记载,石柱原有三十余尺高,上有铭文记载阿育王对三宝佛、法、僧做盛大供养的往事,今日铭文已不存。
  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洒在公园的草地上,三三两两的游人在树阴下享受着清凉与宁静,一个无比辉煌的王朝,一个统领瞻部洲的圣主,都好像悄无声息地渗入脚下的土地,在时光的那头,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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